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章 寄生草,輕埋萬丈紅霓誌(上)


    聽得此言,陸子諾倏的睜大眼睛,她隻知道他們幾個去了龍舟賽慶功宴,原本是一件開心的事,怎麽就會演變成這般地步。


    李釗無奈,三言兩語和她解釋清楚:


    一行人原本是歡歡喜喜來到酒樓,畢竟大半的人都不明白這場比賽到底是怎麽贏的,實際上他們也並不怎麽關注那個過程,總之他們看到的結果是東瀛人與新碧人的兩艘船並沒有到達終點,國子學的船超過了西番人的大船,從而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幾位博士想著他們在,學生們難免不能盡興,便開了兩個雅間,一間供幾位博士飲酒,另一間則是供這些學子玩鬧。


    酒到酣處,幾個人也開起了玩笑,張雲城不與幾人一起,靠著窗子飲酒。慕容純嫌天熱,正巧去開窗,他也沒想到,以為一日之內一場鬧劇也就夠了,誰知道開窗的一瞬間,便有一柄長劍直直的向他胸前襲來,速度之快猶如閃電,眼看著就要致命,張雲城卻反應過來,當下伸手來攔,長劍不偏不倚劃過張雲城的手臂,當下就將手筋挑斷了。


    幾個人都是喝酒到半醉的狀態,誰也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出,等到幾個人反應過來,張雲城幾乎已經暈厥過去,而刺客也早已離去。


    聽著李釗的敘述,陸子諾才終於反應過來,她方才忘記了問阮花時什麽問題,那就是今天東瀛人和新碧人是怎麽籌劃的,到底為什麽會撞上慕容純所在的位置,是否有人已經知道了慕容純的身份。雖然忘了問,但這疑問一下讓她清醒過來,當下邁進屋子。


    “現在怎麽樣了?”


    人未至,聲先到,陸子諾方進屋,就聞到依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氣,雖然稍稍淡去卻依舊讓陸子諾感到濃重。


    陸子諾望向榻上的人,張雲城倒是很清醒,隻是臉色蒼白,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模樣,好似今日被廢一隻手的是旁人,見著陸子諾進來,還有心思略一頷首,溫聲問道:“還有其他人受傷嗎?”


    陸子諾下意識的搖頭,張雲城便淺淺歎一口氣,又閉目養神,可微顫的睫毛卻好像泄露了他的情緒,陸子諾略低下頭,抿著唇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


    張雲城原本就和旁人不一樣的,和他在一起住了也有一段時間,陸子諾知道他慣用左手刀劍,右手執筆的,有一次陸子諾好奇,她問過一次,張雲城就淡淡的瞥她一眼,得出的答案倒讓陸子諾也有點啼笑皆非,他說左手沾血,就讓右手幹淨罷了。


    左手手筋被挑斷,幾乎就是相當於自此被廢了武功,慣用左手使武功的人,哪怕知道招式與內功,也未必能右手做的完全,痛未必在身,卻是在心。這樣的痛,即便外泄又能如何,不過是徒增他人煩惱罷了,何況張雲城原本就是那般內斂的人。


    張雲城其人,一直是個沉默寡言的,可說實話,陸子諾卻對此次張雲城下意識去救慕容純的事兒並不吃驚,原因很簡單,一個少言的人,未必不善良,一個沉默的人,未必不熱血。就像上次被裴默陽碾壓,也是張雲城仗義相幫。他從不問緣由因果,所做不過是因為自己想做罷了。所以,他亦不會後悔自己所付出的代價。可越是如此,才越叫人心痛和惋惜不已。


    陸子諾悄無聲息的吐一口氣,慕容純立在她身後,輕輕碰了碰她的肩,下巴一揚,指向外麵,陸子諾會意,也隨著慕容純向外走去。


    慕容純的樣子有些奇怪,或許是因為燭火之下,將他的麵龐顯得棱角分明而陰沉不定,纖長的睫毛垂下來,掩蓋住眼中複雜的神色,兩人行到僻靜處,慕容純率先停下,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兩個人都有點沉默。


    “今日發生這樣的事,原本便是衝我來的,我不能不查,至少我要給張雲城及其背後的張家一個交代。”


    陸子諾頷首,知道慕容純所言句句屬實,便道:“我定是要幫忙的。”


    慕容純略一皺眉,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他自己可能都沒有察覺,可陸子諾卻瞥見了。或許是女子原本心裏的不安全感,讓她對慕容純的身份始終都有忌諱,每每想到慕容純的身份,以及自己,甚至包括她的家人的性命和時刻掌握在皇權手中,便不由自主的怕,這事兒其實怨不得慕容純,他並未表現的明顯,可陸子諾心底還是忍不住的想。


    慕容純略一思索,便抬眼望向陸子諾,微微點頭:“今日的事件,看似是新碧人與東瀛人針對我的一出戲,可細想來,卻覺不對。如是針對我,那我的身份他們怎麽會知道?這一定就是有人透露給他們,可新碧與東瀛絕無可能有膽量公然與大晟作對,所以我覺得十分蹊蹺。但不論怎樣,這幕後推動的手不會停止,針對我的事件還會不斷發生,如果我不在,想來你也會有危險,不如你在我身邊,我反而更放心些。”


    陸子諾心中一暖,知道慕容純的確是為她著想,便抿著唇低著頭,乖乖點點頭。其實,她明白,慕容純還有一層意思沒說出來,那就是,如今太子病重,皇上身體尚可,可畢竟上了年紀,於是覬覦那個寶座的人就開始蠢蠢欲動了。太孫雖然還年輕,但貴在正統,其他人想要做什麽手腳,最穩妥也最徹底的方法就是讓他永遠消失。所以,慕容純憑直覺感到,這兩次的事件都不是新碧和東瀛謀劃的,隻不過是被利用了而已。


    房簷上懸著暖黃色的燈籠,將陸子諾的麵龐照得愈發秀氣,她晚間方在溪中沐浴,還沒來得及塗上薑汁,頭發雖然束著,卻又軟軟的垂下來一兩縷,讓人看了恨不得替她別在耳後。


    慕容純魔障似的伸出手,似乎是想將陸子諾的碎發劃過,可指尖剛剛碰到那縷碎發便清醒了似的,收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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