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章 寄生草,輕埋萬丈紅霓誌(下)


    陸子諾自然是未曾瞧見,隻是一味低著頭,心裏有些五味陳雜,這一個晚上發生了太多事,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崔凱譽看到了她的女兒身,卻又因她著急追著阮花時而沒有注意他的去向;阮花時與歐陽先生的愛情故事讓她歎息扼腕;張雲城被廢一隻手讓她覺得可惜,甚至因慕容純的心情低落而跟著他一同自責。可慕容純的那點關心又溫暖著她,讓她心裏多少覺得自己還不是孤身一人,甚至有所支撐。


    陸子諾張張嘴,卻不知道到底應該對慕容純說一句多謝,還是放心,抬眼的時候慕容純已經將手收了迴去,深深看她一眼。


    陸子諾被這一眼看得有些發毛,可沒等她說什麽,慕容純就向著她一點頭:“我要去尋些東西,現在就走,你趕緊迴去把薑汁塗好。”


    “阿純!”陸子諾下意識的叫住他,向前邁了兩步,牽住他的衣角,而慕容純隻是靜靜的看著她,陸子諾從未見過這樣的慕容純,好像見到的不是平常與她嬉笑怒罵的那個李純,而是真正的太孫慕容純,將所有人拒之門外,有種天然的冷傲與孤寂。


    “你放心……”她最終還是這樣說,慕容純沒有說話,陸子諾抬眼,卻看到慕容純恰好看著她,竟慢吞吞彎出一個笑意:“陸子諾,說起來很奇怪,可我還是想告訴你,你不知道,當張雲城受傷的時候,我心底的第一個反應,是還好,不是你。不然……”


    他的話沒說完,李釗便急匆匆的趕來,說:“阿純,令牌拿到了,我們即刻出發?”


    慕容純便略一頷首:“我還要去夫子那裏一趟,咱們明舍匯合。”說完轉身離開。


    陸子諾一時有點驚詫,望著慕容純離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平複心情,不然什麽,她不知道。


    其實,慕容純想說,要不然如果是陸子諾在,她一定會冒冒失失的衝過來弄傷自己,還是不然如果受傷的是陸子諾,他會心疼?


    陸子諾想不明白,可心底卻泛出一絲異樣,慕容純終於拿她當做朋友與兄弟了。


    月光慢吞吞的落在慕容純遠去的背影下,也落在陸子諾的身上,看著靜謐又美麗,可這是一個對所有人而言皆無法平靜的夜晚。


    在京郊某處隱秘的宅子裏,有一個男人正慢吞吞脫著小書生的服飾,又換上錦衣華服,他想起今日所見的那個嬌俏女子,最美的是那一雙恍若秋水的眸,還有微紅的耳尖,長發如瀑,很美,而且還很有趣。


    慕容誼走到一處書櫃旁,將上麵的那個青花瓷花瓶挪開,相應的,也有一麵牆緩緩移開,露出旋轉的石階通道。


    慢吞吞的向下走著,下麵原本就是極靜的,慕容誼閑庭散步似的,每一步都會聽到不大不小的迴聲,仿佛是故意的貓捉耗子式的遊玩假慈悲。


    很快的,慕容誼就聽到了他想聽到的迴應,與慢吞吞的腳步相對應的,是激烈的鎖鏈相撞的聲音,和雖然明顯被封住嘴,卻依然不住呐喊的嘶啞的女音,慕容誼裝作不耐煩的樣子一揮手,鞭聲響起,那嘶吼就成了忍痛的悶哼。


    等到慕容誼轉過樓梯拐角,才將地下室的一切一覽無遺。屋裏燃著火光,卻依舊濕冷的仿佛入了冬,所有人都穿著略厚的衣服,可被綁住的女子卻隻身著一身薄紗。她的臉上沒有一點傷痕,隻是由於發熱與疼痛,看著有幾分潮紅,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倒是沒有眼淚,隻是無限的漆黑與憎惡,她滿身都是傷,鞭打的痕跡或是棍棒的淤青最多,不管是誰看了都覺得淒慘。


    女子軟軟的由兩根鎖鏈掛著,如果不是綁在身後的木柱上,她幾乎都要倒在地上,可木柱並不是要給她支撐,而是還要讓她痛苦,木柱上倒勾的兩根鐵刺此刻正深深的插進女子的琵琶骨中,隻要她進行劇烈的掙紮,那處傷口便會撕裂。


    女子的青絲在腦後束著,有一兩縷垂下來,隱約擋住麵孔,看著慕容誼越走越近,她豁然抬頭,女子瘦的駭人,可如果陸子諾站在這裏,她會毫不猶豫的認出這個人,便是她一直在尋找的瞿仙。


    瞿仙口中塞著布團,無法說話,可即便慕容誼不聽,他也知道瞿仙在說些什麽,無非就是你要麽就殺了我,你怎麽不去死之類的話。


    這些年對自己說這些話的人太多,大多數都死了,可隻有這個女子活了下來,或許一開始不過是因為震怒,想要好好折磨,後來卻又將她留下來囚禁著,隻不過是想看多久才能磨光這個人的性子,主仆一心,她與那個陸子諾或許能一樣有趣。


    “噓……”慕容誼低低笑著,氣息慢吞吞的吐在瞿仙耳邊,讓人一個激靈,卻又無處可躲。


    慕容誼湊過去,一點點吻上人脆弱的脖頸,她身上到處都是傷痕,舌尖舔舐著,便將那血腥氣吸吮的更加明顯,他用舌尖挑開人尚未愈合的傷口,感受到瞿仙因疼痛而顫抖的身體,嗤笑一聲:“其實我不明白,你這個人,怎麽那麽不知足。當初明明有那樣好的機會殺掉那個人,你卻破壞了我的計劃。”


    瞿仙每日都會有人幫她沐浴,身上有著混著血腥氣的淡淡清香,當然不是因為慕容誼有多好心,事實上那沐浴也是刑罰的一種,粗鹽入水,混著茉莉香精,每一樣都是刺激性的物品,傷口尚未痊愈,就又被鹽水浸泡的發白,即便堅強如瞿仙,有時也會暈厥過去,再醒來,還是在這處牢籠。


    慕容誼想要撕扯的,正是一個人的意誌。他黏膩的聲音好似一條巨蟒,在人身上盤旋著,嘶嘶吐著蛇信:“我讓你活著,你卻並不知足,女人啊,真是貪心。”


    他低笑,又像是歎息,仿佛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眯著眼睛笑起來:“哦,我忘了同你說,今天,我見到了你家六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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