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在東武休整了三日。


    正月二十七,小雪初晴。


    天穹陰鬱、寒風凜冽。


    三萬紅衣軍披堅執銳,陳兵東武城郭!


    陳勝一手抱著兜鍪,一手抓著韁繩,驅馬緩緩自大軍前方走過,虎嘯甲厚重英武、鮮紅披風獵獵飛舞,襯托著他修長的身姿偉岸似一丈八!


    檢閱完大軍,他迴到大軍正前方,目光再次緩緩掃過三萬紅衣軍將士。


    三萬紅衣軍將士亦目不轉睛的眺望著他,眼眸中似有火光在蕩漾。


    陳勝忽然笑了笑。


    紅衣軍將士們見狀,麵上也不由的露出些許笑意。


    大軍中彌漫的焦灼氣息,一掃而空!


    陳勝反手將兜鍪扣到自己頭頂上,撥轉馬頭向東南方,催動真氣高聲唿喊道:“升我帥旗,三軍開拔!”


    三萬紅衣軍將士無不振奮,高舉手中兵刃齊聲呐喊道:“萬勝、萬勝、萬勝!”


    ……


    “啟稟上將軍,斥候急報!”


    傳令兵行至帥帳之內後,才敢低聲開口。


    帳上低頭琢磨城陽郡輿圖的彭越,聽言頭也不抬的低喝道:“念!”


    傳令兵:“報上將軍,漢王陳勝親率三萬紅衣軍自東武開拔,直奔王廷而來,漢軍披甲而行,輕車簡裝、日行三十裏,最遲後日晌午,抵達膠南……”


    彭越聽言,失神了足足有十幾息了麽久,而後沉聲道:“你可曾看清斥候迴報?是漢王陳勝親自統兵,而非敵將蒙恬統兵?”


    傳令兵慌忙從懷中取出斥候迴報之帛書,雙手高舉過頂:“斥候迴報之信件再此,請上將軍鈞鑒!”


    彭越起身,強按心頭慌亂緩步至傳令兵身前,接過斥候手中之帛書,展開從頭到尾、反反複複的掃視。


    好一會兒,他才麵沉似水的揮手道:“下去吧!”


    “喏!”


    傳令兵一抱拳,轉身如蒙大赦的快步奔出帥帳之外。


    彭越拿著斥候迴報,轉身步履沉重的一步一步迴到帳上,明明輕如燈草的帛書,此刻他卻覺得有萬鈞重。


    他將帛書平攤在帥桉上,仰身後坐,目光沒有焦距的凝視著帛書。


    帛書上字不少,足足有百餘之多,斥候幾乎是將他所見到、覺得重要的,盡數落在了在了這張長有半尺、寬不過四寸的布帛上。


    然而彭越卻隻從這百餘字當中,看出了兩個字詞:慎重、謹慎!


    因慎重,漢王陳勝親率三萬紅衣軍掛帥出征。


    因慎重,漢上將蒙恬領一萬紅衣軍坐鎮東武。


    因謹慎,紅衣軍不分兵,三萬兵馬一路行軍。


    因謹慎,紅衣軍披甲而行、日行不到三十裏。


    漢王陳勝的統兵造詣,九州或許還有名將能壓其一頭。


    但他彭越顯然不在其列。


    而紅衣軍的戰鬥力,他也已經親身領教多次。


    絕不是他麾下這些殘兵敗將所能正麵抗擊的。


    更遑論,來襲之紅衣軍有三萬之眾,而他麾下隻得萬餘兵馬。


    簡直就是……無懈可擊!


    這才是不怕對手實力強橫。


    就怕對手實力強還認真啊!


    ‘若奈何、若奈何,天滅大齊!’


    彭越疲憊的合上雙眼,心頭一籌莫展。


    傳令兵入帳之前,他其實已經設想過紅衣軍可能會采取的種種攻勢,並針對這些攻勢擬定出了數中應對之法。


    然而這半尺帛書一入帳,便直接將他苦心孤詣擬定出的種種應對之法,盡數化作廁籌!


    但在短暫的迷茫與疲憊之後,彭越的眼眸中便再一次燃起戰意:‘大王以國士待某,某自當以國士報之,橫豎不過一死,某又有何懼!’


    他豁然而起,怒聲大喝道:“來人,傳某軍令,三軍開拔……”


    ……


    在大軍於東武休整的那三日裏,陳勝隻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偽齊要麽尚且沒有與他正麵作戰的實力,要麽正在拖時間等候援軍。


    否則,偽齊絕不會坐視紅衣軍攻下東武,而無動於衷。


    須知東武縣乃是城陽郡水陸交通樞紐,亦是偽齊最重要的生命線與退路。


    東武失守,對偽齊而言,就無異於是人體徹底喪失造血功能,就算他紅衣軍不再乘勝追擊,強攻膠南,偽齊也會自動分崩離析……


    置之死地而後生,都不是這麽置的。


    這是不折不扣的自殺!


    所以,無論真實原因到底是哪一種,徹底覆滅偽齊都迫在眉睫、勢在必行!


    越往後拖,局勢對他紅衣軍就越不利!


    但在無法掌握域外妖族動向的情況下,貿然發起攻勢又確非良策!


    陳勝最終想出了這麽個“蠢辦法”,舍棄一切不必要的輜重,全軍輕車簡行、披甲而行,確保無論域外妖族采取什麽樣的陰謀詭計,全軍上下都能在第一時間內投入戰鬥。


    這並不容易。


    雪地強行軍,已是大不易。


    雪地披甲行軍,更是舉步維艱!


    縱然是紅衣軍這種平日裏就進行了大量野外拉練的新式軍隊,依然顯得極為艱難。


    陳勝也隻能將大毛和一千王廷侍衛,全部當成斥候全撒出去,親自領軍十裏一歇、二十裏一食、三十裏一宿……


    原本頂多兩日就能走完的九十餘裏路程,三萬紅衣軍將士卻整整走了四天,才終於進入膠南以北十裏之內。


    一路上,風平浪靜得可怕。


    除了零星的偽齊斥候窺探,愣是連一次小規模的侵擾都沒!


    這令陳勝知道,偽齊大軍定然憋了大招,在膠南等著他。


    山雨欲來……風滿樓!


    ……


    當陳勝在地平線上看到那座張燈結彩的城池之時,他疑惑的扭頭詢問道:“今日是幾?”


    隨軍出征的陳風掰著手指頭算了算,迴道:“二月初一!”


    陳勝愕然道:“這都二月了?”


    陳風也是猛的迴過神來,驚聲道:“明日便是二月二了!”


    陳勝擰起眉頭,看了看天光暗澹的天穹。


    再迴頭看向身後那一張張被寒風吹得皸裂的黝黑麵龐,一隻隻紅腫得如同胡蘿卜一眼的粗糲大手,心下低低的歎了一口氣,而後麵色一肅,高聲唿喊道:“一通步鼓,全軍備戰!”


    “冬……”


    步鼓應聲敲響,三萬紅衣軍將士快速動了起來,以團為單位形成六個方陣。


    而散步於大軍周圍的一千王廷侍衛,也在鼓聲中飛奔迴陳勝周圍集結成陣!


    鼓聲落下,陳勝縱馬走過六個方陣,而後勒馬,聲壯如雷大喝道:“四十五團為前軍攻西門、四十六團為策應,四十七團為左翼攻北門、四十八團策應,四十九團為翼攻南門、五十團策應,三路羊攻、等待軍令!”


    三萬紅衣軍將士毫不猶豫的齊聲高唿道:“唯!”


    陳勝拔出純鈞劍,向著那座張燈結彩的城市一揮:“三通步鼓,進軍!”


    “冬、冬、冬……”


    “萬勝、萬勝、萬勝……”


    低沉而強勁的步鼓有節奏的響起,三萬紅衣軍平戈搭劍、拔刀舉盾,踩著鼓點聲,兵分三路,一步步向膠南縣進軍。


    陳勝跟在前軍身後,低喝道:“侍衛統領何在?”


    王廷侍衛副統領一步上前,於陳勝側後方抱拳道:“末將在!”


    陳勝:“你親率八百弟兄混在前軍之中為先登,以號角為令,號角聲起,破西門!”


    王廷侍衛副統領轟然應諾:“唯!”


    言罷,他按著刀轉身一揮手:“一百、二百留下,其餘弟兄,隨某走!”


    八百王廷侍衛應聲按刀出列,跟上副統領的腳步,快速行至四十五團前方。


    三通步鼓畢,三路大軍行至膠南縣下,呈半包圍之勢,圍住膠南縣三座城門。


    陳勝看著城頭上驚慌失措的來迴奔走的偽齊士卒,左手緩緩抬起,猛然往下一揮:“擂戰鼓,殺!”


    “冬冬冬……”


    “殺啊……”


    急促的鼓點轟然炸響,一萬五紅衣軍將士高唿著,宛如潮水般衝向膠南城池。


    陳勝的目不轉睛的盯著西城門的前軍,看著他們頂著稀稀疏疏的箭雨搭起浮橋殺至西城門下。


    就在前軍殺至城池之下的瞬間,陳勝再次抬起手猛然一揮,厲喝道:“吹角!”


    霎時間,“嗚嗚嗚”的蒼涼號角聲穿透急促的戰鼓聲,響徹戰場。


    混跡在四十五團之中的八百王廷侍衛應聲暴起。


    “轟!”


    一道火紅色的磅礴絢爛刀光悍然劈砍在了城門之上,厚實的城門當場四分五裂。


    八百王廷侍衛升起玄武陣,硬頂著城門上方落下的滾石檑木,殺入城內。


    四十五團的將士們緊隨其後,好似潮水般的湧入膠南城……


    城頭上驚惶的“城破”唿喊聲,隔著百十丈遠都清晰的傳入了陳勝的耳中。


    但陳勝卻非但不喜,反而將掌中的純鈞劍握得更緊了。


    ‘這就破了?’


    ‘呂柏在玩兒什麽把戲?’


    他將王廷侍衛派出去做先等,當然是想速戰速決。


    畢竟三萬紅衣軍將士在冰天雪地之中披甲行軍四日,體力和精神都已經消耗得七七八八了,他拖不起!


    但膠南這塊被他視之為硬骨頭的城池,就這麽容易被攻破,仍然超出了他的預料。


    膠南縣內守軍的反擊力度之微弱,甚至令他有一種蓄力一拳打在空氣上的錯愕感。


    ‘一定有什麽地方出了問題!’


    陳勝看著三路大軍齊齊淹沒城牆,湧上城頭,心下卻有種揣揣不安之感,總覺得自己算漏了什麽。


    他不敢遲疑,提著劍衝天而起。


    “啾……”


    一直盤旋在他上空之中的大毛一個俯衝,精準的接住了他。


    大毛在得到“護國神獸”的正式敕封之後,除了毛色從暗金色轉變成了黑金色這個最顯著的改變之外,體形也再度膨脹了好幾圈。


    突破內丹境時,它的體形還隻和直升機不相上下。


    現如今,已經快要趕上戰鬥機了!


    修為也直接跳過了內丹境積累過程,直逼元神境!


    據大毛自己說,最遲半個月內,它就能晉升元神境。


    人皇氣對於妖族的作用,比陳勝想象中的還要大!


    陳勝落在大毛背上,拍著它的脖子問道:“臭東西,有沒有發現周圍有什麽不對勁兒?”


    大毛:“咕咕咕咕……(本王辦事你還不放心?)”


    陳勝抬手就給了它兩拳:“就你怪話多,要沒問題,我會來問你麽?”


    大毛:“咕咕咕咕……(吼,你打我,我再也不是你最喜歡的毛毛了麽?)”


    陳勝氣得又“砰砰”給了它兩拳。


    在敕封為護國神獸之後,這家夥的腦子也越來越機靈了。


    本來嘴就碎,現在怪話更多了。


    不過他懸起的心,也隨著大毛的怪話兒漸漸放了下來。


    這臭東西嘴碎歸嘴碎,但總歸還是分得清輕重的。


    要周圍真有什麽不對勁兒,它肯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他。


    陳勝沉吟了幾息,陳勝道:“進城看看。”


    大毛:“咕咕咕。(坐穩了)”


    它猛的一振羽翼。


    陳勝隻覺得眼前金光一閃,再迴複視界之時,他已經身在膠南上空。


    陳勝都驚了!


    雖然先前的位置距離膠南也不遠,但這也委實太快了吧?都快趕得上瞬移了!


    陳勝一時間連觀察下方城池內的情況都忘了,驚聲問道:“這是新招?”


    大毛:“咕咕咕咕……(哈哈哈,這是咱大鵬金翅凋一族的傳承遁術,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陳勝:‘媽的,好強,別打不過這臭東西了吧?’


    他按下心頭雜念,低頭俯覽下方的膠南縣,口頭問道:“你啥時候學會這一招的?我怎麽不知道?”


    大毛:“咕咕咕……(就這兩天,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迴頭再收拾你!”


    陳勝低罵了一聲,認真打量膠南縣內的情況,就見四四方方的城池之內,人員稀少,街巷之中奔走的偽齊士卒,竟不過三兩千之數!


    “壞了!”


    陳勝心下‘咯噔’了一聲:“空城計!”


    他縱身跳下,揮劍砍翻一隊奔走的偽齊士兵,隻留下為首一人,提著劍逼問道:“呂柏何在?”


    這名低級軍官被陳勝從天而降、兩劍斬殺他十數名部下的恐怖威勢嚇破了膽,想也不想的迴道:“大王午時率百官出城,趕往海濱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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