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四章、梳紅妝,金雀屏開更徘徊(上)


    無須多言,跟著進了宮,站在慕容適麵前,陸子諾心底慶幸,如果沒有夫子的剛才一番話,此時此刻,她便是必死無疑。


    “朕想聽你的決定。”


    “在我說自己的決定之前,可否問皇上一個問題?皇上是怎麽知道我是女子的?”


    “這很重要?”


    “很重要。”


    “歐陽戰!不過,他雖然告知你是女子,但求朕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


    “和我所想無差,我心滿意足!皇上!既然我從一出生,就是以男子身份存活,我隻願終生做一男子,成為他的臣子,他的臂膀。”


    慕容適定定地望著她,良久,長歎一聲:“如此甚好,你就繼續於國子學精進學問吧。隻是,你要記住,你的承諾。”


    “皇上放心,我已經太過幸運,可以與男子一般建功立業,別無他求。且夫子說過,世間沒有雙全法,隻有取舍。”


    慕容適凝視著她,眼底也曾閃過一絲惋惜,陸子諾頷首,便被送出宮來,既然不能同喜歡的人在一起,一輩子做一個男人也沒什麽。


    陸子諾笑著走出丹鳳門,隻是眼睛酸澀,喜歡慕容謜,不能選擇他,喜歡慕容純,不能共白首,這世界對她從無公平可言,簡直是淒慘到好笑,但至少還有另一種活法。


    既然如此,分開也好,隻是不愛一個人,要比繼續愛一個人難一些罷了,也不是忘不掉。


    陸子諾這廂糾結,慕容純也不好過,孤枕難眠,早上離開時,陸子諾未曾相送,他在門前等了又等,漫不經心地與其他人告別,可還是沒等來陸子諾,最後轉身上馬的時候,突然瞥見欄杆背後,那一片石青色的衣角,濃得像是這一年多來的迴憶,讓他心裏發痛。


    兩人之間便是如此淡了下去,慕容純不在國子學,陸子諾才知道自己平日裏與他的交集到底有多少,他們幾乎是碰不到的。


    大婚之日就近了,太孫大婚,是舉國同慶的大事,所有人都知道,李恬幾乎便相當於未來的皇後,甚至無論宮裏宮外,都能聽到人們津津樂道的談論。


    可慕容純卻高興不起來,他迴到東宮,有一晚突然醒來,窗外的白月光落在他身上,他挽起一縷,不知怎麽,心頭有些悵然若失,覺得大抵陸子諾就是他的白月光,看得到,卻又摸不著,虛幻的很,轉身眺望大明宮,那裏才是真實的,他的心便堅定下來。


    日子便這樣一天天過去了。


    九月初九重陽,黃道吉日,太孫大婚。


    禮部尚書早至李府院外迎請,按照規矩,太孫正妃的鑾轎雖然不能用皇後的明黃,卻也是正紅色,要繞城一圈,最終從東宮的正門抬入,示意萬民同樂。


    李恬極早的便被叫起梳妝,今日之後,便要與慕容純一般入東宮生活,她低著眼,倒是看著柔順乖巧,旁邊的母親卻是不由自主的垂淚,李恬抬眼,看著鏡子中被人打扮的明豔而陌生的女子,便隻覺得難言的茫然。


    心底所盼望的有一人白首,終究是要落空了,不過也好,她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人是太孫,便不會報以全部的心思等他,她隻需要學會到底如何做一個好的正妃,往後再學著如何做一個好皇後,如此便夠了。


    他們所有人,甚至包括慕容純,都不過是可憐的一枚平衡的棋子,無權左右自己的人生,李恬卻看得通透,微一抬眼,還有心思對著母親淺笑安慰,接著蓋上大紅的蓋頭,她頭上佩戴著許多寶飾,格外的沉重,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而往後數十年的光陰,便也這般定下來了,大紅的蓋頭最終落下,便好似塵埃落定似的,李恬忍不住發出一聲微微的歎息,抬步出門,在嬤嬤的攙扶下,登上鸞轎。


    在鸞轎起身的刹那,陸子諾猛然從夢中驚醒,她平日裏極少睡午覺的,可近幾日的惶惶,她難以成眠,或許隻是心事壓身,讓她無法入睡,偏偏今日竟是這樣睡了,可外麵太吵,終究還是醒了。


    陸子諾起身,自己為自己倒一杯冷茶,外麵的喧鬧讓她心裏厭煩,她忍了又忍,最後卻一個用力,將茶杯打在地上。


    外麵有人,那人一愣,卻奔到竹簾前,未曾掀開,隻是隔著問道:“子諾,沒事吧?”


    李釗的聲音一貫溫暖,陸子諾這時候聽來,卻又覺得格外清冷,她狠狠掐著自己的手,冷淡地說道:“沒事!你怎麽還在?”


    今日是他大婚,李釗怎麽會不去呢?


    李釗挑起竹簾,看向她,陸子諾她這幾日皆表現的很是淡定,讓李釗忍不住有點心慌


    “你……今日不去嗎?”李釗的問話有些遲疑,陸子諾的迴答卻很幹脆:“我是什麽身份,怎麽可能去參加太孫的婚禮,我還不夠那個資格。”


    李釗聽罷,嘴張了幾張,卻說不出任何勸慰的話語,其實想想,便覺心底難受,又何必再親眼所見,徒增噩夢呢。


    兩人一同出門,李釗去婚宴觀禮,陸子諾則瀟瀟灑灑的去找陸紫荀喝酒,不管怎樣,太孫大婚,國子學還是額外放了一天假的。


    陸紫荀搬出兩壇自己釀的葡萄酒,眉眼帶笑地說:“你真是好口福,這是我和楊家郎君一起釀的酒,你是聞著味來的?”


    “哪個楊家郎君?”


    “楊相家的,楊歐宇啊。”


    “你怎麽認得他?”陸子諾有些驚訝:“你還和他這麽熟了?”


    “你忘了?第一次是在露華閣啊,我和薛滔對賭的那次。”


    忽然覺得竟是那麽久遠的事了,陸子諾眉頭一挑:“那後來呢?”


    “後來?也就見了七八次吧,一次比一次慘。”


    “噗!”陸子諾忍不住笑,這個五姐,總是這麽活寶。如此一說,幾乎都可想見當時她們見麵的場景了。


    不過要說起楊歐宇,經曆楊實、裴默陽的案件後,成熟了很多,但也清冷了很多,一副獨善其身的姿態,與誰都不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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