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他罵我沒腦子!”張其棕說不過江措開始找外援。江措坐在床上笑:“你有你就不會真以為我要去睡橋洞。”張其棕噎了一下,摟過床邊站著的女人:“有什麽關係,我沒腦子,但你沒老婆。”孟醒把江措的包甩到背上,果不其然有點沉,轉頭對江措說:“走吧,我叫好了車。”張其棕沒想到江措現在就要走,問他去哪。江措把沒傷的那條胳膊往孟醒身上一搭,沒來由給他增加重量,語氣頗有些欠打:“和小孟走啊,他收留我。”然後張其棕為了找迴場子,就在後麵說他是吃軟飯的角色。坐到車上孟醒才問:“為什麽他說你吃我的軟飯?我們明明不是那種可以吃軟飯的關係。”江措懶聲說:“怎麽?口頭上的便宜也不願意讓我占一下?”出租車司機是本地人,聽到兩人的對話估計內心澎湃,大雨路況不好的情況下都要緊急分出一眼往後瞧。孟醒閉嘴了,又開始分不清玩笑與真話的區別。江措隻是看著他,笑著說他好嚴謹。索南是提前個把小時才知道江措要來他家民宿住的,孟醒的手機號,接起來是江措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怎麽是你啊,你倆待一塊兒呢?”江措那邊有些嘈雜,好像有個人嗓門特別大,他的聲音就顯得沒那麽清楚:“我倆待一塊兒不是正常?”也是,最近這倆人總是廝混一處,不知道在幹些什麽。“你怎麽了,聲音聽著好像不是很精神。”索南畢竟跟他認識十幾年了,也算是相互知根知底的人物。江措說:“沒怎麽,到底有沒有房間啊?”“有是有啊,很多啊,”索南問,“但你不是總嫌我這裏貴嗎,你那小破青年旅館不住了?”“塌了,住不了。”別人可能不清楚,但索南是很知道江措這個人的,江措當時剛到民族中學上課,索南上學晚,比他大三歲,初三。索南同樣是政府針對貧困鄉村的振興計劃的受益者,他從迪慶別的貧困地區來,適應得還算好,兩人在一個校園活動上認識,算不上一見如故,但此後總有種神奇的惺惺相惜。從相識開始兩人就保持著聯係,江措在大學時家裏出事以後的幾年裏,雖然不在香格裏拉常住,經常跑到世界各地不知道幹什麽了,不過聯係一直沒斷。所以江措垂著受傷的手臂笑眯眯地站在前台,問他孟醒隔壁的房間是不是空置時,索南就大概猜到他什麽意思了。或許還能追溯到更早,索南想起孟醒來的第一個晚上。初見那雙綠色的眼睛是真真好看,而江措的眼睛又是十分善於發現美麗的。他們到民宿的時間接近六點了,晚飯時間,簡芮希在餐廳坐著看到孟醒,站起來揮揮手叫他的名字,說他的留在事務所的筆記本電腦已經幫他拿了迴來,另有個案例想和他一起探討一下。孟醒應了一聲就去了,走前還和江措說:“等我一會兒。”索南把孟醒隔壁房間的鑰匙拋給江措,帶著答案問他:“什麽意思?”江措懶洋洋地趴在前台上,反問道:“你不知道我什麽意思嗎?”“不是不知道,”索南說,“但是你這麽主動……不像你啊。”台子上放了顆很小的發財樹,被索南的阿媽每天悉心照料著,四月初開始抽芽,到現在已經新長出好幾片鮮嫩的綠葉。是最有希望的時候,向上的生機像是要衝破脈絡,江措用手指點了點其中一片,觸覺反饋上來的癢也經過他的筋脈。“拜托,”江措笑著說,“他簡直好看得要死,可愛得要命,人又不聰明,我不主動一點,等著他跑掉嗎?”索南把他的手打開,不讓碰:“以前天天粘著你、追著你要跟你出去玩兒的那些人呢?他們跑掉,哦,迴家的時候也不見你留過他們。”江措以前做導遊的時候帶過不少人玩兒,索南見了一些沒見到的更多,也知道江措對他們都是很好的,隻是那些人對他額外的、難免產生的更親近的感情,江措就算看出來了也裝不知道,然後又什麽事都沒有似的,還是很妥帖人地照顧他們。江措攤了攤手:“那他們要迴家了,我總不能攔著吧。”“你就是不想攔,還嫌煩。”“可是你應該也知道,”索南頓了幾秒又說,“就算你這麽主動了,他和那些人一樣,也是要走的。”“我知道。”孟醒結束了與簡芮希的探討,拿著電腦直起腰向江措走來,細軟的黑發被風雨攪得有點亂,他隨意往後撥了撥,燈光就穿透發絲間的罅隙,把他整個人渲染在一道金色的邊裏。江措看向那個走向他的人,說:“所以我要的隻是現在。”燈一關就沒有光了。“不想以後。”【作者有話說】有些人開始露出真麵目,明天有第27章 一切都還沒開始索南其實不是很苟同江措這種想法,隻是江措這個人,算是他看著一步步走出來的,於是什麽都沒說,擺擺手,沒收他遞過來住店的現金。“你每次從家裏拿那麽多吃的喝的給我填庫存,算了,不收你的。”江措挑眉,作勢要把錢收迴去,“真的啊?我可能還要住挺久的,你今天當菩薩?”“那你還是給我吧。”索南知道江措的條件其實很好,至少不愁錢花,於是從那遝厚厚的現金裏抽了半遝出來。江措笑著把剩下半遝收了迴去。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不想要的是什麽,目標明確執行力強,比如不想讀佛經想騎馬,被父親用藤條打了下次還會逃課,比如想要交毫不扭捏的爽快的朋友,疏遠不想深交的人也很有決心。孟醒已經走到他身邊,看了眼江措手中的鑰匙,問他:“上去麽?”“嗯,等一下。”江措從上衣口袋裏摸出那支顯示屏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機,遞給索南:“幫我修一下。”“……”索南看看手機又看看江措的手臂,“你沒被砸死真的稱得上奇跡生還。”江措跟著孟醒上樓,“修不好就算了,我重新買一個,電話卡幫我拔出來。”索南在背後白了他一眼,沒想給他修,打算直接叫人再送一個新的過來。江措的包還在孟醒身上掛著,因此在經過孟醒自己的房間門時,他腳步沒停。江措打開自己房間的門,孟醒就把包遞給他,沒打算進去。“醫生和我說,你燒還沒退,待會兒再量一下體溫,要注意補充水分,傷口不能沾水,傷藥每天晚上重新上一次。”“哦,”江措把包接過來,“今天晚上要不要?”今天白天護士剛給換過藥,孟醒想了想:“明天吧。”那個包在江措手裏好像一下變得很重似的,他接過來在手上拿了幾秒,就放到地上,然後笑著對孟醒說:“好的,那到時候可能還要麻煩你。”作息良好的孟醒迴到房間,今天卻沒什麽心思吃晚飯。胃裏像裝了石頭,沉甸甸地讓他有點想吐。可是一天沒怎麽吃東西,中午飯是病房裏江措不想吃的幾個水果,現在也不覺得餓。情緒產生但無法給出大腦反饋,隻有身體上做出的一些反應來告知他情感的變化。我為什麽在難過?那些給他帶來過痛苦的人孟啟明和蔣霽,不說自己有沒有恨,但那些傷害剜在肉上都是實打實的。麵對他們,難過固然是有,但孟醒並不覺得這些難過、痛苦、和傷害是他應得,所以他怪孟啟明的父愛來得遲又不純粹,怪蔣霽驕傲自大還無縫銜接。那他能怪江措什麽?一切都還沒開始,對孟醒來說,那人的麵目甚至有時都朦朧。舊手機充滿了電,“叮”一聲,進來一條消息。孟醒不用打開就知道是誰。蔣霽最近是安分了一點,但時不時還會給他發一些沒有營養的消息,比如自己的早午晚飯,自己現在在哪去做了什麽,還有倫敦為什麽總是在下雨。孟醒瞧了一眼窗外,雨還是下,鬆讚林寺的金頂好像也失去了陽光下的那種生氣和信仰力。他是對倫敦沒有什麽好感的,但偏偏今天香格裏拉的天氣都和那個地方如出一轍。擔心蔣霽再去找簡芮希的麻煩,孟醒現在至少會迴消息,但都是針對蔣霽有關“複合”的言論,反正蔣霽不嫌麻煩,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又遠,他迴幾句“不要”、“不想”和“沒必要”,求簡芮希一個清淨還是可以做到的。【xxxxxxxxxx9:你吃晚飯了嗎?】【xxxxxxxxxx9:我剛吃完,這家餐廳味道很好,下次想和你一起來。】【孟醒:不了。】對話往往到孟醒發表拒絕就為止,然後第二天,蔣霽會找新的話題,看似分享實則騷擾。孟醒迴完消息,站起來走到燒水壺前,水是早上燒的,水壺沒什麽保溫的功能,裏麵的水此時已經涼了。他給自己倒了杯涼水喝下去,勉強壓下反胃,拿出了自己今天在醫院用作記錄的本子。下午的時候江措睡覺,他閑來無事,用手機找案例和格式,在本子上先寫了一版比較潦草的訴狀。要修改的地方還是很多,孟醒秉承著想不明白就不想的原則,直接放過自己,認真地開始著手修改訴狀。改到一半,有人敲門。孟醒放下筆去開門,就看見江措濕著發尾,衣服換了一身幹淨的白色藏式對襟襯衫,一手拿著兩個碗站在門口,另一隻手好像這時候就好了似的,拎著一個鐵壺。那鐵壺孟醒很眼熟,是索南用來裝酥油茶和奶茶的水壺。他勾了勾唇角,微低著頭,問孟醒:“能進嗎?”孟醒還沒說話,邊牧就從開了一道的門縫裏鑽了出來,不能出門在後院那塊大草地接受人們的撫摸,也沒有漂亮的小母狗和它玩兒,主人還不怎麽搭理它,它快憋壞了。出門抬頭就見到江措,這個它很喜歡的人類,一看他的意圖,貌似是想進門,邊牧表示歡迎,張嘴咬住了江措的褲腿,把他往房間裏拽。邊牧比想象中地有勁兒,江措被他拽了兩步,半個身子都進了孟醒的房間,“它力氣這麽大?”孟醒有點煩躁於連他的狗都喜歡江措,退了半步讓江措進來。“它吃得多,力氣就大。”江措進來後把手上的兩個小碗放在桌上,孟醒一看,裏麵裝了些灰白色的粉末,每個碗裏挖了一勺酥油。“索南說你晚上沒下去吃東西,中午看你也就吃一個蘋果一個香蕉,不餓嗎?”江措帶來的東西散發著幹燥的麥香,孟醒還是搖搖頭,背手把門關上,說:“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