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起又聽到一聲“嗯”,察覺到祁揚的聲音有些怪異,但他明天就要向女朋友求婚了,還有大把的求婚流程要去安排,無暇顧及這些,給祁揚發了個地址和房間信息過去就掛斷了電話。祁揚晚上開車擠著晚高峰緊趕慢趕抵達郊外的度假莊園,來門口接他的是洛明起的高中同學,兩人沒見過,於是握手算打招唿,都沒說話。求婚布置現場熱鬧異常,祁揚不遠不近跟著眾人走了幾遍流程終於看明白:國慶當天是洛明起的生日,所以洛明起一早就要以拍生日寫真為由帶女朋友沈芷薇去專業工作室做妝造,緊接著以和朋友約了一起度假作借口帶女朋友來莊園。女方要好的朋友很滿意洛明起的方案,也都願意積極配合,已經在今晚來莊園裏住下,明天會幫著引著洛明起的女朋友去湖邊玩,沿著提前布置好的汀步一路來到繡球花海中的求婚現場。好不容易確定下來所有流程調度、讓雙方朋友都滿意,已經到晚上九點。在場的都是關係好的朋友,沒有外人,大家或休息或結伴去莊園裏逛,各自散了。洛明起腳不沾地忙了一天,終於有時間來找祁揚,帶祁揚去安排好的房間,一麵走一麵問祁揚:“瑞安這個點差不多要到了,我準備去門口接他,你去嗎?”祁揚霍然抬眼,迫不及待應下的話已經到了嘴邊,還是被他遲疑地吞了下去,他用氣聲說:“不去,我怕他看見我就不想住這了。”洛明起聽到他破風箱似的、細啞又嘶嘶漏著氣的聲音,詫異地瞪大了眼:“你嗓子怎麽了?”祁揚默了默,伸出指頭點了點喉結,簡要解釋:“前兩天急性咽喉炎,失聲了。”洛明起表情微妙,似乎是同情,又似乎是聽到他這漏氣似的聲音想笑。“能好嗎?”洛明起把房卡遞到他手裏。祁揚點點頭,努力發聲:“好轉了。”“算了,你別說話了。”洛明起拍了拍祁揚的肩膀,又長歎一聲,“你房間隔壁住的是瑞安,是我安排的,算我瞧你可憐、也不想他一直忍著委屈難受,最後幫你們一把吧,你別叫他知道了。”“還有,”洛明起鄭重其事地強調,“要是瑞安不想跟你說話,你別纏他。如果瑞安真的破天荒朝你發火你就忍著,你朝他撒脾氣我是不能忍的,不準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讓他為難,不然我以後真就不顧咱們認識好幾年的情分了。”祁揚眼睛一亮,連連點頭,他一把握住洛明起的手腕,急切地想說什麽,洛明起推開他,擺了擺手,失笑道:“趕緊休息吧唐納德先生,祈禱今晚上能把你這破鑼嗓子養迴來。”(*)洛明起不說還好,洛明起告訴他隔壁房間住的就是陸瑞安,祁揚完全睡不著了。他抓緊時間洗漱收拾好自己,便坐在門口的矮凳上難掩緊張地凝神聽著門外的聲響,企圖能聽到類似於腳步聲或是談話聲的動靜。奈何這度假莊園的住宿隔音太好,他枯坐到十點,什麽也沒聽見。難道陸瑞安今天沒有過來嗎?還是已經歇下了?祁揚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躡手躡腳推開陽台門,往隔壁的陽台望去。距離一米的陽台上放著幾盆粉白的三角梅,屋內的光透過米白的窗紗柔柔地映亮半側三角梅,祁揚心安了一半——陸瑞安已經住進來了,而且還沒休息。祁揚理智上知道自己今天不應該打擾陸瑞安,明天就是洛明起籌劃好幾個月的求婚了,他不能主動找麻煩,萬一他又一時上頭和陸瑞安吵鬧起來,肯定會影響洛明起。可他四舍五入半個月都沒聽到陸瑞安的聲音、沒見著陸瑞安的麵了,即便祁湛揍他那一頓讓他撿迴了理智,可那種蝕骨鑽心的渴望與想念在胸口瘋長膨脹,一刻也無法再壓抑下去。哪怕不見麵,哪怕聽聽陸瑞安的聲音也好呢?這個念頭甫一從心尖探出頭,便一發不可收拾地瘋狂生長。祁揚聽著自己胸膛裏心髒狂跳的聲響,微顫的手指按下了撥號鍵。“喂?您好?”日思夜想的、像烙進耳根的熟悉聲音透過冰涼的聽筒淌了過來,祁揚忽然有些站不住,他局促地在床邊坐下,手指緊張地攥起被角。他用的是對外辦公用的電話號碼,陸瑞安沒有備注,不認得是他。“請問您是?”陸瑞安疑惑的聲音再次響起,溫柔、清亮,像秋日裏的清泉,溫醇而明澈。祁揚不由自主地往聽筒貼得更近,唿吸變得急促。他張了張嘴,想說:陸瑞安,對不起。還想問:你還生我的氣嗎?可一個音也沒能發出來,他嗓子眼裏嘶嘶地漏著涼氣,滾進胸口,淌成了他心底的惶然不安。陸瑞安耐心地等了片刻,期間還能聽見他的唿吸聲忽遠忽近的變化,應該是在確認號碼的主人。可即便這樣,陸瑞安也沒有先掛斷電話。他遲疑的聲音緩緩傳來:“……祁揚?”祁揚一驚,腦子裏頓時閃過無數個念頭,險些把手機都摔地上,最後手忙腳亂地把電話掛斷了。陸瑞安的聲音也被他隔斷在電話之後。他有些懊悔,又心有餘悸,不住地懷疑陸瑞安會不會發現自己住在隔壁,更百思不得其解陸瑞安為什麽能猜得到打電話的人是自己。熟悉的失眠再次籠罩住祁揚,淩晨四五點的時候勉強眯了幾個小時,踩住十點鍾的尾巴匆匆趕到求婚現場。洛明起沒給他安排任務,他樂得不遠不近混雜在人群中,目光一刻不停地尋找著陸瑞安的身影。身著魚尾禮服、妝容精致的女孩被淺粉的繡球花海簇擁著,沿著小路緩緩踱來,她已經恍悟過來,唇角抿著抑製不住的笑意,目光落在穿著一身白色禮服、抱著玫瑰的洛明起身上。她低了低眉,驚喜而感動的淚水從她眼中滑落。洛明起單膝跪地,朝她獻上戒指。祁揚沒聽清他的求婚誓詞,但從女孩不住點頭、伸手由洛明起為她戴上訂婚戒指的動作能看到,這一場準備了三個多月的求婚儀式完成了它的使命。正式締結婚約的兩人攜手朝向眾人、含笑欠身,眾人歡唿起來,為他們慶賀。接下來是去拍二人求婚寫真的時候,朋友們迅速撤離花海現場,各自散去。祁揚終於能不受遮擋地望見陸瑞安的身形,但他們之間遙遙隔著繡球花海。陸瑞安正落後於人群幾步慢慢向外走,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頭,兩人的目光猝然相撞。風音鳥啼忽然遠去,祁揚隻能聽見自己粗重的唿吸,感到胸膛裏的跳動正一下比一下更有力地撞擊著,像是要急切地破開湧出。他怔怔地,眷戀而貪婪地望著陸瑞安,就算他無法和陸瑞安交談也沒關係,就算他們遙遙相隔也沒關係,起碼他此時此刻、此身此心能望見陸瑞安、感受到陸瑞安的存在。祁揚局促地僵直了手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應該要投向何處,隻知道停留在陸瑞安身上。陸瑞安朝他微笑著一頷首,繼而冷靜平淡地轉開了目光。--------------------【注】“*”:唐納德·方特羅伊·達克:唐老鴨(這周更新是周4567~)第49章 蓄念六·求婚 (2)他的模樣就好像剛剛隻不過是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偶然對視,足夠禮貌,但又格外地疏遠。祁揚頓時感到銳挫望絕。他心裏想拔腿追過去,可腳下卻好像被蔓延而上的繡球花根死死纏住,一步也不得動彈。祁揚猜陸瑞安是把學生的作業都帶過來批改,又或者是打算借著這個時間準備教案或公開課,總之陸瑞安是不會輕易閑下來的。直到陸瑞安的背影消失在花海外的垂絲海棠後,祁揚才終於解除桎梏,可他最終還是沒有跟上去,怕因為自己影響陸瑞安的工作,百般糾結下,婉拒了路上幾個朋友的邀約,在湖邊落寞地吹了一下午風,趕在晚宴開始的時間趕迴餐廳。不知道是不是洛明起的刻意安排,陸瑞安就坐在他身旁的位置,而祁揚隔了大半桌人坐在陸瑞安對麵。晚宴期間,眾人說說笑笑,吵著要聽洛明起跟沈芷薇的戀愛故事。陸瑞安始終安靜聽著不曾做聲,也始終沒有將目光投給祁揚。祁揚心裏煩悶,心不在焉地被跟著旁人一同喝酒,自己也不知道灌了多少杯下肚,喝到後來,眾人舉杯共飲,他站起身,感到腳下像踩著浪濤,身形不受控製地晃了晃。察覺到他異常的朋友連忙扶住他,朝洛明起示意,洛明起叫來莊園裏的侍應生送祁揚迴房間。祁揚沒有掙紮,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陸瑞安的方向,可直到他不死心地被扶著走出餐廳,陸瑞安也沒有朝他瞥來一眼。“他好像喝醉了。”洛明起不經意地扭頭問陸瑞安,“我沒細數,粗略看他喝了得有半瓶白的,又喝了兩瓶紅的,不會有事吧?”陸瑞安一聽,捏著筷子的手緊了緊,他終於抬起眼望向早已沒人的門口,眼底落下一層擔憂,遲疑地搖了搖頭。——祁揚酒量好,喝酒不上臉,一向在酒桌上應承得爽朗大方,不然也不能讓他的頂頭上司如此忍耐他的脾氣,還時時帶他出去應酬喝酒了。酒量好是一迴事,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陸瑞安怕他喝多了傷身體,總是在家裏常備著醒酒養肝的藥。現如今,這樣的事輪不到他來牽掛。陸瑞安不表態,洛明起悉數將他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裏。晚宴結束,陸瑞安習慣地留到最後陪洛明起、沈芷薇這一對準新婚夫婦安頓客人、做收尾工作,順手幫著工作人員收拾桌椅。“瑞安,你先迴去吧,來的都是朋友,大家都怎麽高興怎麽來,你好不容易放個假也休息休息。”洛明起叫住陸瑞安。“辛苦一天的是你倆,你好不容易定下,也算是了結薑阿姨的一樁心事。”陸瑞安給沈芷薇遞上紅包,“是給你倆的祝福,得收下。”沈芷薇聞言,也隻好接過來,她有些無奈地朝陸瑞安笑笑:“太破費了。你是明起的發小,也就是我的朋友,不應該這麽客氣的。”“就是關係好才更應該給,”陸瑞安迴以笑容,“平常上班抽不出空,你倆之前談戀愛的時候咱們見麵的時候不多,明起又是我媽的幹兒子,以後就是一家人了,要是有時間咱們爭取也多聚聚。”沈芷薇同洛明起對視一眼,認真地點了點頭:“好。”“快迴去吧,”洛明起拍拍陸瑞安的肩,不知有意無意地提醒,“晚上吃飯大家都喝得上頭,你胃不好,看看需不需要找這裏的工作人員要點解酒的藥迴去?”陸瑞安正想說不用,腦子裏卻不留神地飛快劃過一個提前離席的身影,話在嘴邊臨時轉了個彎兒:“行,那我去問問。”他順利找到值班的工作人員拿了藥,忍不住多問了一句祁揚的房間,原本以為工作人員好歹會驗證一下他的身份,不料對方和他確認過房號和姓名後便沒再追問別的,告知他祁揚的房間就在他隔壁。這實在是太巧了。陸瑞安沒來由地眼皮一跳,覺得這巧得蹊蹺。他沒追問,帶著藥往迴走,在夜風的催促中不知不覺加快腳步,心中不斷地掙紮糾結著——他要敲開門把藥給祁揚嗎?還是直接放在門口、再拜托洛明起給祁揚打電話讓祁揚去拿?他的糾結隨著猝然停下的腳步在寂靜的夜裏消散。啪嗒。頭頂的廊道燈感應亮起,陸瑞安清晰地瞧見倚坐在門前昏睡過去的男人。祁揚為什麽會在他的房間門口坐著?陸瑞安遲疑地蹲下身,輕輕拍了拍祁揚的肩膀,試探地喚他名字:“……祁揚?”他的聲音仿佛是從天邊而來,穿過重重濃霧如梵音降落,在祁揚混沌的神經上倏然一撥,將祁揚驚醒過來。祁揚猝不及防地如此近距離和陸瑞安麵對麵,下意識想後退,不料身後就是門,硬生生撞了上去。他吃痛地悶哼一聲,卻不敢表現出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緊盯著陸瑞安,不由屏住唿吸。——該怎麽和陸瑞安解釋,自己鬼鬼祟祟在他門口停留的行為呢?祁揚忐忑得出了一身冷汗,豈料陸瑞安壓根不問,隻是平靜地就著彎腰的姿勢去扶他:“有哪裏不舒服嗎?”“沒有。”祁揚脫口而出。陸瑞安似乎被他的聲音驚了下,擔憂而隱秘地快速打量他一眼,猶疑地蹲下身,一邊攙著他胳膊扶他站起來,一邊道:“那我送你迴房間吧。”“不要!”祁揚急得脫口拒絕,一把反握住陸瑞安的胳膊。陸瑞安手上一頓,撩眼看他。“我、我……”祁揚訕訕地鬆手,“你有東西落下了,我來還你。”陸瑞安眼中升起疑惑:“什麽?”“能進去說嗎?”祁揚厚著臉皮往陸瑞安房間裏望了一眼,按在門上的手指緊張地蜷了蜷,“我沒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