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真的不怕。對她而言,害怕這種情緒永遠不敵好奇。


    為了她這份坦率勇敢,樂正黎失笑問道:「之前賞我一掌的那位是……令尊?」演戲演到底,就算早已得知秘聞館館主苗宿武的大名,好歹也要意思問問。


    「是啊,我還沒介紹他就擅自出場,還給了你那麽兇狠的招唿,真是對不住。」很少有機會向人道歉,那句對不住明顯語音低弱。「我爹是誤會了,以為你是哪個假裝上門談生意的江湖混混,對我見色起意,才會出手傷你。我跟他解釋過了,等你傷好了我再讓他來跟你好好道歉。」


    「是我不好,該是我親自去向苗前輩道歉。」讓苗宿武給他道歉?不必了,他怕折壽。


    「等你能下床走動再說吧。」


    她的語氣好冷漠,也好不屑,警告……呃,是勸告他別再多生事端,先養好弱不禁風的身子再說。


    「我傷得很重?」


    「喂,你是在質疑我爹的武功嗎?」嫌痛得不過癮是不是?


    質疑她爹的武功就是質疑他們祖先,連帶質疑整個秘聞館,早知道就讓爹再賞他一掌。


    「不,我隻是好奇,為何姑娘沒在我昏迷時把我丟出門外,或請苗前輩將我碎屍萬段,反而盡心盡心在這裏照顧我?」


    盡心盡力?


    是的。苗宿武那一掌來得突然,說輕不輕,說重不重,他要有防備終究太難,除了避開要害咬牙接下那一掌,他別無選擇。


    隻是在昏厥之前聽見的呐喊,至今依然印象深刻。


    那是她,緊緊將他抱在懷裏,嚷著要他別死。


    她沒哭,叫聲卻比哭聲更令人感到揪心疼痛,在他心中留下牽掛,害他想多睡一會兒都不敢,一旦抓迴意識,便急著醒來……


    一睜開雙眼,卻看到表麵冷血,言辭句句淩厲似刀鋒,把真心話當寶貝藏起來,絕不讓人看見的別扭小美人,在麵前朝他發狠瞪眼。


    「你以為我很想照顧你?要不是元狩一見你那張臉就大驚小怪,又怕你和我爹麵對麵會尷尬,我爹是粗人一個,根本不會照顧人,本姑娘才勉為其難過來的。」如果館裏有其他人在,她用得著這麽勞心勞力嗎?


    不對,這麽說好沒良心。


    哎呀,反正見他無辜受累,被打到吐血,她對他有點愧疚,真的隻是一點點而已啦!


    「真善良。」前言撤迴,想不到她還有如此細膩體貼的心思,樂正黎對她稍稍改觀。


    「你說什麽?」


    「我說謝謝,謝謝苗姑娘勞心勞力對我的照顧,還有對不起。」


    「你對不起什麽?」謝謝說得直接,對不起卻隻送來一個曖昧難明的眼神……慢、慢著,他該不會是指……


    「我極少遇見像苗姑娘這般貌美的女子,雖知十分唐突,但我一時情不自禁,所以就……」


    不吻都吻了,就順勢吮住人家粉粉嫩嫩的唇瓣,把舌頭伸進去翻攪探弄嚐嚐滋味呀!


    「若姑娘無法釋懷,直言便是,我願意負起所有責任,給予姑娘補償。」


    「你要怎麽補償我?」苗槿聞言,櫻唇狠抿的線條變得嚴肅,雙頰浮現薄紅色彩,那不是羞赧困窘,而是瀕臨爆發的震怒。


    「自然是娶—」


    不等他把話說完,苗槿倏地自木凳上彈跳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呃,把他從床上拉起來她是沒有那種神力,隻能把衣服當繩子,努力虐待他的後頸,鼓著腮幫子貼近他,不客氣地質問:「你要娶我為妻是嗎?」


    「倘若姑娘不嫌棄。」樂正黎點頭的力道十分堅定,目光陰陰幽幽,充滿著赴死的決心。


    「我嫌棄!」不隻嫌棄,而且介意,介意得彷佛下一刻就能騎隻仙鶴,飛向有佛祖的西方!「你喜歡我嗎?別告訴我什麽狗屁一見鍾情。是因為吻了我,你覺得自己已經被我迷得神魂顛倒,一顆心隻能係在我身上,再也裝不下其他人,決定一輩子跟我執手相牽、白頭終老?」


    犀利言辭像連珠炮一樣從耳邊捅進來,句句見血,加上她又拿一雙嫩白小手搭在他肩上開始施展搖晃神功,重傷虛弱的身子禁受不住,發覺拿這種事鬧她太超過了,樂正黎放棄般歎出一口氣,「其實我與姑娘是頭一天見麵,相處還不滿三個時辰。」


    哼!算他有自知之明。


    但是被吼的人分明是他,為何她會覺得心裏隱約一陣小小刺痛?


    錯覺,一定是。


    為了掩飾胸口的古怪沉悶,苗槿口氣兇狠地道:「我告訴你,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那個吻,本姑娘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彎唇咧笑,笑意嬌蠻,「這件事以後不許再提。不過我也不會白白便宜你,等你傷好了,給我打掃全館上下一個月,我要地麵光可鑒人,家具、擺設、房柱統統閃閃發亮!」


    她算不上江湖兒女,也沒有不拘小節,對那個吻,她介意得要死!


    但是麵對這樣一口一個「責任」、「補償」、「我毀了你的清譽就要娶你為妻」的家夥,她找不到比現在更好的說辭和足以令他打消念頭的虛偽笑臉。


    「沒問題。」樂正黎清楚知曉,以她的性情絕不會因為那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屈服,更不會因被吃豆腐就哭哭啼啼取條白綾懸梁自盡。


    正是如此,他才會以兩本秘笈引誘她,接近她,混進秘聞館,甚至堂而皇之說要娶她為妻。


    結果顯而易見,她是拒絕的,不管從哪個方麵來講,她都嫌棄他。


    心裏有些遺憾的情緒,不過她親口拒絕最好,他有任務在身,不願與她多有牽連。


    他至少有一件事對她說了實話,那就是——秘笈確實是他偶然路過,觀賞一場精彩生死決鬥後撿到的。若以後她得知全部真相,還望她念在秘笈能為秘聞館賺進一筆為數不少的銀子的份上,多多擔待。


    「請問姑娘,我的傷勢到底如何?」人家不需要他負責,他理所當然放棄堅持。


    「原以為你受的是內傷,想讓爹給你治療看看,可請來的大夫說沒啥大礙,讓你好好躺著,喝上半個多月的苦藥就會好。」


    「大夫說沒有大礙?」樂正黎不動聲色,暗自挑眉,語氣有些古怪。


    「是啊。難不成你希望留下任何後遺症,將來被你媳婦嫌棄嗎?」有那種喜好但說無妨,不用她爹親自出馬,由她代勞也能讓他此生不舉。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苗姑娘照顧了。」他很放心,放心屏江大夫的醫術竟然爛得令人歎為觀止,也為苗宿武沒親自動手為他療傷而稍稍鬆口氣,否則他之前與刺史府護衛交手留下的傷早就難以隱藏。


    「喂,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喊得這麽生疏呀?」不知從何時起,「苗姑娘」三個字聽在她耳裏越來越刺耳,猶如事發之後隻留下「多謝款待」的淡漠字句,就急著拍拍屁股走人,使她唇邊的笑容收斂,抿成一條直線,明白彰顯她此刻的心情有多麽怨惱。


    「那……槿姑娘?」他懂她的意思。


    親都親過了,還想置身事外嗎?


    與她有過多牽扯,非他所願,既然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樂正黎也隻能見機行事了。


    「好,你就那麽喊,我也不會跟你客氣,對你「公子公子」的喊,以後我喚你阿黎。」


    「姑娘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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