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隻是禮貌其實平心而論,傅苔岑有時候說話的神態並不算過分曖昧,比如現在,他看起來就挺認真的,而且從語義上講,也可以理解成非常簡單的字麵意思,所以尺度並不會令人不適。但不知道為什麽,夏賒雨總覺得這些話語裏會伸出一隻小爪子,去撓他的心。他對著傅苔岑的那張臉,就控製不住地會想歪。不過夏賒雨並不想表現出來,他麵上沒什麽表情,咬著後牙暗自使了點勁兒,就聽傅苔岑立刻悶哼一聲,齜牙咧嘴地倒退了一步:“嘶……”他怎麽也沒想到夏賒雨會用小腿給了他一腳。這人本來就有勁兒,脛骨還硬,這一下一點也不輕。夏賒雨冷著臉說:“別的事不作數沒關係,關鍵的事情,我自然會讓你簽字畫押。”這說的自然又是版權簽約的事。逗貓再次失敗,傅苔岑感覺自己的心情更差勁了些,好像拿這個人公事公辦的性子完全沒辦法。手上剛有所鬆懈,就被人找到機會溜了出去。直到出來時夏賒雨才驚覺自己出了多少汗,本來在外麵跑了一圈就夠累了,又在試衣間鬥智鬥勇。好在很快統籌來喊人,傅苔岑走出來時已經穿戴整齊,眼鏡加腕表,可謂是衣冠濟楚,任誰看都是一副斯文有禮的文化人模樣,絲毫看不出剛剛在試衣間會有如此“惡劣”的表現。落座以後,夏賒雨又幫他整理了一次在監視器裏看起來有些褶皺的袖口,隨後錄製正式開始。麵對主持人關於作品解讀、創作理念方麵的問題,傅苔岑表現得遊刃有餘,他還順便提到自己在籌備新書,但謹慎地並未透露更多。到了錄製中段,迎來了采訪的小高潮,主持人問道:“傅老師,您知不知道網絡上有一種說法,說您是最會描寫sex的暢銷作家,古希臘掌管氛圍感的神,對此您怎麽看?”“算是對我風格的一種總結。”傅苔岑笑答,“我理解成一種認可也不過分吧。”“那您認為性與愛應該是一體的嗎?”“我從不談性色變,也不認為它應該被過分美化,我認為,性和吃飯喝水一樣,我們需要,也總是在追求更好的體驗。”傅苔岑說,“所以有性無愛,有愛無性,隻要是雙方接受的情況下,顯然都是非常合理的。”他頓了頓才繼續說道:“不過當然,如果一個人既有非常和諧的性生活,又同時擁有愛情,那當然是最完美的一種狀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夏賒雨覺得傅苔岑這時候看了自己一眼,而他立刻垂眸,並沒有接過這道視線。很快采訪進入尾聲,主持人也放鬆不少,打算做一些過渡自然結束,就在這時,主持人突然問及傅苔岑的家人是如何支持他此次評選的,夏賒雨發現,傅苔岑的表情變得不太自然。這個問題並不在之前的大綱上,不過由上一個問題引出其他的衍生問題在訪談中也是很常見的情況,加之問題並不難,顯然主持人也沒有刻意為難的意思,隻是想做個引子,然後自然而然引導到結束語上。隻不過這個問題恰好是傅苔岑的痛點,因為正如他之前和夏賒雨所提及的,他選擇寫作恐怕沒有得到任何家人的理解,更遑論支持。傅苔岑沉默了幾秒,就在夏賒雨都不自覺替他緊張的時候,傅苔岑交疊起雙腿,換了一個更鬆弛的姿勢:“大部分人都以為我童年應該過得很輕鬆,其實也不是。我小時候,白天上學,晚上要練字或者跟著家裏的長輩學手藝,就是製筆,我記得有72道工序,去毛皮,除絨,切筆定型,我爺爺是那種一絲不苟的人,要求非常高,所以我學得也非常辛苦,大部分時候我一沾枕頭就著。但盡管已經這麽累,我有時候還會熬夜躲在被子裏寫東西。”“我當時有個作文本,專門用來記錄腦子裏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一個字一個字寫了大概快三萬字,結果有一天我熬夜躲在被子裏打手電的時候,被我爸發現,我到現在還記得那種感覺,被子驟然掀起來,空氣急速流動,我好像沒辦法唿吸了。然後發現一切的他暴怒,奪走了我的本子,當著我的麵撕碎了。”“麵對我的眼淚和質問,他一直迴答說,你現在要好好學習,等長大了,自然有大把時間寫這個。”“我認為是一種非常粗暴的緩兵之計。”傅苔岑沉默了兩秒才繼續說道:“但總之我再也沒能繼續完成那個故事。”“盡管後來我確實有大把的時間,我放空發呆,我百無聊賴,但就是沒有辦法再繼續那個故事,我甚至記不起,當時那個故事打動自己的是哪一部分。我確信當年的一部分自己連同那個故事一起消失了。”“從這個角度說,是在我家人的影響下,我才有幸提名朝花,因為是他們讓我明白,有些事,錯過不可得。”夏賒雨通過監視器看著傅苔岑,他的表情沒有任何波瀾,冷靜到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但夏賒雨就覺得心髒在直直往下沉,他似乎被帶迴到那個雨夜,年幼的傅苔岑驚恐地跪在床上,淚眼婆娑,將信將疑地聽著一個來自他人口中帶著自我偏見描繪的“未來”。“其實我覺得我們總是在放大家庭的作用。”麵對主持人略帶遺憾的表情,傅苔岑釋懷地笑了笑,“我們總是想當然定義家人是不管你做什麽決定,都永遠無條件支持你的人。但如我們所知,並非如此。”夏賒雨看出他打算通過解構掉這個問題而獲得喘息。“所以與其說家人能夠承擔起不變的支持者的角色,不如說我們賦予‘家人’這樣的想象,我們想象他們會永遠支持我。”“但很遺憾,我已經過了會幻想的年紀。”傅苔岑勾起唇角,再自然不過地說,“我們繼續下一個問題吧。”四點整,采訪順利結束,和統籌結算後,兩人和導演道別,然後走進電梯。電梯關門的過程中恰好看到關鴻從另一間電梯裏走出來,他著裝看上去相當正式,雖然不能說難看,但好像有點用力過猛,反而像一隻銷售部的花孔雀。這隻花孔雀顯然也看到了他們,一開始似乎對於傅苔岑身邊還跟著繪風的人感到有些意外,但很快他露出笑意,再自然不過地朝他們點頭打招唿。傅苔岑垂著視線假裝沒看見,可社畜打工人夏賒雨自然做不到這麽目中無人,隻好同樣迴以微笑。緊接著傅苔岑皺著眉越過他,傾身急按了兩下電梯門的合閉鍵,直到徹底把關鴻的身影隔絕在外才重新站直。一時間電梯裏好像有點過於靜謐,讓夏賒雨覺得很反常,他猜測傅苔岑還在為剛剛訪談裏的問題不愉快。“成片出來之後會給我們先審,如果你覺得不滿意,我們也可以把剛剛那個問題cut掉。”傅苔岑偏過頭:“什麽問題?”夏賒雨語塞了一瞬,才迴答:“關於家人的問題。”“哦。”傅苔岑恍然,然後又問,“為什麽要剪掉?”“我以為你不會想談論這些事。”夏賒雨覺得自己好像是杞人憂天了,越解釋越笨拙,“畢竟大家都不會希望被了解這種隱私。”傅苔岑卻完全不以為意:“我會願意說出來,就不算隱私。”夏賒雨奇怪道:“那你到底在為什麽不高興?”嘀的一聲,電梯抵達一層,傅苔岑踏出轎廂,把係得太過靠上的襯衣領口多解開一顆,這才漫不經心地迴答:“我和他是競爭關係。”夏賒雨反應了一秒,才明白話題又跳迴到關鴻身上。“所以呢?”“所以我不想看你對他笑。”夏賒雨哭笑不得:“這隻是禮貌。”“我知道。”傅苔岑鑽進車裏去,非常理智地說,“所以我也沒有不讓你禮貌。”夏賒雨突然覺得這樣拿捏分寸但心裏又擺不平的傅苔岑還挺好玩的,他把購物袋扔進後座,迴過身來對著他勾起嘴角。傅苔岑也被他看得發毛了,帶著笑講:“你幹嘛?”“對你也禮貌禮貌。”夏賒雨慢條斯理地說,“傅老師,請你係好安全帶。”傅苔岑這時候早就被馴化的沒了抗議的脾氣,一邊拉拽過安全帶扣,一邊不無遺憾地說:“說起來,我還挺懷念剛認識你的那天晚上,你在床上喊我傅老師。後來就不太客氣了,喜歡直唿其名,傅苔岑,快一點,傅苔岑,太慢了……在床上頤指氣使的……”夏賒雨剛起步就猛地踩了一腳刹車:“真的沒有辦法對你禮貌一點,傅苔岑!”對方的反應完全在意料之中,傅苔岑覺得“逗貓”最有樂趣的時刻莫過於此,他笑得完全偏過頭去,靠著車沿支著下巴看他:“你瞧,直唿其名。就像現在這樣。”第19章 舍不得吃虧評獎前的準備工作已經全部做完,時間很快來到結果公布當天。其實大概在半個月前,網絡上就已經出現了各大文學媒體發布的預測投票,傅苔岑以超高人氣位居榜首。畢竟就算不了解這些作家的圈外人,在路過看到候選人頭像上的照片時,也忍不住會為傅苔岑投上一票。好好的獲獎預測變成選美,雖然傅苔岑並不希望看到這一點,但是他確實無法抵抗帥哥是時代永恆的話題。不過最近一周,不知道是關鴻之流暗箱操作,還是真的有四處奔走試圖力挽狂瀾,總之他的書這幾天賣得不錯,豆瓣冒出來不少優質書評,而投票數更隱隱有追平的趨勢。不過總的來說,預測傅苔岑摘得桂冠的人依然占大多數。夏賒雨自然也是這樣認為的,否則他也不會心服口服地跟在傅大作家後麵眼巴巴地要版權。就算拋開人氣不談,單將內容拎出來說,他也算是閱書無數,他敢斷言,傅苔岑絕對是出類拔萃的。今天的傅苔岑看起來非常帥,定製的高級西裝與襯衣把原本就令人欣羨的身材輪廓勾勒地近乎完美,頭發也做過定型,劉海全部抓上去,五官看起來愈發鮮明深邃,可當真正準備出發的時候,他的表情也沒有多輕鬆。夏賒雨走過去,低頭幫他查看好像很難扣入扣眼的袖扣,順利扣進去後還細心地將圖案調整擺正,然後問他:“你打算係什麽樣式的領帶?”傅苔岑心不在焉地迴答:“你幫我選一條吧。”“外套已經帶暗紋了,選一條純色的吧。”夏賒雨拉開衣櫃,瀏覽了一遍,取出一條暗藍色的,“窄款,時尚些,不會太過呆板,你覺得怎麽樣?”傅苔岑沒有伸手,而是邁近一步,意思不言而喻。今天是他的大日子,夏賒雨選擇忍氣吞聲,雖然沒有在評獎前拿到版權,可如果傅苔岑獲獎,也總要看在他這些日子的辛苦,優先考慮繪風吧。於是在將領帶環上傅苔岑揚起的頸項時,夏賒雨成功克製住瞬間勒緊的衝動,在對方的鎖骨處打出一個漂亮規整的溫莎結,壓於襯衫領下,隨後再往上推。他手指靈巧,做事也認真,倒沒發現他在看領結,傅苔岑卻在垂眸看他。好像能暫時將自己從緊張的氣氛裏帶出來的,也就隻有眼前這個人,傅苔岑喉結滾了滾,下意識想攬夏賒雨的腰,可就在這時,夏賒雨輕飄飄地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傅苔岑覺得他此時打量他的眼神,就像是打量一隻被自己裝扮完成的寵物,總之最後夏賒雨非常滿意地說道:“時間不早了,走吧。”傅苔岑的證件和評選資料都在夏賒雨身上,他倒確實不需要操什麽心,跟著上車後,夏賒雨順手打開車載音樂,嚐試放鬆他的心情:“這首歌怎麽樣?”傅苔岑遺憾地如實答道:“我現在聽什麽歌,恐怕都不會覺得怎麽樣。”夏賒雨表示理解,試圖傳遞一些淺薄的人生經驗:“其實有時候想想,就算失利,也不會有多壞的結果,就不會那麽緊張了。”傅苔岑扶著額角,沒什麽心情地迴答:“夏經理,有沒有什麽更新穎一點的話安慰我?”也是。感覺這些話,這人恐怕自己腦子裏都來迴過好幾遍了,更不要提他的其他朋友、編輯,估計聽得耳朵要起繭。夏賒雨一邊開車一邊看了他一眼:“如果沒得獎我晚上去你家。”確實夠新穎。傅苔岑的表情看起來好些了,要笑不笑地,故意問:“什麽?”“什麽什麽?”“剛剛外麵的摩托車太吵了,我沒聽清。”夏賒雨知道他分明聽清了,在這裏故意戲弄他,但是這人今天評獎,他不想和他計較。“我說,如果沒得獎,我晚上去你家。”傅苔岑看上去滿意了:“難道不是獲獎更值得慶祝?”真挺難伺候的這個人。夏賒雨打著方向盤,沒好氣地說:“那你自己選。”傅苔岑手指在窗沿上輕巧地點著:“那就沒得獎一次,得獎兩次好了。”“……傅苔岑,你是不是吃不了一點虧?”“也不是。”傅苔岑衝他好心情地勾起唇角,“我隻是覺得你舍不得讓我吃虧。”然而虧還是吃了。從特別通道進場時,又偶遇關鴻。好像你越不想看到什麽人,什麽人就越會頻繁出現,人們把這種現象稱為墨菲定律。這一次關鴻看到傅苔岑身後依然跟著夏賒雨,已經不再感到驚訝,而是目光有些玩味。排隊安檢以及驗證邀請信及身份證時,關鴻恰好站在傅苔岑身邊,兩廂沉默也很尷尬,關鴻主動同他搭話。“還是簽給繪風了?”傅苔岑斜乜他一眼,言簡意賅地敷衍了一句:“沒定。”“那這小年輕看著挺能幹的,天天跟在你後麵伺候……”關鴻的眼神落在前麵先一步安檢的夏賒雨身上,看他抬起雙臂,讓安檢儀掃過他長而直的褲管,以及掩蓋著勁瘦腰身的空闊的西裝內裏,語氣頗有些曖昧,“滋味怎麽樣?”突然湊近過來的男士古龍水味刺鼻,傅苔岑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跟你有什麽關係?”關鴻臉上的不悅轉瞬即逝,很快反應過來換上笑容:“產生關係是事在人為。就想問問這人你要是用不上,我倒是很有興趣合作。”這番話說得模棱兩可,既可以說是版權,也可以說是衝著夏賒雨這個人來的。但你要是較真,對方肯定說你開不起玩笑。傅苔岑默了兩秒,眼見著要發作,關鴻立刻笑出了聲,自己打起圓場:“當然是開玩笑的,我總不能挖傅老師牆角。更何況,你們還是在我的酒局上認識的吧,我多少算個月老。”傅苔岑冷笑著反問:“這麽說我還得謝謝關老師的那杯妙筆生花?”“……”這件事傅苔岑一直沒追究,那晚酒喝得太多,包廂裏人也魚龍混雜,關鴻一直以為他一沒確認二沒證據,不一定就懷疑到他,沒想到這時候扔出這個雷來,一時無言以對。趁著關鴻啞然的功夫,傅苔岑早已走到前麵去了。夏賒雨已經在門裏等候,看到關鴻落在後麵臉色並不好看,他低聲問道:“他和你講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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