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喜歡聽你說‘謝謝’。”祁揚一把抹掉眼角幹涸的淚痕,低頭去看時間,“都五點了,還是叫餐廳送過來吧,我不想這個樣子出去見人。”“好。”陸瑞安其實也不想再出門,今天發生的一切讓他筋疲力盡,他沒有力氣動身。燭火輕輕搖曳著,映亮兩個人的臉,陸瑞安在祁揚的無聲注視中閉眼許願,感到頰邊有些發熱。牆上的時鍾敲響傍晚七點的鈴響,離婚申請自動取消的第二個小時。睫毛微顫,陸瑞安緩緩睜開眼,燭火劇烈地搖晃,又一閃,熄滅了。祁揚的聲音隨著嫋嫋而散的白煙一同落在陸瑞安耳畔:“生日快樂。”——新的一歲,再多給我一點偏愛吧,陸瑞安。--------------------ps.其實好喜歡寫他們吵架噢(逃跑)或許今天可以擁有一些海星?(探頭)第36章 挽留時鍾在八點的報時提醒著磨磨蹭蹭吃完飯的祁揚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他心裏不甘願,又想著自己當初氣勢洶洶收拾行李頭也不迴走掉的分居行徑,開始感到後悔。他不動聲色抬眼看了看陸瑞安,絞盡腦汁想要開啟一個合理的話頭,能水到渠成地讓陸瑞安挽留他。祁揚思考了兩秒,和不經意抬眼的陸瑞安猝然目光相撞,憋出一句:“你培訓完,是不是就沒事要忙了?”陸瑞安臉上露出一絲疑惑:“沒什麽大事,就隻剩下學期的備課和可能隨時要完成的學校任務了。是有什麽事嗎?”“哦,”一道藍色的電火在緊急之中攜著突如其來的念頭飛躥過祁揚的大腦,“我們公司最近在推新出的遊戲,包了個會場在下周搞體驗式展覽,要湊參展的人頭,要我們組裏每個人都帶朋友過去,我這邊湊不齊人了。”“……我下周一有點事要去學校一趟。”陸瑞安從來沒過問過祁揚的工作內容,除了知道祁揚是在遊戲公司任職,其他的情況一概不清楚,此時雖然沒懷疑,卻也因為太陌生而本能地退縮。“我都沒說是周幾,”祁揚聽出他委婉的拒絕,有些不滿,“你周一去學校幹什麽?不是都放暑假了嗎?你們學校這個時間的準高三這個時間也應該放了吧。”“交保證書。”陸瑞安沒瞞他,疲憊地揉了揉額角,語氣因為迴憶起這件事而不由自主地低落下去,“被學生家長投訴了,說我有在校外補課的違規行為。”祁揚的思緒連同那些細微的不滿都一齊被他的話牽走了,一聽到陸瑞安又被投訴,腦子裏應聲閃來去年他到學校找陸瑞安正好撞見陸瑞安在訓染發的學生,後來還接到投訴扣績效的事。那時候他沒搞清楚緣由,不分青紅皂白地和陸瑞安置氣,到頭來發現居然是他自己的錯。此時一提起投訴的事,他把自己歉疚的心虛和替陸瑞安感到冤屈的情緒都攪作憤憤不平吐露出來:“這些人瘋了吧,你給誰補了?你一門心思都放你那工作上,周末那一天的空閑還是擠給你那些領導開會用的,連我都一周見不上幾迴你的尊麵,到底哪裏還能有時間出去補課!”陸瑞安一時間沒分清他是在抱怨自己還是在替自己打抱不平。“算了,”當事人習慣性地采取了息事寧人的方案,不打算在這件事上費太多口舌,“學校那邊也很為難,我寫完檢討就沒事了。”“哦,好吧。”祁揚停了幾秒,覷了一眼牆上的時間,輕咳一聲,“……其實寫檢討也還好,沒有很難寫,我上學的時候隔三岔五就寫檢討,我們家應該不會有誰比我更有經驗了。”——所以你快點挽留我,我能幫你寫。陸瑞安眨了眨眼,似乎是沒聽懂他的言外之意,追問:“什麽?”“我說,”祁揚再次大聲清嗓,轉移視線去看牆上的掛鍾,被掩蓋在咳嗽後的聲音咬在了齒間,“要不要我幫你寫檢討?”陸瑞安終於聽清楚了,認認真真地搖頭:“我自己可以。”祁揚:“……”哎,怎麽就聽不懂呢!祁揚心裏鬱悶,忍不住暗惱陸瑞安的遲鈍,他帶著點賭氣站起身:“行吧,八點多了,那我走了。”陸瑞安跟著他站起來,聽到他的話,眼裏的光黯淡幾分,麵上仍然平靜:“我送你下去吧。”祁揚沒想到他甚至都沒有要留自己的意思,喉頭一哽,險些氣樂了,他不由得加重語氣強調:“我沒開車過來。”停頓一秒,他若無其事問:“小區門口那個站的公交車八點收班是吧?”——其實是十一點收班。陸瑞安每天結束晚自習下班都恰好踩著最後一班車的點。話到了嘴邊,他卻忽然察覺到什麽,抬頭去看往門口方向走的祁揚,發現祁揚壓根沒有要換鞋走的意圖。於是他住了嘴,靜靜地看著祁揚從餐廳走到玄關越來越緩慢的步伐,心尖彈出個他自己都不太確定的想法——也許,祁揚不是真的想離開?他決定遵從自己的意願,在祁揚因為一直沒聽到他迴應而轉頭看向他時,和祁揚對視著輕聲問:“有點晚了,沒開車不方便。要不然……晚上就在這裏吧?教師培訓前的兩天我剛重新打掃幹淨主臥。”“哦。”祁揚作思考狀停頓兩秒,得到陸瑞安的主動挽留,他心裏終於舒坦了。他點了點頭,沒什麽表情地說,“那行吧,明天周六,也不用趕著去公司了。”陸瑞安鬆了口氣,悄悄往衣角蹭掉掌心的細微汗跡,緊接著,他又沒來由地感到一絲緊張,錯開和祁揚交匯的目光:“那我去幫你找你能穿的睡衣。”其實上次祁揚住過之後,他就照原樣買了祁揚以前穿慣的那套睡衣和貼身的換洗衣服放在主臥衣帽間裏。祁揚在穿戴上尤其挑剔,陸瑞安花了大半個月的工資,又找了許久才終於找到祁揚穿慣的那套花紋繁複的藏青色真絲睡衣,但他不知道要如何向祁揚解釋這“順便準備”的意圖。——祁揚隻是說不討厭他,又不是喜歡他,他這樣自作主張的安排,會在祁揚麵前顯得居心不良吧?陸瑞安將疊好的衣服放在床尾,花了半分鍾做心理準備,轉身出去,他心裏打著鼓,慢吞吞說:“東西都是新的,你先去洗漱吧,我去客臥。”祁揚甚至沒來得及在詫異後追上去抓住陸瑞安的手腕,陸瑞安就已經逃似的躲進客臥,淋浴的水聲欲蓋彌彰地從客臥浴室裏傳出來。“……”祁揚從鼻腔間擠出一聲笑,是被陸瑞安這一套流暢無比的體貼待客之道給氣的。陸瑞安磨磨蹭蹭地擦著發尾的水從浴室出來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他沒聽到客廳裏的聲音,想著祁揚大概是迴主臥休息了,終於鼓起勇氣把聲音放到最低地慢慢拉開客臥門,果然瞧見昏暗寧靜的客廳裏空無一人。放下心來後,他又開始感到惆悵和迷茫,不知道自己今後和祁揚究竟應該是什麽樣的關係。法律層麵上,他和祁揚的離婚申請因為超時未到場確認而失效了,現在仍然是結婚狀態的夫夫。可事實上,他卻並不覺得自己和祁揚的關係有到這一步——比學長學弟更近,但又未及戀人的親密無間——他還是覺得和祁揚離得很遠很遠。陸瑞安慢慢地垂下頭,看著自己的影子,忍不住在心裏低低歎氣。又一道亮光從身旁的房間投落在地,更遠地映亮著客廳,陸瑞安愣愣地抬頭望過去——是祁揚。祁揚身上穿著他買的那套睡衣,發尾濕答答地貼在頸側,領口最靠上的兩顆扣子沒係,鬆鬆地垂開,露出小片胸膛的皮膚。他那雙總是黝黑的眼睛像是被水洗過,清亮又明澈,卻又含著一絲野性難馴的驕矜,漫不經心地望過來。陸瑞安下意識抓緊門把手,目光甚至不敢往祁揚身上飄,他默默咽了口唾沫,強作鎮定地問:“怎麽了?”祁揚不滿他這樣聽起來像對陌生客人的問話,磨了磨後槽牙,佯作不經意地拉長語調:“吹風機壞了。”陸瑞安一聽見這就忘了其他,想也沒想地跟著祁揚進了主臥去浴室察看吹風機。落後兩步的祁揚慢慢悠悠順手關上主臥的門。陸瑞安反複調試,拿著吹風機疑惑地看向抱臂靠在浴室門上的祁揚:“沒壞呀。”“可是我剛剛吹就不行,真奇怪。”祁揚走過來隨意地伸手試了試溫度,說,“算了,好燙,我不吹了。”“頭發不吹幹會頭疼,我幫你吹吧。”陸瑞安擔憂。祁揚目的達成,抿了抿悄悄翹起的唇角,在窗前的小沙發上側身坐著,等陸瑞安給他吹頭發。溫熱的指尖從他發間穿過,動作輕柔地撥過他的發絲,偶爾會在他額角輕輕按揉,熱風被陸瑞安的手掌輕輕攏過才吹過他的頭發,留下一段餘溫,讓祁揚受用地眯起眼。他像一隻高傲的貓,在被人類無意中掌握要領順毛摸舒服後隨著撫摸的動作不自覺地仰起了臉,陸瑞安專心致誌給他吹頭發的目光無意中落到他臉上,微微一怔,忍不住輕輕低眉笑了下,給祁揚吹頭發的動作放得更輕了。“好了。”“光好刺眼,關一下。”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緊隨而來一陣能聽見針落地響聲的安靜。陸瑞安收束起吹風機的線,轉身放迴了原處,順手關了主臥的燈。祁揚聽見陸瑞安的腳步聲走向門口,然後停了下來:“那……晚安?”祁揚不想他走,更不想分床睡。可惡的陸瑞安一晚上都沒能領會到他的真正想法。祁揚沒道晚安,氣衝衝地喊他名字:“陸瑞安!”“嗯?”陸瑞安不明所以地在黑暗中順著聲音望向祁揚,他對於祁揚的情緒變化很敏感,可現在他實在是摸不著頭腦了。“我手疼。”祁揚突然說。陸瑞安嚇了一跳,立馬想起兩個人下午吵架時祁揚說被酒瓶子紮傷了手,他正要開燈就被祁揚緊接的要求給製止:“這燈亮得我眼睛難受,不準開。”他對陸瑞安的順從還算滿意,硬繃繃的聲音稍微緩和了一分:“你困了就去睡,我疼一晚上沒事,反正死不了。”他的話實在不怎麽好聽,陸瑞安這次沒來得及被他的態度弄得失落,便福至心靈地感覺祁揚可能並不是話中所表達的趕他走的意思。於是他試探地往祁揚的位置走了幾步,問:“我……幫你看看?”黑燈瞎火的,連小夜燈都沒有打開,這並不是個好的解決方案。下一秒,祁揚便半推半就哼聲說“行吧”。陸瑞安沒料到自己居然誤打誤撞試探對了。他在原地又站了會兒等眼睛適應黑暗,勉強能看見床邊的路,慢慢地往祁揚的跟前走。——他要怎樣在連彼此的五官都看不清的黑暗裏,幫祁揚察看傷勢呢?這個問題沒能在陸瑞安心頭留存太久。咚咚咚的心跳聲把這個疑惑撞散了,他迴過神來時,已經被祁揚抱著腰壓在床上。祁揚雙手抱著他的腰,一隻膝蓋頂擠入他的腿間,貼在他頸側的唿吸急促了些,兩人彼此的心跳緊緊相貼。陸瑞安不受控製地繃緊了身體,像是預料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麽,緊張地攥了攥祁揚背上的衣服。祁揚悶悶的聲音從他頸邊傳出:“……沒東西抱著,我睡不安穩。”陸瑞安張了張嘴,沒發得出聲音,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原來隻是把他當抱枕。他的緊張消散了大半,騰出來的空間被遲來的失落填滿。他沒有推拒祁揚,低低地“嗯”一聲。黑暗中,一陣摩梭窸窣聲響過,兩人調整到了彼此最舒服的姿勢,祁揚悄悄收緊攬在陸瑞安腰上的手,把人往自己懷裏攏了攏。祁揚貪涼,夏天的空調總是開二十度,這是會讓陸瑞安冷的溫度。其實祁揚看得出來陸瑞安不喜歡,曾經也不動聲色地調到陸瑞安習慣的二十八度,不讓陸瑞安一味地遷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