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冠玉收起袖箭,衝著聽蘭和圍觀的人群一揖。


    “見笑了。”


    他舉止有禮。


    聽蘭派人查看了屠大的情況,弩箭釘的是他的左邊的肩胛骨,受傷不輕,但有機會治好,哪怕治不好,也隻會影響左手,不會影響右手。


    比起那些缺胳膊斷腿的人來說,已經是極幸運了。


    若不是鄭冠玉手下留情,未將弩箭對準屠大心口,隻怕屠大要當場死在這裏。


    大家紛紛為鄭冠玉叫好。


    有袖箭震懾,之後再上台的人少了許多。


    天色漸漸暗下來,打贏了十多個人的鄭冠玉依舊堅挺地站在台上。


    不出所料,聽蘭最終宣布了鄭冠玉為勝者。


    少女臉上帶著淺笑,落落大方:“三日後,父親會為你我舉辦婚事,聽蘭在此提前恭喜你我,喜結良緣。”


    她太過坦蕩,倒是讓鄭冠玉麵色一紅,身體從頭麻到腳,手也尷尬得不知往哪裏放。


    見他手足無措,聽蘭也不難為他,派人將他送迴家。


    參加了比武招親,自然是要入城主府為婿的,日後都要住在城主府,參與管理川蘿城的大小事務。


    鄭冠玉把自己的小院兒贈給南立賢。


    事無巨細地叮囑了一番。


    “這小院兒其實是師父傳給我的,是他指引我成為器修,就像當初我指引你成為器修一樣,之後我去了城主府,這裏便交給你,倘若你能參悟師父留下的典籍,也算是一場造化,若是能再收一兩個小徒弟,傳承下去,便更好了。”


    南立賢沉默不語。


    鄭冠玉無奈歎氣:“你也別鬧脾氣,比武招親是我樂意做的事。更別覺得這樣會辱沒了我所學的煉器之法,煉製頂級的法器,和為百姓做事,在我心中都同樣重要。”


    “倘若我隻是鄭冠玉,傾盡全力也隻能救助你一人,但倘若我是城主府的鄭冠玉,抬手便可救助千人萬人。”


    漾漾看著眼前的鄭冠玉,他之前才比武比了許多場,衣裳上染了塵土,衣裳也皺了許多,眼底的光芒卻依舊純粹明亮。


    離婚期還有三日。


    城主府每日都有人來,為他量體裁衣,為他準備成親所需的一應物什。


    鄭冠玉也更加細致地指點南立賢。


    但南立賢賭氣,仍是不願意同他說話。


    倒是漾漾捧著小臉,時時都聽著鄭冠玉的指點,漸漸對煉器一事有了不少新的理解。


    三日時光轉瞬即逝。


    很快便到了大婚的日子。


    城主府的迎親隊伍很快便來到此處,接走了鄭冠玉。


    臨走之前,鄭冠玉想同他說點什麽,南立賢絕情地別過頭去。


    失去父母出來漂泊的孤獨少年無法接受剛剛熟悉起來的師父就要拋下自己。


    心中的滿腔怒火無處發泄,隻能賭氣地別開臉,不看他離開的背影。


    之後日子正常地過。


    南立賢晚上埋頭看典籍,白日潛心煉製法寶,長進飛快。


    隻偶爾聽說城主府的一些消息,聽蘭夫人的那位夫婿鄭冠玉實在是個善良負責的人,城主讓他幹巡城這種苦差事,他不但沒有絲毫怨言,還很認真公正,解決了不少打架鬧事的糾紛。


    解決這種小打小鬧的事情,有什麽用?


    當時的南立賢這麽想。


    做這些芝麻大小的事兒,倒不如專心煉器,做出一件高級法寶,到時候一朝揚名,不比這樣來得更快?


    而後又聽聞聽蘭夫人有了身孕,城主大喜,更加看重鄭冠玉,提拔他做城守。


    從巡城的小嘍囉,到管理城牆的維護、城門的守衛以及組織城內的巡邏和護衛的城守,他隻用了半年。


    更難得的是,川蘿城的百姓無一不支持此舉。


    隻是做了城守之後,鄭冠玉更加地忙碌,每日天不亮起床,天黑才迴府。


    南立賢撇撇嘴,這般不負責任,可如何是好?


    妻兒想見他都見不到人。


    南立賢著手開始製作通信玉鏡,有了通信玉鏡,能隨時聯係對方,更能看到對方。


    南立賢挑了手裏最好的材料做,做出了兩枚小巧的通信玉鏡,平常跟玉佩似的掛在腰間,用的時候拿起來,隨手注入靈力便能使用。


    準備在孩子滿月時送出去。


    然而這東西還沒送出去,便有噩耗傳來。


    那是同之前在星沉國時很像的一個傍晚。


    外麵炸了鍋似的,不少人在街上跑動,仿佛有大軍入境似的。


    南立賢素來不樂意同人接觸,那日破天荒地感到心中不安,隨手拉住路人一問,這才知道是鄭冠玉出了事。


    原來,川蘿城最近出了好幾樁幼童失蹤案,鄭冠玉一直暗中查訪,順藤摸瓜地查到了城西,卻沒想到那不是普通的人販子,而是一夥兒邪修。


    邪修暴亂,用幼童為人質,威脅鄭冠玉離開。


    鄭冠玉用自己換了那些幼童,卻被殘忍殺害。


    南立賢趕過去的時候,城西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滿滿的,都是曾經受過鄭冠玉恩惠的人。


    他好不容易擠了進去。


    最中間被城主府的護衛們圍了一堵圓形人牆。


    他隻能透過縫隙隱約看到大片大片的紅。


    鄭冠玉的手下們正哀哀哭泣:都怪我們,是我們跟丟了城守大人!若是我們能夠及時得知他所在的方位,便能及時趕過來,助他一臂之力,或許他就不會死了!


    聽蘭夫人扶著隆起的肚子,眼眶微紅,但一滴眼淚都沒掉。


    她井然有序地處理著這一切,疏散百姓,搜查周圍是否有殘餘的邪修,安撫手下。


    隻是目光掃過漸漸散去的人群,看到南立賢仍然呆呆站在那裏時,這才想到了什麽,麵上的哀傷更深了些。


    呆滯的南立賢,眼中有了些神采。


    漾漾小手握住他,很輕很輕地哼著歌,用出了明心術。


    故人之死刺激心神,加上明心術,南立賢劇烈地搖頭,麵上出現痛苦神色,迴憶的碎片紛至遝來,無數片段在腦子裏轉來轉去,良久才停下。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一對兒通信玉鏡,忽然又哭又笑。


    他想起來了。


    漾漾仰頭看他,粉嫩小臉上滿是關切:“你還好嗎?”


    南立賢苦笑。


    一點兒都不好。


    他看著周遭的一切,問:“這是哪裏?”


    “這是根據你的生平製造的幻境。你忘了很多記憶,變得癡傻瘋癲,所以......你全都想起來了嗎?”


    “沒有,我隻想起了這件事,還有之前的事。”


    “那,可能得麻煩你,繼續往下走。”


    “那你是誰呢?”


    “我是,一個過路人。”


    南立賢沒再追問。


    他隻記得,眼前的小女孩兒,是曾經撲在他父親母親屍體上,拚命止血的人。


    隻要這一點,就夠了。


    畫麵一轉,來到了第三幕。


    南立賢正枯坐小院,埋頭盯著通信玉鏡發呆。


    通信玉鏡還未送出去,收禮的人已經不在了。


    他呆了許久,忽然拿起刻刀,在玉鏡上加了些符文。


    玉鏡背麵多了兩個光點,一個紅色,一個藍色,代表兩麵玉鏡之間的位置,中間用白線相連,代表兩人的距離。


    更在其中加了個小機關,裏麵放了千裏符,隻要距離在千裏之內,便能瞬間抵達對方所在之地。


    改造完成,東西遲遲無人可送,便放著落了灰。


    許多年後,有小乞丐來叩門乞討。


    南立賢收留了他,給他取名阿圓,收他做小徒弟。


    隻是這個小徒弟有點笨,學得很慢,還總是嗚嗚嗚地哭,叫人頭痛。


    漾漾小手撐著頭,眼睛忽閃忽閃,原來阿圓小時候就喜歡嗚嗚嗚啊......


    阿圓很快長大,城主府也物是人非。


    直到有一日,聽蘭夫人吩咐手下去請川蘿城最好的器修。


    城主府的人尋到了南立賢這裏。


    一聽是去城主府,南立賢擺出一張冷臉:“不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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