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采桑子,而今才知當時錯(下)


    看到高原擔憂的眼,慕容適又淡淡一笑:“你我都這把老骨頭了,哪裏還有這麽多的顧忌。其實,我做過很多後悔的事,但這一件卻是從不曾後悔的,即使再來一次,仍舊會這樣做。畢竟,我相信,是我讓大晟從戰亂中逐步恢複過來。”


    “當然是皇上更睿智,更有霹靂手段。昭靖太子為人太軟弱,難免被他人左右。”高原長出一口氣,誠懇地說道:“說到底,還是嫡長子繼位這個祖製,害得您與煙雪不得在一起。”


    “是啊,我是長子,可太子之位卻是皇後嫡長子的,所以才會有了後麵的種種。他是太子,所以我不能和他爭煙雪,所以我不想我的孫輩亦麵臨我的兩難境地。唉!當初,我就是怕會有這樣的事發生,才把嫡出的謜兒收為兒子,這樣,就沒有人會和純兒爭。可惜,世道輪迴,蒼天饒過誰?竟還是要上演這樣的事,就連劇本都不曾改一改。如果阿謜因為這個孩子起了爭奪的心,高原!你說,我該怎麽辦?”


    說著,慕容適捂著胸口,臉色突然變得醬紫。


    高原一邊拍著慕容適的後背順氣,一邊忙不迭地喊:“傳太醫!快傳薑太醫。”


    本就在偏殿候著的薑太醫立即走了出來,迅速施針,片刻,慕容適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薑太醫再次把脈後,略有擔憂地叮囑著:“皇上,您還是要保持心情舒暢,不要憂思過重。臣這就去開幾味湯藥,給您調養調養。”


    “下去吧。”慕容適點頭。


    當大殿終於又安靜下來,慕容適歎了口氣:“高原,去安排下,就在李家小郎君大婚的日子動手,務必把我那孫兒拖住。別將禍事養成,就避無可避了。”


    “是,老奴這就去安排。”


    “還有,給兩個陸尚宮一些賞賜,也把靜美人的禁足令結了吧,晉封修儀吧”


    中秋一過,李釗的婚事便近在眼前了,國子學中有不少監生要給李釗慶祝,李釗卻興致不高。


    大婚的頭天晚上,慕容純便興致勃勃地拉了陸子諾和元摯、白墨函等人在學裏給他弄了場酒會。


    沒想到張雲城會來,他的手恢複得還不錯,雖然還不能拿重物,但是傷口已經隻是淡淡的一道疤了,看來慕容純沒少給他拿大內高手的金創藥。


    李釗心裏煩悶,很快便醉得不省人事,躺倒在草地上,仰望著璀璨星空,明日,他便有了妻室,再不能對別的女子有什麽想念了。


    元摯的婚期也近了,滿麵春風地喝著酒,陸子諾看著有些不爽,但也無可奈何,好在紫荀看得開,隻是苦了薛滔,已經病得形容憔悴。


    次日的盛京城中,永興坊與緊鄰的安興坊形成了鮮明對比。永興坊的楊府慘淡,挽聯白花,安興坊的李府卻是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一早,楊府出了殯,黃昏,駙馬府接了新娘。


    李釗今日大婚,娶得是太子的長女長林公主,那日裏李釗未曾說出口的話被陸子諾堵了迴去,而從今往後,那句話也不必再說,他有他的一生一世一雙人,這自然是同陸子諾沒有關係的了。


    李釗與長林公主拜過天地,便將公主先行送入洞房,他則挨個與眾人喝酒,大喊著不醉不歸,陸子諾看著,心裏也不由得難受,她知道李釗是在借酒消愁,隻有醉了才能假裝一切沒有發生過。


    酒敬到陸子諾麵前的時候,兩個人都是微微一頓,李釗為她斟酒的手有些抖,陸子諾自然而然的接過來,為自己滿上,三盞下肚,還被旁邊的人笑著說是因為李府的酒太香。隻有李釗靜靜地看著陸子諾,仿佛一切都不在他眼底,隻有陸子諾一個人默默在他心裏。


    陸子諾的三盞酒,他都明白,一謝錯愛,二敬不說,三賀新婚,其實陸子諾沒必要這樣愧疚,因為這原本就和她沒有關係,是自己一開始動錯了心思,愛了不應愛的那個人,從那之後的所有,不過是因為自己自作自受罷了,可他看著陸子諾自責的模樣,心頭竟想著,如此也好,她至少還記得他,她至少還肯為他自責。


    其實,陸子諾難過的是,慕容謜沒能留下來參加李釗的喜宴,皇命不可違,他們甚至沒能好好告別。


    喜宴之上其樂融融,有兩個人看著不那麽愉快,一個就是陸子諾,因為慕容純安排給她一個女伴兒,那個西番公主米爾娜當真十分聒噪。一會兒問這個,一會兒問那個,她對中原的禮儀不甚熟悉,陸子諾幾乎充當了翻譯官和講解官,把所有的納娶流程一個個講給她聽,又要應對她古靈精怪的各種問題,簡直是欲哭無淚。


    另一個心情不怎麽好的就是慕容純,一直陰沉著臉,看著米爾娜找各種借口與陸子諾越貼越近,臉就越來越黑,雖然知道陸子諾與米爾娜兩人都是女子,可讓他無法和陸子諾親近這一點,還是讓慕容純十分不滿。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慕容純意識到李釗成婚隻是一個開始,這種政治性的聯姻從未停止,李氏與慕容一族的婚姻已經開始,而他與李恬的婚事亦不會有任何改變。


    而自己的這場大婚,未必不會成為陸子諾最後拒絕自己的理由。如果是這樣,他當真就能接受嗎?


    突然,陸子諾看到一個與翟仙很像的女子,便快步上前,米爾娜也起身去追,可駙馬府九曲連環的,沒能追上。


    陸子諾到了那女子麵前,那人一抬眼,卻不是翟仙,陸子諾幽幽歎了口氣。那女子有些歉意:“郎君可是要找什麽人?讓郎君失望了,我自當罰酒一杯。”


    “怎麽是你的錯呢?我們對飲一杯便罷。”


    那女子點頭,遞來一杯酒,陸子諾一飲而盡,隻覺心頭一暖,微微一笑,點頭別過。


    看著米爾娜並未跟上來,陸子諾索性跑到茅廁躲了一會兒,從那裏出來,卻突然看到裴默陽鬼鬼祟祟的溜出了喜宴。


    腦中閃過一絲清明,陸子諾便跟了上去。


    出了將軍府,裴默陽就沿著安興坊的坊牆,走到坊門處,穿過大街,便又進了永興坊,陸子諾有些遲疑地站住了腳,也許他是要去楊相府也說不定。


    在她還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去的時候,一枚飛鏢卻是破空而來,擊中了空中射來的箭,卻因箭的力道過大,反彈迴來,砸中了陸子諾的肩。


    陸子諾痛得一聲慘叫,捂了肩,便往迴跑,隻有到了人多的地方才會安全……


    終於,當有人影在前麵了,可陸子諾再也跑不動了,軟軟地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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