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章、水龍吟,帶風伴雨如馳驟(上)


    慕容純僵硬的梗著脖頸,凝視著陸子諾:“謝謝你,沒有言辭激烈地指責我,但我要說——你錯了!子諾。”


    陸子諾微一挑眉,迎著慕容純堅定的目光,等著他的辯解。


    “子諾!如果我坐不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什麽想要大晟複興的夢想都是空談。這個道理你難道不知?想想光我們一起便遇到過的兇險,鹹安遠嫁前、上黨被困、新榜禮遇襲、你中的蠱毒、箭傷,還有諸多陷害、曲水宴上阿謜中毒離世,以及我們去西番路上的種種,哪一樁,哪一件不是要置我們於死地?


    試問子諾,如果我死了,何談複興大晟?”


    慕容純的手搭在陸子諾的肩上,繼續說道:“我要坐上那個位置,否則就什麽也不是,所以,就不得不麵對威脅極大的舒王——慕容誼。


    皇祖父隻有我父親一個親生兒子,其餘幾個王都是收養其他兄弟的孩子,甚至還有阿謜。但慕容誼的身份尤為不同,他是昭靖太子唯一活著的兒子。


    當初,皇祖父就是因為昭靖太子忽然離世,才得到的皇位,而我的父親,體弱多病,尤其這幾年來,病體纏綿,如果……萬一……以慕容誼籠絡的眾多朝中重臣來說,他也是極有可能坐上那個位置的。


    皇祖父收阿謜為養子,其實亦是一種平衡,可現在阿謜不在了,能製衡慕容誼的人沒了。


    所以,我不得不剪除他的羽翼,來穩固自己的位置,更是要為阿謜報仇啊。


    我一直以為,這些不得不做的事,不必我說,你亦是懂的……”


    “阿純!”陸子諾很久沒有這樣稱唿他了,可是音調卻是銳利的:“你一個人抗下了許多事,很不容易,這些我知道,你有變化自然也是情理中事,可是在我心裏,一個人的變化,應該是冷靜、成熟、大氣,而不是不擇手段,甚至不惜犧牲一些人與一些事達到自己的目的。”


    “你當然可以為達目的而用心機,耍手段,可是這次的事,你真的隻是在和慕容誼鬥嗎?並不是,其實你是在和百姓為難。你利用了他們,達到了你想要看到的結果,可是卻也會相應的失去一部分的人心不是嗎?”


    陸子諾麵色平靜,她做了個手勢,打斷了慕容純想要說的話:“你當然可以把事情做得更漂亮,可是紙包不住火的,我們都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可以殺掉所有與案情相關的人,包括我。”


    慕容純突然打了個戰栗,陸子諾看著,不由微微歎氣:“我不是在威脅你,這隻是一個比喻,當你做錯了一件事,你就需要再做許多件錯事去彌補,就像是撒謊一樣,這是無止境的。你要知道什麽能做錯,而什麽不能,比如因與慕容誼之爭賭上百姓,我認為此事不可取,你覺得呢?


    雖然之前慕容誼等人所作所為亦是讓人不齒,但他做的卻是栽贓陷害他人貪贓枉法,這樣隻會讓群眾恨這個官員,而不是讓子民受到利益傷害。而你呢?損人一千,自傷八百……”


    慕容純沉默良久,終是長歎一聲:“假幣一案,確是我錯了,我太過急於求成,而用錯了方法。其實,我早想過這事兒瞞不住人,卻未曾想到是由你來與我陳情,子諾,你放心,從今往後,無論我與慕容誼如何相爭,皆不會忘記我的初心,忘記百姓。”


    “殿下,”門外突然響起的敲門聲讓兩個人都嚇了一跳,兩人對視一眼,卻皆未發出任何斥責,慕容純的手下從來由分寸的很如果不是有緊急要求,是不會無緣無故跑來打擾二人的。


    慕容純一皺眉:“何事?”


    外麵的聲音依舊平穩,不急不緩道:“皇上召見。”


    慕容純應一聲,陸子諾便也不欲久留,一迴眸瞧見方才因爭吵,慕容純的金冠都略有些歪了,不禁一笑,抬手幫著他將金冠正一正,又重新係上帶子。


    這動作原本在陸子諾心裏沒什麽,在慕容純心中卻又別樣生出一番旖旎滋味,平日伺候他更衣的,大多皆是府內妃妾,陸子諾這樣的動作,倒像是尋常夫妻,讓他不由自主的一把攥住陸子諾的手:“雲還。”


    這樣的親昵讓陸子諾有那麽一瞬間的愣神,這世界上,她隻想一個人這樣喚過她的小字,那就是慕容謜。甚至在慕容謜過世的很長一段時間後,陸子諾還是經常會夢見兩人在貝州的小路上漫步,桃花瓣一片一片落在慕容謜身上,就好像這個人也是桃花做的一般,虛無縹緲,又似是謫仙,他隻是含著溫柔的笑意,一聲又一聲的喚她:“雲還。”


    這是阿謜在這人世間留給陸子諾的最後一句話。


    陸子諾猛然好像驚醒一樣,抽迴自己的指尖,她的動作迅速又果斷,好像抓著她的手的不是慕容純,而是洪水猛獸一樣的人物,讓她驚恐。


    慕容純眸色一沉,張口欲言,陸子諾卻沒給人這個機會,隻是匆匆離去,徒留古琴上垂著的穗子一點一點晃動著,就像是人心,久久不能平複。


    慕容純收拾妥當入宮,才發現皇祖父並未在清思殿中召他,而是在禦書房,皇祖父一向不喜歡將公事代入祖孫之間,此次看來倒是正事,慕容純一撩簾,便覺殿中氣氛不對。


    慕容適也未曾多言,隻是淡淡讓他免禮,高公公在側看茶完畢,便悄然離去,隻留慕容純一個猜測皇祖父的心思。


    書房中燃著檀香,清心靜氣,漸漸縈繞在兩人周邊,空氣中還有薄荷腦油的氣息,淺,卻又不容人忽視,想來是皇祖父遇上什麽煩心事一時難以解決?


    “純兒”


    慕容純在這邊心中打鼓,冷不丁聽到一聲喚,急忙迴過神來一拱手:“皇祖父。”


    慕容適依舊不曾抬眼,隻是慢慢看著手中的奏折:“朕當日說,無論如何,此事與誼兒無關,當日還擔心誼兒不知收斂,讓你無法庇護,讓你為難,卻沒想過這最後讓朕為難的卻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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