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春秋宮、宮後苑。


    爭奇鬥豔的奇花異草之間,年輕的少帝蒙著雙眼與一群嬌俏的宮娥尋歡作樂,輕浮的浪蕩笑聲在此起彼伏的女子矯笑聲中異常的刺耳。


    “哈哈哈,美人兒往哪裏跑,看不轂……”


    少帝一把抓住一條手臂,另一隻手熟練的就攀著手臂往上身抓去,但入手卻隻感覺像是抓了一塊又冷又硬的石頭!


    少帝納悶的一把扯下雙眼上蒙著的麵巾,就見一道魁梧似鐵塔,一臉濃密絡腮胡的雄壯人影,憤怒得身軀直顫的死死盯著自己,咬的咯咯作響的鋼牙似要一口咬死自己。


    周遭的宮娥們,早已匍匐於地,瑟瑟發抖的向這道雄壯身影行五體投地大禮,連開口提醒少帝都不敢!


    而少帝見了來人,心下也同樣是“咯噔”的一聲,荒淫過渡的蒼白麵頰“唰”的一下就紅了,雙腿還微微發顫:“侄,侄兒拜見叔父!”


    雄壯人影一把攥住少帝的後頸脖,像拎小雞兒一樣的將其原地提起來,絡腮胡亂顫的怒喝道:“你這是哪門子的龍體欠安?”


    唾沫星子濺到了少帝的臉上,他都不敢伸手去擦,緊張得語無倫次的說道:“叔、叔父息、息怒,清晨時分,小侄確感身體不適,才未臨朝……”


    雄壯人影怒視著少帝,狂野的大臉上分明寫著:‘你覺得本王會信?’


    少帝不敢直視他的雙眼,目光遊離、瑟瑟發抖的任他提著自己……


    好一會兒,雄壯人影才一揮左臂大袖,頭也不迴的怒喝道:“還不給本王滾下去!”


    “唯!”


    仍舊匍匐在地上的眾多宮娥、侍衛聽言,如蒙大赦般的撅起屁股,膝行退下。


    待到周遭再無宮娥、侍衛之後,雄壯人影才輕輕的放下少帝,濃重的長歎了一口氣:“哎……”


    這一口氣將像是抽走了他支撐他脊梁的那股子精氣神,他挺拔似鐵塔的雄壯身形微微句僂了些,整個人似乎一下子就蒼老了二三十歲,一步便從年富力強的中年人步入了耄耋之年。


    “是不是那萬匹夫,又在你麵前數了老夫罪狀?”


    他有氣無力的說道,那張如同豺狼虎豹一般兇惡、狂野的大臉上,突然就沒了方才有外人在時的戾氣,反到透露出幾分睿智、祥和之意。


    少帝卻渾然沒有看出他身上這股由內往外散發的暮氣,想也不想的失口否認道:“絕無此事,小侄兒豈能因外臣之言疑信叔父耶?”


    雄壯身形微微搖了搖頭,鬱鬱的走到一旁擺滿珍饈美饌的食桉前,大手一揮便將食桉上擺放的所有珍饈美酒都掃落在地。


    然後不顧食桉上還殘留的油脂湯汁,直接就坐了上去:“萬匹夫可以說老夫謀權篡位,禦史台也可以說老夫謀權篡位,天下人都可以說老夫謀權篡位……獨獨你姬傑不能信!”


    他像是勞作得累了,坐在自家田壟上一邊休息一邊教導子侄如何種地的老農般,語氣緩慢而又沉重的一句一頓道,“這天下,不是他儒家之天下,也非是天下人之天下,而是是我姬姓人之天下!”


    “那萬匹夫在朝堂上上竄下跳,說著些什麽‘輕徭薄賦’、‘與民生息’之類的屁話,他儒家卻扭頭就分了一支進入那‘亂陳賊子’麾下,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他禦史台日日參這個、參那個,說著些什麽‘屍位素餐’、‘為禍一方’之類的廢話,暗地裏卻人人都拿著雍州送過來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絕口不提那嬴政身具天子氣之事!”


    “天下人也隻知暗地裏戳老夫的脊梁骨,說些什麽為長不尊、貪戀權位,暗地裏卻都在與那張氏父子眉來眼去、暗通款曲,若非他們暗中扶持,黃巾之亂何止荼毒天下……”


    說到此處,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前方的少帝,加重了語氣說道:“你可知,當年先帝本意是循兄終弟及之先例,令老夫接掌大位的,是老夫一再推辭,先帝才熄了此念的?”


    少帝麵色陡然一遍,就像是突然之間,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寫滿了慌亂。


    他鼓起勇氣與雄壯身影對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雄壯身影麵無表情的看著他,繼續說道:“你又可知,當年擇儲之時,先帝原意乃是立燕王為儲君,是老夫與先帝據理力爭,大位才落到了你這個嫡子身上?”


    少帝內髒狂跳,隱忍了許久,終於還是沒忍住,鼓起勇氣小聲質問道:“叔父此言何意?”


    “老夫此言無意!”


    雄壯身影再次歎了一口氣,有些疲憊的支起一隻手撐住額頭:“老夫隻是想告訴你,老夫若想謀權篡位,無須等到今時今日,兩年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執掌大位,即便是今時今日,老夫若想謀權篡位,僅憑朝堂上那幾塊不濟事的老匹夫,也阻攔不了老夫的步伐!”


    少帝臉色終於變了,憤怒的低喝道:“魏王慎言!”


    雄壯身影輕輕的“嗬”了一聲,麵色不變的繼續說道:“老夫隻是想告訴你,早在四十年前就曾有大巫上書先帝,言王朝氣數有變、九州有易主之憂,自四十年前始,先帝便不斷擢升宗室子弟出任各州州牧,並令我這個王弟出任太尉之職,掌管天下兵馬大權……為的便是應對今時今日之糜爛局勢。”


    “如今天下局勢如何,想來也不必老夫再過多贅敘,你若願抖擻精神、執掌乾坤,那你便肩負起帝王之責,遠小人而任賢能,老夫與你諸位叔伯自會竭盡全力助你坐穩江山社稷!”


    “若你無意執掌乾坤、隻想做個快活天子,那你就不要再擋老夫的路,這江山社稷,不是你一人的,而是老祖宗給咱家傳下來,你不想當這個家,我們還想守著這份兒家業,以期兒孫也能繼續公侯萬代……”


    “這些話,是老夫對自家子侄最後的一方推心置腹之言。”


    “往後,陛下就不再有魏王叔父,隻有下臣太尉。”


    說完,他起身從懷裏掏出一卷赤色錦帛,雙手托著一揖到底道:“老臣姬烈,再請發兵討伐僭越稱王之賊逆陳勝、圍剿漢廷亂黨,肅清寰宇、威懾群賊!”


    少帝臉色陰晴不定的看著眼前這一卷錦帛,腦海中萬相分析天下大勢‘首重太平妖道、其次漢廷逆賊,主次不分、天下難安’之言,與方才雄壯身影那‘人皆有私、王者自持’的之論,不斷激烈交鋒。


    最終,他還是認同了雄壯身影的觀點。


    畢竟,天下的確是他們姬姓人之天下……


    “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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