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梨遠遠看著,不知道該怎麽辦。任由蘇妤這麽跪著不是個事兒,可若要勸皇帝……


    又無從勸起。


    斟酌間,便見皇帝在蘇妤身後停了腳,然後遙遙看見蘇妤拜了下去、又直了身子。皇帝便繼續往前走了。


    月梨想,他就這麽進了殿也好,總之不要再為難蘇妤才是。


    皇帝卻在蘇妤麵前再度停下了。彼時剛剛重生的賀蘭子珩心緒複雜、蘇妤被這變故嚇得夠嗆,月梨在遠處也懸著一顆心。


    最後居然看到蘇妤起了身,身形不穩間似乎還被皇帝扶了一把。然後皇帝進殿去了、蘇妤也被宮人扶進了殿。


    ……咦?


    月梨大感意外,在遠處很是愣了一愣,才又提步走去。


    成舒殿的正殿裏,蘇妤不在,月梨恭恭敬敬地一福:「陛下大安。」


    「免了。」皇帝淡聲道,睇了她一眼說,「來找蘇貴嬪?」


    「是。」月梨低著頭兀自解釋道,「晨省的時候,蘇貴嬪打了那玉瓶不過是不小心,章悅夫人已罰她跪了近兩個時辰了,陛下您……」


    「行了。」皇帝一如既往地不想聽旁人為蘇妤多加辯解,「朕知道該怎麽辦。」


    月梨隻好告退,迴到月薇宮,都替蘇妤準備好創傷藥順便琢磨怎麽安慰她了。


    可從那一天起,事情卻不一樣了。


    變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簡而言之便是皇帝有了新寵,可這新寵卻是六宮眼裏最不該得寵的人。


    蘇妤。


    幾乎在一夜間,皇帝就對蘇妤的態度變了個徹底——明明前一日還不聞不問,誰也不知發生了什麽。


    宮中每個人都驚愕著,蘇妤這個當局者則在心驚中不停地猜測皇帝到底安的什麽心,月梨也一樣。


    太反常了。


    而後……該封後的竇綰沒當上皇後、蘇妤晉了位份、她的弟弟蘇澈進了禁軍都尉府。宮裏每一天的變化,都是天翻地覆。


    月梨能看得出蘇妤始終不安,卻也能從這點不安中尋出些許欣喜。這必是矛盾不已的感覺,蘇妤心裏一直有皇帝,自然會想和他好好相處;卻又無法不擔心這是不是又一場做戲,她會不會再被從雲端摔到陰曹地府。


    月梨清楚地知道皇帝對蘇妤加著小心地袒護,欣喜之餘,愈發奇怪究竟是為什麽。


    他甚至在采擇家人子的時候,讓蘇澈寫了名單給她,所有從前和蘇妤不和的錦都貴女,一概留不得。


    太奇怪了。


    但路就在眼前,再奇怪也得走。繼而便是一場接一場的算計,葉景秋在算計、竇綰在算計,她也在算計。


    總會有輸有贏,總不能坐以待斃。


    很多事隻有在迴想的時候才會覺得可怕。驀地迴想,囂張多時的葉家已然不在。而在這其間,在很多事裏,位居嫻妃的她……隻是個旁觀者。


    她心裏沒有皇帝,就像是皇帝也從來不曾愛過她。


    所以她不像旁的嬪妃那樣爭風吃醋、算計蘇妤,反倒覺得這樣挺好。蘇妤本就是正妻,皇帝對她多好都是她該得的,月梨拿她當朋友,真心實意地樂意幫她這些忙。


    對於這個丈夫,卻是絲毫在意都沒有。


    也看得出,蘇妤和皇帝是始終有著隔閡、帶著小心的。前事不說,便是有一件事,若不戳破便是永遠的的不能交心——蘇妤的夢。


    那困擾了蘇妤很多年的夢魘,蘇妤沒跟皇帝說過也不敢說。月梨心下知道,這樣的事,若是皇帝能夠接受,兩顆心總會再近上一點兒。


    她從很久以前就在小心地觀察了,觀察蘇妤的心思、觀察皇帝的袒護。越來越覺得……皇帝大約當真不會在意這件事。


    她與傾慕之人注定無果,就愈發樂得成全旁人。


    又是一場夢魘,皇帝終是聽見了蘇妤的夢話。月梨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吧。


    終於,在蘇妤並不同意的情況下,她把那件事告訴了皇帝。


    而皇帝對她道了句:「多謝。」


    那天,她的心一直懸著。不知皇帝再迴去看蘇妤時會發生什麽,好在是如她所料、如她期盼的平安。


    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月梨欣喜之餘很有成就感,難得的舒心。


    看著朋友過得好,也好。


    至於她……


    月梨搖了搖頭,錯就錯在……在婚事定下來的那時,她不該去逛市。


    她沒想到沈曄會主動找她。即便當時是在行宮避暑,戒備不像皇宮裏那樣的嚴,但他們畢竟身份有別。


    「陛下在查阮家。」沈曄說,「蘇氏的主意。」


    月梨愣住,驚訝於蘇妤會做這樣的事,更驚訝於沈曄會告訴她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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