陳三爺一拱手:“姨父,十八號見!”


    “去吧!”


    陳三爺轉身出門。


    郭撼山愣愣地發呆。


    三個窯姐,銀紅、翠蘭、鳳香,趕忙從門外走進來,關了房門,隨即撲在郭撼山身上:“司令,休息吧,天都快亮了,哪兒蹦出來的一個小猴子,攪了我們的雅興!”


    “嗯嗯嗯。睡覺,睡覺!”郭撼山邊說邊脫掉衣服,鑽入被窩。


    “姨父!”陳三爺嘭地把門推開。


    郭撼山剛把褲衩子脫了,驚得一個鯉魚打挺:“幹什麽啊?你怎麽又迴來了?”


    “姨娘讓我跟您帶句話!”


    “什麽話?”


    “十三位姨娘達成一致意見,她們說,您不必著急迴家,好好在春宵樓養身體,半年別迴去,才好呢!”


    “嗯?”郭撼山一愣。


    “好了姨父,話我帶到了,我走了!”


    陳三爺快步下樓。


    很快馬夫哥跟過來,兩人走出妓院。


    “三爺……”


    “別說話!趕緊上車!趕緊走!”陳三爺喝了一句。


    兩人迅速上車,陳三爺一腳油門,衝出保定府。


    天都快亮了,他又是一天一夜沒睡。


    開著車,直打哈欠。


    “三爺,您還行嗎?不能疲勞駕駛啊?司機一疲勞,親人兩行淚啊!”


    “你這都從哪兒學的這詞啊?”


    “津門公路局不是宣傳過嗎?”


    “要不,你開?反正天也亮了。”


    “行。”


    兩人交換位置,馬夫哥開車,陳三爺躺在副駕位置,困倦地合上了眼。


    突然,車吭吭吭幾聲,停了下來。


    陳三爺猛地醒過來,伸手就摸懷裏的槍。


    “三爺,別怕!是沒油了!”馬夫哥趕忙解釋,“我去後備箱拿油!”


    陳三爺長舒一口氣,他太累了,太緊張了,腦子裏的事太多了,哪怕小憩一會兒,都睡不踏實。


    他腦子裏那根弦,始終繃著。


    也就是年輕時在雜技團練功,有了一個好的身體底子,否則他熬不住。


    馬夫哥注入一小桶汽油,重新點火,車子再次發動起來,快速往北行駛。


    陳三爺再也睡不著了。


    太陽已經高高升起。


    華北地區的地貌一到深秋初冬,就是一片蕭條。


    樹葉不停地落著,莊稼都枯了,玉米秸稈立在地裏,焦黃的葉子,風一吹,嘩嘩作響。


    又是滿目瘡痍,又是一個艱難時刻。


    好像每次都是這個時候,陳三爺總是遇到大麻煩。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他忽然覺得自己老了。


    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疲憊——徹骨的疲憊。


    他才30歲,仿佛活了幾輩子。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


    他讀過《說嶽全傳》,他非常佩服嶽飛。


    每每讀到風波亭那一迴,他就傷心落淚。


    讀史讀到傷心處,花自飄零淚自流。


    嶽飛,是他小時候的偶像。


    每當自己受冤屈了,被打擊了,受欺負了,他就會想到嶽飛。


    汽車在土路上行駛著,他望著窗外,眼前忽地閃過一張張鮮活的麵孔:玫瑰、藍月、海震宇、龍海升、白小浪、張萬曆、王瑩、潘召……


    有的死了,有的還活著。


    無論死活,都是那麽鮮明,一切都像在昨天。


    這一次,又是排山倒海,又是殺氣騰騰。


    又是要在賭桌上,解決一切紛爭。


    而且,他感覺,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難以越過。


    因為對方又抓住了他的軟肋,而且是致命軟肋——如霜屋裏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如果真的是藍月的呢?


    那就說明那個孩子是他的親兒子!


    所以,前天晚上,他才在沈心茹麵前推斷,藍月已經死了。


    但他又不能確定那個孩子是不是藍月所生。


    當時沒有dna,陳三爺也無法判斷。


    隻能看長相,可長相分明就是像藍月。


    當然,也可以說像白如霜。


    對方就篤定陳三爺不敢拿這個孩子賭,一旦賭錯了,那就是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兒子!


    陳三爺總算是把這一連串的事情梳理清楚了:白如霜的出現,就是為了推出這個孩子,給陳三爺傳遞一個信號。


    而這個信號,陳三爺隻能麵對,因為陳三爺至今沒有藍月和肥牛的消息。


    同時,大戰在即,報紙已登報,十八號,南北賭王,一決雌雄。


    還有,遠東貿易公司碼頭大爆炸,也擾亂陳三爺的心思。


    千頭萬緒,陳三爺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闖過這一關。


    明天就是長樂坊十周年店慶,往年都搞,今年還搞不搞?


    之前柔柔已經提及這個事了。


    陳三爺說考慮考慮。


    長樂坊十周年,有八年半,是龍海升控製,一年半,是陳三爺接手。


    這個事,津門黑白兩道都瞅著呢。


    麵子上的事,也得做足了。


    陳三爺下定決心:搞!


    中午時分,他和馬夫哥進了天津衛。


    剛到外貿市場那條街,陳三爺就說:“停車!”


    “怎麽了,三爺?”馬夫哥停下了車。


    “去街邊的衣服店,給我買一個外衣,一條褲子,還有一雙鞋!”


    “好!”


    很快,馬夫哥抱著外衣、褲子、鞋子,走了迴來。


    陳三爺在車裏把衣服鞋子換了,然後把脫下來的衣服、褲子、鞋子,遞給馬夫哥:“扔了吧!”


    “扔了?這都是好衣服啊?”馬夫哥不解。


    “還是小心點吧。我進了妓女的廂房,坐了凳子,還和郭撼山談了這麽久,茹茹有潔癖,我怕身上有花柳病毒!”


    “三爺,您太幹淨了!”


    “這不是幹不幹淨的事,這是要命的事兒!”


    “聽您的!”


    很快,二人開車迴到長樂坊。


    賭場的人都不知道陳三爺和馬夫哥去哪兒了,還以為出意外了呢,四大天王和五大金剛正抓耳撓腮,突然看到陳三爺和馬夫哥迴來了。


    “三爺,您去哪兒了?”甜甜問。


    “我沒去哪兒,在海河邊溜達呢!”


    “老板,今天還要去公司那邊嗎?”王瑩走了過來。


    “今天不去,今天準備店慶,明天放假一天,我們集體搞店慶!”


    “哇——”所有人聽到這個消息,沸騰起來。


    搞店慶,意味著熱鬧、放假、吃飯、喝酒,可以放飛一天。


    陳三爺赫然下令:“柔柔、甜甜、嬌嬌、香香!你們四個負責張燈結彩,大紅燈籠給我高高掛起來,三大賭場都得給我布置得漂漂亮亮,花籃、條幅、西洋禮樂、鞭炮,都得給我準備好!”


    “您擎好吧,三爺!”四大天王高興地領命。


    “高文才!”


    “在!”


    “從賬房裏支取10萬大洋,買菜、買酒、買禮品,大氣點,別摳搜!讓兄弟們敞開吃、敞開喝!”


    “是!”


    “馬夫、緊湊、阿龜、阿森!”


    “在!”


    “打掃門前大街!三大賭場,左右各500米!給我掃得幹幹淨淨!”


    “是!”


    “王瑩!”


    “老板,我在!”王瑩興高采烈。


    “準備請帖,今天下午務必都發出去!”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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