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府,後堂丹房中,燭光燃燃,四壁無窗,香案之上,檀韻悠長,爐香馨然,供有太上無極與天同壽,威嚴肅立使人神往,入道門者,采納吞吐之氣吸收天地精華。


    角落處,硬塌上的女子,便是許柔,自皇帝密旨將其押於煉丹房,待蘇醒後在轉交於三司。


    許柔中毒頗深,至今未有蘇醒跡象,縱是太醫院傾巢而出,卻也無法解其蠱毒,許柔不醒,那許世卿便不招認,如此以來便無法於三日交代。


    這不,國師大人自有妙計,去了趟易宅,什麽事兒都解決了……


    “嘶!…”榻上之人麵目苦楚,渾噩之中有了意識,“活了?…”聞聲,幾分驚訝,他方才還在旁求著太上老君保佑,這便靈了!便要撲到榻旁,卻被修長的玉手攔著推到一邊。


    凳上,易君堔翻出一計白眼,滿是嫌棄之意,此時許柔身上布滿銀針唿吸隨著他指尖銀針微攢而波動,“疼…。疼…”


    眼見這許柔便要蘇醒,易君堔逐一將銀針拔出,一指點解開她的穴道。


    在旁的秦淮才敢開口,道:“這就成了?”言語中幾分難以相信,想來那群老庸醫擠在他這丹房中數個時辰,也束手無策,丹房中還多了一股子人肉味兒,他還以為自己誤走了仵作的存屍間!涼忱一來,不過連續三日辰時施針一刻,這許柔從麵色青紫恢複到如今這般麵色白皙還有著些許血色。


    “她所中之毒是東瀛的蜣螂蟲,以金針閉氣,便可除之。”邊說,易君堔將那白根銀針攏入袖中。


    “何時可醒?我已將二人關係透露於張俜,看張俜形色匆匆,一副要辦大事的模樣。”


    “若無意外,今晚便可蘇醒,你且叫她緩上一日,明日便可叫樓然來見。”


    秦淮點頭,佯裝摸了摸眼淚,便潑皮道:“涼忱啊!你的恩情,我秦淮定記在心中,日後定挑個絕世美人兒送你做娘子。”見他又這般,若放旁人,確是要吃驚了去,外表冷颼颼的國師怎麽這般…妖孽!


    不過,易君堔卻是見怪不怪了,在他看來,秦淮這故弄玄虛的本事,也就騙騙無知女子罷了。


    輕哼一聲,毫無與他玩笑的興致,“你那鶯飛草長的,涼忱無福消受。”言罷。起身而出。


    秦淮一怔,心下便想到,自己這話說的著實不應景,那姑娘方才棄他而去,他心情不好,也是人之常情。


    心下這般想著,秦淮便追著去了……“唉,涼忱啊,你等我一步…”


    燃了幾個時辰的大火吞噬了獨宅半數樓閣,西跨院兒之後書閣幸免遇難,紀冥宇趕到時,火已被撲滅,原是後院走了水,管家打點了前來救火的官兵後,她才現身,白庭羽走前交代過,故而管家招唿她進了前廳,靜雅的院落如今變成殘垣斷壁,花草之物燒成灰燼,池水之中皆是黑灰,牆壁亦被瓦解。


    管家端來一盅水,幾分歉意對紀冥宇道:“實在不好意思,那灶房被燒的一點兒不省,如今隻有這井水可喝了。”


    接過碗盞,紀冥宇點點頭,與那管家相對而坐,管家連聲歎息,紀冥宇平和了語氣,幾分寬慰問道:“這府中可傷著人?”如此大火,不可能無人傷亡。


    卻聽那管家道:“有,那後院的工匠有一個被斷瓦砸斷了腿,我摔倒在地,斷了右手,其餘小的們也都是小傷。”說著,他便用左手執起碗,那左手腕上紮著紗布,略顯遲疑。


    紀冥宇微微一笑,點點頭,心下便有了數,便又道:“那這宅子中可還有留存?”


    聞言,那管家點頭,便道:“平日公子用的那件頂樓上的書閣尚且完好,若是晚來一步,後果不堪設想!”看他一副後怕的樣子,紀冥宇便提出要上那書閣看看,二人便一道而去。


    穿過園子,二人上了閣樓,便見此間樓閣之下三層解被燒毀,若在遲些,這書閣還真不保了。


    “這就是公子常用的書閣,這鎖也隻有公子有。”紀冥宇走到門前,便見門上扣了栓,上了栓的門,看似與雙扇閣門無疑,她上前去托了托那鎖,鎖縫之處,一道細微而得劃痕隱藏其中,她微微勾起唇角,那管家不曾察覺。


    “既如此,管家打算如何修繕這樓閣?”…。她故作平常與管家說著便離開了,二人一路行至偏房,卻也奇怪,這諾大的勳爵府中竟是半個人影也瞧不見。


    紀冥宇心中早已起疑,若非這與這場大火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便語氣隨意問道:“這府中的侍人怎的一個也不見?”


    聞言,那管家先是一笑,似平常無異,便道:“這府中起了火,我便叫他們去繕事局報了明細,在請些工匠來修繕。”獨宅乃是朝廷所賜與白庭羽,這下子走了水,自然也要去衙門做批注。


    “此處,是燒毀最為嚴重之處,我以叫人將此封住,以免誤傷他人。”管家招唿紀冥宇看了看那後花園,顯然已被燒毀,枯樹殘亭,雖是有墜落的危險。


    點點頭,紀冥宇沒在追問,便提出要在獨宅借住即日,礙於主人臨行前囑咐過,管事兒也不好推辭,隻將她安排在書閣之後幸存幾處的偏房中。


    未時,府中小廝才帶人迴來,紀冥宇在屋中閉目運氣,屋外便有了唏嗦之聲,她起身出門去,見七八個魁梧男子,正在板磚弄瓦,其餘幾個在修繕牆池,他們初見紀冥宇皆是一怔,眼中雖有幾分忌憚但卻殺氣濃厚,他們的喘息的聲音氣息穩厚,不易察覺,腿下氣力強實,且周身帶有戾氣,這些紀冥宇在旁觀察之時便以察覺,她的琉璃眸被師傅煉了藥後,不僅看得見,還能洞悉他人命脈與氣門,通常習武之人氣穴皆在丹田在她眼中此人腹部散出紅光,修為上乘者,氣門則隨身而行,匯於精血各處,難以擊中。


    而如今這幾位,腹顯赤光,皆是習武之人,卻也不是那功力深厚的,但絕不是尋常工匠,若說是寨中土匪道是十分合適。


    方才紀冥宇就覺察出,這府中看似太平之下,一切都過於勉強,府中走了水卻無一人覺察,如此突發的災禍,竟然無人受傷,而書閣本在後園,後園又起了火,前廳燒成灰燼,這書閣倒是完好無損!?…。這顯然絕非尋常天災,而是人禍!


    看來,這伯爵府中的水,深的很啊!


    她紀冥宇也非好事之徒,這府中的事兒也與她無幹係,不過,若是這些人對白庭羽有歹意,出於仁義也不好坐視不理,畢竟她已經到了這兒。


    即是如此,紀冥宇便心下有了數,這一票若是成了,白庭羽便是欠了自己一個人情,要知道,他的人情可是極為值錢,實為劃算,但眼下時間緊迫,她需盡快下手。


    “什麽?!你是說,那美人兒可醫你眼疾?”……二人此時,在醉香樓雅閣,臨街可觀。


    秦淮將那雙筷拍在桌上,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對坐之人依舊雅致彬彬,靜如止水。


    “她若能醫你,你又為何不看好她,又叫她走了?”秦淮見他不語,便追問道。


    易君堔抬眸,暗如深邃,輕勾起唇角,道:“她是江湖中人,我如何栓得。”話雖如此,但事實是他沒想栓她,而不是拴不住。


    二人處事長久,秦淮在不知他心中所想,不過,這解鈴還需係鈴人啊…若是他易君堔想要,何種女子要不到?


    輕笑一聲,這國師大人翻臉卻是比翻書還快,他笑著,隻道:“我瞧你是看上了她,卻又沒信心討迴來做媳婦兒,隻得終日苦悶憂愁罷了…。”長歎一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易君堔自是將他的話過了耳朵,也沒細想,左右他們都不能,又何苦再去自尋煩惱,思的越深便越難自拔。


    “我此生注定孑然一身,世間繁花似錦雖好,卻到底不適合我。”語氣如常般平和溫緩,這世間事仿佛於他皆不相幹,官場是如此,他希望感情也是如此。


    “若她能醫你,你卻甘心一輩子,黑著?”秦淮此問,卻是事實,若是如此,縱使舍小取大也值得,他是這樣想。


    “若你真對她無意,此事也好行…將她,”此言一出,秦淮萬沒想到易君堔卻是急了,酒盅被瞬間捏碎,落在地上,發出脆響,“我亦不想,你若是有何妄為人倫的念想,休怪我不客氣!”


    秦淮一時被震住片刻才迴神兒,他為何如此激動?他好像還未說完…。幾分委屈道:“你這斯好不莽撞!我說取她幾滴血煉藥,又沒說害她性命!”秦淮翻了幾計白眼,也是對牛彈琴,這叫他看不到呢。


    易君堔這才罷休,還依稀運著氣。


    秦淮算是看明白了,這廝到了如此地步還在嘴硬,就取她幾滴血,他便要與自己拚命一般,什麽江湖之遠,道不相同,這易君堔還真是深入其中而不自知。


    這時,聞,街上有踏步與馬蹄聲,向下看去,見一宮轎二行人馬,向那西街而去……


    “這張俜還真是快啊,這才幾個時辰,他便提兵去將軍府。”轎中人自是張俜,而他們此去之後便是將軍府。


    輕哼一聲,易君堔坐迴桌前,眸中越發冷淡,“他們今日不能見她。”


    點頭,秦淮亦坐下,吊兒郎當道:“本國師知曉,叫他們明日申時之後在見,我早就吩咐了,上有陛下欽旨,他張俜怎敢抗旨。”


    吃了酒後,二人一並出了醉香樓,秦淮要去大理寺瞧瞧,說是看看狄丞相如何審許世卿;易君堔折道而去,正是出城的方向。


    獨宅,傍晚十分,烏鵲鳴叫,引人冷戰……


    有二者腳步匆忙,繞行而過,聽其腳步,一人是那管家,遠處傳出的異樣之聲,似是孩童啼哭,紀冥宇悄聲而出,掩上房門,一路跟隨他們到後園,正是被火燒毀的之處,那殘垣在夜風之下顫動隨時可落。


    涼亭之後有座假山,那假山亦被火烤的焦黑,她隱沒在枯樹堆後,見那管家與一仆從越過涼亭走到假山前,便如鬼魅般消失,今夜月色明亮,決不可能看錯,當真消失於原地,若非此處設有機關暗門?也有可能,心下一想,紀冥宇便靜待在此,看他們在如何現身迴到府中。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隻聞微小閘輪扭響,管家與那仆從便又現身在假山前,紀冥宇忙引了身去,那二人神色匆匆離開。


    此地定有詐,不過是障眼法,她覺得他們的最終目的是書閣,今日那些‘工匠師’不是官府中人,而是那管家巧借修繕之名引入府中的賊人,而此假山之後關的也許是這府中原先的仆人。那書閣之中究竟有何物?叫他們如此煞費心機,不惜放火燒之。


    心下正出著神,孩童哭聲便傳入她的耳中……眸子微眯,紀冥宇眉頭皺起,眼下不可打草驚蛇,縱是這假山後關押的是無辜之人,她也不可輕舉妄動,她眼下救了他們,那之後的套兒,可就不好下了。


    隨著一聲悅耳鳴叫,紀冥宇心下大喜,玄鳳撲扇著雙翅劃過夜空,落在她的肩膀之處,玄鳳在她耳邊發出低沉之聲,撫了撫翎羽,它便又飛走了。


    紀冥宇飛身而上,身輕如燕,迴到房中,掩上門,心下便又有了打算,此時她與許世卿還有一樁官司為了,這獨宅之事了結,怎也得有個二三日,唯恐不及,方才玄鳳告訴她,唐辰三人今已入了城,不時便到。


    眸子一轉,隻見她踏上屋頂,見那前廳的燈還亮著,想是這夥兒賊人正在密謀計策,她斂了氣息,掀開磚瓦,便見那漆黑的屋中,有幾名女子赤身裸體,坐在那些工匠腿上,發出淫靡之聲,紀冥宇在頂上暗罵了句禽獸,之後便聞那坐在角落中的管事開口,“你們可有把握嗎,那書閣上的門窗皆有機關,老子就是重了毒刺,這胳膊現在還麻呢!”


    原是重了暗針,紀冥宇白日便覺得不對勁,他的傷口雖包著布,卻和普通撞擊所致大有區別。


    一旁那男子笑道:“你放心,我們弟兄來了,哪還有辦不成的事兒。”


    “不過,還有一事。”另一男子接過,“今日我在這府中見著一人,麵帶血光,眸帶殺氣,是我們的人?”


    那管家搖頭,“她是白庭羽的朋友,借住在此。”


    紀冥宇在頂上,果然她看透了他們,他們也覺察到了她的危險,不過也很是好奇,他們會對她如何?


    “我瞧哪小白臉兒長的不錯,要不是身份,老子可真想玩兒玩兒…。”那男子大笑著,手中還不忘揉捏女子。


    聞言,那管家便開口阻止,“唉,你們可別胡來,他的來頭不清楚,可,和白庭羽掛上關係的,有幾個是吃素的?我可警告你們,不可對他下手!”見管家惱怒,他們隻得罷休。


    “明日我便借大修之名,將他打發了去,明晚我們便動手。”


    蓋上殘瓦,紀冥宇悄然迴到房中,看來這些人對自己些許忌憚,故而不下手,她走之後他們必有行動。


    她需盡快離開,趕到幽門殺了許世卿之前問出當年的真相,可無奈眼下不能一聲不響的走,怕這群豬狗起疑,隻得等明日他們先開口,她才可走,而明日他們便也到了。


    初春之際,天空卻飄起了雪花。


    坤姬目光落在窗外,眸子卻異常冷淡,眼下官府查處了貴妃之毒竟是蜣螂蟲,而數月前那名自稱是走江湖的男子向自己買的也是蜣螂蟲,若那男子是毒害貴妃的元兇,日後牽涉到此,縱使她在清白也無用,因為她是東瀛人,現在大唐的死敵,欲除之而後快。


    “坤姬姐姐,你在想什麽?”稚嫩甜美的聲音響起,她迴過神,便見傾凰正站在她身後。


    “夜深了,怎麽還不睡?”坤姬勾起微笑,傾凰有些猶豫,小聲開口道:“我…我想知道,紀哥哥什麽時候會來…。”少女嬌羞的雙頰,泛起紅暈。


    坤姬輕歎一聲,心下便道:紀冥宇啊紀冥宇,你這多情種,卻是連小姑娘都想著你,你心中有萬物,可曾有過我坤姬呢,哪怕一點,她也知足。


    “我也不知他何時會來,他來了定會去見你的。”傾凰點頭,話到嘴邊,卻又沒說出口,歎了口氣迴去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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