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苒此人,有毒。


    她的腹誹還真應驗了,她開的私塾還真和高流水有那麽一點關係。


    高流水就是撫遠縣城中,三位夫子中的高夫子。


    就是那位家境貧寒、二十歲還沒娶妻、靠束修養家、去年秋闈未中舉的高夫子。


    朝陽私塾開張後,高流水的收入驟然減少了三分之二。


    他現在收到的束修,除去給老母親抓藥看病的銀錢,所剩寥寥無幾。


    連吃喝都很勉強,更別說采買筆墨紙硯了。


    因為今年不來高流水那裏進學的,都是河西村的孩子。


    而他又聽說河西村新開了一家私塾,便料想孩子們是不是都去了那個私塾?


    轉念又想,一個小小的村子,哪個大傻子會在那裏耗費錢財建私塾?


    別說是他自己,就連趙夫子和周夫子也隻是在家中尋了一間亮堂的大屋,擺上書案進行授學。


    亦或是他教的不好,所以家長都不把孩子送來了?有時候高流水也會這麽懷疑自己。


    憋了一段時間後,高流水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動身前往河西村一探究竟。


    高流水沒想到的是,河西村辦私塾不僅不是一則假消息,還把這謂之“朝陽”的私塾辦的非常繁榮熱鬧。


    高流水來的時候,恰好遇到學童們正在院子裏休息。


    透過微微打開的門縫,高流水看到他很多以前的學生,都在那個不小的院子裏玩耍。


    而且,學生們玩的東西很是奇怪。


    有一種是兩個人同時坐在一條木板的兩端,一人曲腿下沉就會把另一人抬起來,反之亦然。


    還有一種像是兩層木頭製作的亭子,學生們通過台階爬上去,然後就像冬日滑冰一樣,坐著憑借臀滑下來。


    高流水本來隻想悄悄看兩眼,最好能見到這座私塾的夫子。


    誰知一陣風恰好吹開了他麵前的那扇門,高流水整個人就被暴露了出來,還維持著伸出兩手扒門的姿勢。


    院子裏很多都是高流水以前教過的學生,他的身影不要太明顯,已然被很多人發現,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是高夫子!”


    此話一出,高流水頓感一股熱氣衝上腦門,兩頰通紅,最後碩鼠一般逃走了。


    一邊跑還一麵往迴看,生怕有人追出來,扯著他要說法。


    高夫子的社會性死亡還沒有停止,他還沒跑多遠,迎麵又撞上了張秀巧。


    張秀巧自從被安如泉揚言娶做妾之後,張長宗和王包包就著急想讓她嫁人。


    雖說後麵安如泉惡有惡報被殺死了,沒人威脅張秀巧了。


    但她作為家中唯一還未成家的孩子,現在已然成了爹娘的一塊心病,總念叨著要為她相看一個好人家。


    張秀巧今年才及笄,她並不著急嫁人。


    但作為女兒,她又不能違背父母的意思,於是心中十分煩悶,便出來散心,漫無目的地在村中閑逛。


    一個是落荒而逃的高夫子,一個是心不在焉的張秀巧,這倆人在路上沒看到對方,從而導致撞在一起,一點也不奇怪。


    張秀巧的腦袋重重磕在高夫子的肩膀上,然後由於體重的懸殊,整個人又彈了出來。


    就在往後退的一瞬間,右腳恰好又踩在了一個石塊上,這一扭,腳和小腿直接彎成了九十度。


    被杜空青的銀針抵在後腦勺上,高流水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上述實情講了出來,當然他把部分內容隱藏了。


    比如,他今年確實因為招的學生少,而囊中羞澀。


    再比如,張秀巧撞進他懷裏的事,事關閨閣女子的清譽,他不敢透露半分。


    洛小苒扶額,一臉無奈。


    她聽張長宗提起過這位高夫子,知道他是秀才,家境不太好,所以在家裏辦了私塾。


    而她建這座私塾的本意是安置孫清源,讓他能夠老老實實、安心地給洛星辰教書,現在還有牛蛋。


    同時,洛小苒也存著讓村裏小孩可以不用縣城、村子兩地跑的心思,於己於公都是好事。


    但是,這個事損害了一個人的利益,就是高流水。


    雖然他沒說,但若不在乎自己少了那麽多學生,高流水堂堂一位秀才老爺又何必眼巴巴追來河西村呢?


    看著高流水漿洗的有些發白的衣衫,洛小苒的心下有一絲很輕微的愧疚流過,但很快就消失了。


    她沒有那麽大的能耐,能讓世間所有的事和人,都得到圓滿。


    高流水家的困窘不是她造成的,她建私塾也沒有故意搶學生的意思。


    “不對呀,你看私塾就看私塾,來醫館幹什麽?”站在高流水後麵的杜空青,突然提出疑問。


    此話一出,高夫子和張秀巧俱是一震,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的刹那,隨即便立刻錯開了。


    “我……”高流水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吞吞吐吐的,實在很不應該。”


    杜空青舉著銀針的手都快酸了,高流水連個話都說不完全。


    “算了空青,”一直沒說話的張秀巧突然開口,“他也沒做什麽事,放他走吧,我的腳又疼了,你快幫我看看。”


    見張秀巧為高流水說情,杜空青這才放下手,指向門外:


    “我這裏還有病人,就不送高夫子了。”


    高夫子下意識看了一眼張秀巧,卻見她已經低下頭去,心中有些異樣,但又不便再多停留,便頷首作揖抬腳離開了。


    與此同時,孫清源正帶著洛星辰和牛蛋往醫館走來,與被趕走的高流水擦肩而過。


    洛星辰和牛蛋手上都捧了一堆顏色豔麗的牽牛花,五邊形的花瓣有紫色的,也有藍色的,不過中間的五角星形區域,都是白色的。


    “姐姐!我和小河哥哥給你們采了很多花!”


    洛星辰照例跑在最前麵,牛蛋緊隨其後,殿後的是孫清源。


    他拿了一把扇子,還是那把繪有小狗的。


    “哇!”洛小苒很誇張地叫了出來,表示她的驚喜,同時拍拍自己所在那張床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們過來坐下:


    “辰兒和牛蛋快過來,讓姐姐好好看看你們采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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