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了一默,問沈曄:「是密令嗎?」


    沈曄點頭:「是。」


    「那為什麽告訴我?」她問他。


    他給她的答案,和她心底隱隱祈盼的一樣:「因為我說過,涉及了心愛之人,我不會奉旨辦事的。」


    一陣沉默。


    「多謝大人。」月梨說。繼而又微微一笑,「大人放心查就是,阮家……是幹淨的。」


    這是她一直引以為傲的事。朝堂沉浮、後宮相妒,但她和她的阮家一直是幹淨的——阮家甚至比她還要幹淨些。


    活的坦蕩。在人生所盼遙不可及之時,起碼還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沈曄看著她明澈雙眸中的自信和堅定,長長地沉下一口氣。忽而明白了她先前那近乎誇張的憤世嫉俗,和她比起來,他們的心都太髒了。


    「那蘇氏……」沈曄又道。


    「她有她懷疑的道理,不管為何,我會和她解釋。」她說。


    身正不怕影子斜,該說清的事總說得清楚。蘇妤隻奇怪於她為何會知道這些隱情,她一笑不肯說,蘇妤也就沒有追問。


    而後,她第一次因為後宮之事求助於沈曄。因為那楚氏委實留不得了,如實留著,她與蘇妤都難以心安。


    那也是沈曄第一次接到月梨的信。言簡意賅地提了要求,沒有半句多餘的廢話,末尾倒是加了一句:願君安。


    很想把這信留下,心裏卻清楚如若出了岔子,這信便是用來證他們欺君的。


    端詳許久,最終將那信焚毀了。看了看那寫著「沈曄親啟」的信封,輕有一喟,收了起來。


    所謂相思,大約就是這般了吧。


    禁軍都尉府的差事有時很雜,要徹查些事情便需奔波各地。沈曄這個指揮使,雖是不用事事皆親力親為,也總有要走上一趟的時候。


    沿途倒是能尋得些有趣的東西。


    在煜都時,碰上當鋪出售死當的首飾,四串成色上佳的珊瑚手串。蘇澈咬了咬牙,盡數買了下來。沈曄在旁看著,不問也知道是送給心上人的。


    月梔嘛,月梨的堂妹。


    「分我兩條行不行?」他問蘇澈。


    蘇澈當然迴說:「不行。」


    他便說:「我加錢買你的。」


    討價還價了半天,蘇澈可算是鬆了口。問他要送誰他卻不說,小心地收了,再不提隻字。


    五年了,離那年清明一起踏青快五年了。很想送她點什麽,又覺得她在宮裏什麽都不缺,大抵用不著他送。


    而這珊瑚……他記得的,那年清明,她待著一條珊瑚手釧,遊玩時不小心扯壞了。珠子散落了一地,掉在草間難以尋到。


    阮家也是大戶人家,彼時她隨意地笑說:「沒關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後來,他再也沒見過那樣的笑容了。


    手釧送到月梨手裏,月梨怔了許久。進宮這麽多年,比這好的東西她不是沒見過,這兩串卻不一樣。


    這是他送給她的第一件東西,也可能是最後一件。


    宮嬪的首飾多,多一樣、少一樣都不會有人在意。月梨幾乎日日待著,沒想到當真會出岔子。


    成舒殿裏,佳瑜夫人輕聲曼語地說著,指她與蘇澈有私情。與蘇澈自是沒有,可與殿中的另一個人……


    月梨自認那算不得「私情」,卻隻能沉默。


    手釧中的細繩在佳瑜夫人的長甲下陡然斷裂,紅珠迸了一地,不同於昔年落在草間的安靜,一下下地敲擊著,敲得月梨心慌。


    她覺得,自己完了。卻又為什麽不願出言辯駁呢?


    「佳瑜夫人既查過典籍,便該知道,那日是臣與蘇澈一同進的宮。這四隻手釧分別裝在兩隻盒中,臣與他便各拿了一個。是給……雲敏妃的,至於如何到了嫻妃娘娘手裏,臣不知道。」


    最後是沈曄說了這番話。把罪責推給了蘇妤、攬給了自己,卻把她摘了個幹淨。


    「你是明知道朕不會怪到阿妤頭上,想自己將這錯擔下來,把想護的人摘個幹淨,」


    皇帝笑說著,聲音卻是淡淡漠漠的,沒有絲毫情緒。


    是,沈曄就是算準了這個。在宮裏,蘇妤的地位到底比月梨要穩得多了,皇帝寵她到那般,不會為這個怪她。


    可月梨沒有人這樣護著。兩害相權取其輕,沈曄一時能做的隻有先把月梨從中拽出來,可劍還是指向了她。


    「陛下恕罪。但臣妾和沈大人……除卻這手釧之外,再無其他,更沒有旁的不該有的事。便是此事,也都是臣妾一人之過,和阮家無半分瓜葛。陛下要殺便殺,但求陛下賞罰分明,莫要牽累臣妾家中。」


    月梨平平靜靜地……承認了。


    蘇妤驚得啞住,皇帝神色難辨。沈曄死盯著那柄劍,若皇帝的手再移動一寸,他便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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