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時。


    皎月西移、群星漸隱。


    郡守衙還內燈火通明。


    陳勝支著一條腿,歪坐於郡守衙上方的郡守錦塌上,白袍勝雪、鐵冠幽黑,襯托著他輪廓柔和的麵頰,俊美中透著剛硬、英武之氣。


    他手裏捧著一卷帛書。


    周圍散落著許多的帛書與竹簡。


    “養劍十載,一劍開天?”


    看完手中這門《大河劍歌》的概述,陳勝覺得這門劍術的劍意與自己所習七殺劍的劍意,似有相通之處。


    他慎重的思量了許久,然而才珍而重之的將其展開了,認真的觀摩其上記載的劍招與心法,以便自家的智障係統將其收錄到係統麵板上……這事兒必須得慎重了,不然收錄一大堆諸如“殺生拳法”那樣壓根就不準備去浪費氣運點提升,卻整天在係統麵板上閃爍“+”的武學,簡直是要逼死強迫症。


    這些武道秘籍,皆是陳七自郡衙之中搜出來的熊氏私貨。


    他正在分門別類的一一甄別,擇優錄入係統。


    這些武學包羅極高,其中又以氣海境之下的武道功法最多。


    可陳勝已決意沿著行伍搏殺的武道長路,一路前行。


    自是無意更換功法。


    除開這些武道功法之外,就是各類兵刃技法。


    陳勝從中挑選了兩門劍術。


    一門名曰《萬千疾雨劍》,乃是一力求快的快劍路子,按照劍譜所載,練至極境,可一劍揮灑萬千劍氣……錄入係統之後,係統顯示入門級便要1200點,顯然不是他現在這個層次,該接觸的劍術!


    一門就是他現在手中所持的這門《大河劍歌》,乃是一門以勢養之術,恰巧是陳勝眼下所需的增強劍術威力之法……這門劍術雖還未錄入完畢,但隻看記載這門劍術的錦帛材質還要高於那門《萬千疾雨劍》就可知,這門劍術的層次,應該比《萬千疾雨劍》更高!


    在研究《大河劍歌》的劍譜之時,陳勝心下也在忍不住感慨,世間上果真是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就熊氏所收藏的這些武道秘籍,他熊氏若是都使明白了,又怎會有今日?


    不過他轉念一想,忽然又覺得這好像也不足為奇……前世網絡上不也能查到大部分核物質的文獻資料嗎?可又有幾人能搓出核電站了?


    他要不是有係統相助,能僅憑陳三爺演示的三式七殺劍殘招,領悟“眾生平等”劍意?


    這麽看來,自家智障係統雖然不能直接提升境界,但好像也還……真香!


    憑借著登峰造極級七殺劍所練就出來的高屋建瓴劍道修為,陳勝在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的研究了三遍《大河劍歌》的劍譜之後,終於將其成功的收錄進了係統。


    他定睛一看,就見武道技法欄後出現的【大河劍歌·未入門(初學乍練:2000點)(+)】。


    在一掃自己的氣運點餘額:【氣運點:3120/4330】(433/24h)。


    就在他心頭蠢蠢欲動想要點下那個加號的時候,一陣由遠及近的甲胄撞擊聲傳入了郡守衙內。


    他收起係統麵板,定睛往大堂外望去。


    不一會兒,就見風塵仆仆的陳守領著一隊甲士,押解一個身滿臉疲憊之色,衣袍狼狽不堪的馬臉花發老者,步入大堂之內。


    “此人便是李斯!”


    陳守將馬臉花發老者擲於堂下,大聲說道。


    陳勝聽言,心下一笑……老父親為了避免尷尬,竟未稱唿他。


    他給陳守遞了一個詢問的眼神過去。


    陳守麵沉似水的搖了搖頭,沉聲道:“咱去時,這老兒幼子李期,已不在李氏族地。”


    陳勝擰了擰眉頭,忽然想起一事來:“對了阿爹,我李由李世兄,可還在郡衙之內?”


    陳守要不提起此事,他都將此事給疏忽了。


    昨日上午,熊完派三千郡兵包圍李氏族地,李斯以交出長子李由為質為條件,換取了熊完退兵千五,得暫時的和平。


    也就是說,李由人應該在郡衙之內才對……除非,熊完之子熊啟從密道出城之時,帶走了李由。


    果不其然,陳守愣了愣,徑直搖頭道:“未曾見到李由!”


    陳勝心下一沉,暗道了一聲“百密一疏”!


    “鏗。”


    他抓著立於錦塌旁的銳取劍長身而起,銳取劍隨即出鞘。


    他拖劍步下台階,闊步行至以冷眼觀看他父子二人的李斯身旁,提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我若沒猜錯,我期弟應已快馬北上,投奔公子政去了對吧?而您,也應已見過熊啟的信使了對吧?”


    “唿唿…哈哈哈……”


    李斯忽而大笑,無視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青銅戰劍,猖獗的前俯後仰、麵紅如赤:“賤商後裔、黃口孺子,也敢沐猴而冠耳?”


    “嗬嗬……”


    陳勝也笑了:“是不是覺著倆兒子都送出去了,也就沒什麽後患了?而自己都活到這把歲數了,死不死都不打緊?”


    他輕輕一按銳取劍,鋒利的劍刃就在李斯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血痕:“那您不妨再猜一猜,若我這賤商後裔、黃口孺子,現在就發兵屠了你李氏滿門,李由李期會是何下場?”


    李斯驀地瞪大了雙眼看著他,猖獗的笑聲漸漸停歇,而後勃然大怒道:“豎子安敢造次耶!”


    “別激動!”


    陳勝再次輕輕一壓銳取劍,心平氣和的說道:“我是真不想得罪你們李氏,所以才這麽執意請您老人家過來,可若是您老人家一不小心死在我劍下了,那我也隻能勉為其難一不做、二不休,屠了你李氏……以您的聰明才智,應該不難判斷出,小子說的是真心話吧?”


    李斯聽言,眼前瞬間就掠過了熊完那顆血淋淋、怒目圓睜的頭顱!


    他臉上的怒意瞬間煙消雲散,纖長的馬臉上無縫切換出淡泊、睿智的平和笑意:“哈哈哈,老朽無狀,令世侄見笑了!”


    說著,他還抱拳朝陳勝拱了拱手。


    隻是拱手,而未彎腰,顯然他一點都不想死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這把青銅戰劍下。


    “很好!”


    陳勝笑吟吟的繼續架著他的脖子:“這就是我為什麽喜歡與聰明說話,與蠢物交談,須得講道理,而與聰明人說話,隻需要點明利害!”


    佇立在一旁的陳守聞言,無聲無息的撇了他一眼。


    陳勝隻覺得後腦勺一涼,頓時驚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強笑著看向一旁的陳守:“阿爹,您別多心啊,孩兒可沒說您啊!”


    陳守麵無表情的咧了咧嘴:“嗬嗬……”


    “哈哈…”


    李斯頂著青銅戰劍,鎮定自若的輕輕一捋山羊須,閑雲野鶴的名士範兒瞬間就撲麵而來:“賢父子真有童趣!”


    陳勝轉過臉,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好了,既然大家都是聰明人,那我們不妨有話直說,第一,熊完的藏身之處,可否提供給我?”


    李斯想也不想的搖頭道:“晚矣、晚矣!”


    陳勝明白話中之意,乃是熊啟已經走遠了。


    他也不深究,徑直說道:“第二,李期不是投奔公子政去了麽?正好,我欲出任陳郡郡守,你可否代我運作……莫要拿什麽郡守之位須得郡守之家世襲,再經朝堂袞袞諸公決議之類的話語搪塞我,此乃烽火連九州的大亂之時,熊完又是勾結太平逆賊的叛逆之身,若是州府無法在眼下這個時節替換郡守,昨日你與熊完也不會那般緊張!”


    “你隻需迴答我,能還是不能!”


    說著,他再一次輕輕按了按手裏的戰劍,示意李斯,若是這一點沒得商量,那也就不用再商量了,直接去死吧!


    李斯感知著肩頭上的重量變化,捋須的手頓時一僵,蒼老的麵容上一陣陣陰晴不定,額頭上甚至出現了絲絲汗跡。


    好半響,他才艱難的吐出了一個字兒來:“能!”


    “很好!”


    陳勝微微點頭,手底下的力量一鬆,臉上也再次浮起了笑意:“看來李世伯很有與我陳家合作的誠意!”


    “那麽,第三,我欲請世伯入郡衙,屈就郡丞之位,施政陳郡,不知世伯可否屈尊給小侄捧個人場?”


    李斯聞言,瞳孔微微一縮,但旋即就恢複常態,隻是麵色古怪的移動目光,在陳勝與陳守之間徘徊了好幾圈,幹巴巴的笑道:“嗬嗬,果真是虎父無犬子啊,守弟,好福氣、好福氣啊!”


    陳守愣了愣,迴過神來滿頭黑線的狠狠瞪了李斯一眼:老狗,你罵誰呢?老子也很有聰明才智的好不好?


    就在他氣不過,準備開口的時候,就聽到李斯幹脆利落的說道:“不敢請耳,固所願也!”


    “非常好!”


    陳勝笑眯眯的收迴銳取劍,看向一旁的陳守:“阿爹,天亮後勞煩您再跑一趟李氏族地,代世伯將他的家眷老小,盡數接進縣城享清福……嗯,就在南大營周邊挑選一間大宅子與世伯安頓家小吧,眼下這世道太亂了,到處都是拿著刀劍亂竄的流寇劫匪,靠近南大營近一分,也能更周全一分!”


    陳守咀嚼了一邊陳勝的話語,默默的衝他挑起一根大拇指:論陰還是你陰啊,我的好大兒!


    而一旁的李斯卻隻是幹巴巴的笑:小畜生,乃公信了你的邪!


    陳勝卻似乎沒有看出他笑容裏的怒意,還若無其事的說:“世伯且安心,熊啟既帶走由世兄,定然是有求於世伯,即便得聞世伯出任郡丞之位,也隻會派人秘密接觸世伯,趁機提出條件,絕不會私下撕票,隻要世伯能在第一時間內將熊啟消息告知於我,我定然傾我陳家之力營救由世兄,絕不令世伯遭受白發人送黑發人之痛!”


    “世伯可千萬要相信我陳家的信譽,萬勿私下做出些什麽會令人誤會的事情,否則,當我陳家順藤摸瓜找到熊啟時,可不保證不會傷及無辜……嗨,您可別誤會,我說的是熊啟會惱羞成怒,害了我由世兄的性命!”


    他笑眯眯的說道。


    李斯的臉色又有點僵硬,連幹巴巴的笑容都露不出來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捏掌衝陳勝一揖到底:“請大人放心,下官定於大人齊心協力,治理陳郡,萬不敢生二心!”


    陳勝狀似十分讚許的怕了拍他的肩頭:“很好,我心甚慰。”


    “這把穩了!”


    他在心頭低低的說道。


    佇立在一旁的陳守,眼瞅著這怪異的一幕,別扭的轉過了臉!


    ……


    寅時。


    皎月西墜,群星黯淡之際!


    揚州、九江郡,大別山之巔!


    一名體格魁梧的花發老者,在四方童子的守護下,跣足散發端坐於八卦陣盤之中,麵色癲狂的凝視著北方天機,雙手像是抽筋了一樣的瘋狂掐算。


    皎月西墜,群星隱沒之際,正是十四主星最為明亮之時。


    然而,呈勺子形橫亙於北方天際的北鬥七星,此刻卻隻有六顆閃爍星光。


    仔細看,竟是位居武曲星與文曲星之間的廉貞星,失去了它應有的星光。


    若再努力看,還能看到一點妖異的黯淡血光,在本屬於廉貞星的位置,幽幽的發光,並且,這一點妖異的血光,似乎還有向外擴散,侵染北鬥七星的趨勢。


    漆黑的天幕,越來越藍。


    破曉即將來臨。


    而華發老者還在癲狂的掐算、掐算,帶起偏偏殘影的十指似要掐出火星子才肯罷休。


    他最裏還念念有詞道:“怎會如此…帝車崩毀…不可能…七殺衝廉貞…絕對不可能…南鬥殺星怎會氣衝北鬥……”


    直至天邊第一縷陽光貫穿天地之時。


    他瘋狂掐算的雙手驟然反彈,魁梧的身形如遭重擊般自八卦陣盤中心飛出八卦陣盤之外,重重的砸在地麵。


    “噗!”


    他猛的噴出了一大口鮮血,瞪得如銅鈴般的雙眼之中卻仍是滿滿的不敢置信之色,失聲大喊道:“千古未有,‘群蛟爭珠局’……噗!”


    話剛出口,他便再次噴出了一大口鮮血,雙眼一翻,昏死過去!


    ……


    是夜。


    有微末亭長,夢中見白蛇,千裏雨幕。


    ……


    是夜。


    有弱冠伍長,夢中驚醒,視物生重影。


    ……


    是夜。


    有統兵大將,半夜得報,風斷鳳紋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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