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彎月懸掛於夜幕上,街道浸在一片慘白中,路上沒有一個行人。


    兩道身影披著月華,在道路與房屋間急速掠過。


    “要去哪裏?”紅魈緊跟在魈的身側。


    “出城。”


    “這就是你說的發現?”


    “嗯,我發現協會的委托有點古怪……”魈簡單說了一下剛才紅魈不在時的發現,以及由此產生的猜想。


    “沒有一個城外的委托啊……”紅魈調侃道,“你在協會裏住了好幾日,居然現在才發現?”


    魈反問:“你早就知道了?”


    “嗯哼~”


    剛從你那知道的。


    “‘嗯哼’是什麽意思?”魈追問。


    “你猜~”紅魈正擺出一副要賣關子的樣子,臉上的表情忽然一變,“小心!”


    一條大缸粗的藤蔓突然出現在魈的麵前,想要守株待兔,將他纏住,好在他雖然在閑聊,但也沒有放鬆警惕,再加上紅魈的及時提醒,最後有驚無險地避開了。


    “藤蔓?哪裏來的?”


    魈迴過頭,不等他驚訝於藤蔓的憑空出現,就看到這藤蔓宛如一頭碧綠色的巨蟒,以不遜於他的速度追了上來。


    他再次避開藤蔓的抓捕,剛站穩腳步,就有一道巨大的陰影投向,將他籠罩。


    隻見那藤蔓如同一頭真正的蟒蛇一般立起上半身,頂端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身影,因為背光的緣故,魈看不清對方的樣貌。


    下一刻,對方說道:“魈,清醒一點,不要放棄,跟我走,我們會幫你的。”


    是院長。


    不是,你怎麽追上來的?


    魈無暇思考院長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裏的意思,他更在意的是對方怎麽出現在這裏的。


    是使用了增速或者空間移動類的法寶,還是幻境直接投放過來的?


    如果是後者,那就有點麻煩了,這就意味著接下來的路上他還會碰到更多的熟人。


    若無必要,他不是很想對這些有著故人樣貌、性格、習慣的人出手。


    還有一點他也很在意,這藤蔓的動作為什麽這麽快?


    不過魈也沒有時間去過多的糾結,很快他便再度動身,準備繞過院長,繼續前行。


    “站住。”


    院長當然不會讓他得逞,立即驅動草木編織成羅網,想要將魈困住,但他的動作還是慢了點,在羅網形成前,魈就已經沒了蹤影。


    見院長的身影徹底被黑夜吞沒,魈才鬆了口氣。


    他看迴前路,一抹不起眼的火苗從他眼前倏然飄過。


    下一刻,熊熊烈焰拔地而起,火焰旋轉著,仿若一個龍卷。


    “好險……”


    魈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若非他察覺到了那一丁點征兆,在第一時間就高高躍起,否則此刻他就被卷入這個火焰泥沼中了。


    火焰……這次又是誰?


    他剛生出這個疑惑,火龍卷外就傳來康城主的聲音:“魈,堅強點,別被邪祟給控製了。快跟我迴去,我們會幫你驅除邪祟,讓你恢複正常的。”


    邪祟?什麽邪祟?


    魈隻覺得莫名其妙。


    火龍卷轟然炸開,青風裹挾著熱浪掃過大街小巷,托起魈的衣袂。


    康城主身形顯露,臉上的關切不似有假。


    魈眉頭微蹙:“我沒事。”


    “邪祟,在說我?”紅魈突然戲精上身,雖然對方看不見自己,他還是朝對方挑釁了起來,“他現在神誌清醒得很,你就算這麽說,你看他跟你走嗎?”


    他虛虛環住另一個自己,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所有物,但他的表演沒有觀眾,除了魈。


    魈:“……”


    魈:“他又看不見。”


    紅魈哼了哼,沒有言語,不過看表情應該是沒有聽進去。


    事實也確實如此,他在遺憾他的嘲諷對象沒有受到他的嘲諷。


    接下來,康城主試圖嘴遁,但魈沒有理會他的話,也沒有多作解釋,自顧自離開了。


    處在兩個世界的人,有的東西是無法解釋清楚的。


    兩旁房屋在魈眼前飛快後退,他餘光掃見這些房屋投下的陰影,心中升起一絲莫名違和感,這些影子似乎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他減緩了些速度,仔細觀察,終於是發現了貓膩——影子在快速移動。


    這並非是高速移動帶來的視覺效果,而是光照角度不同產生的變化。


    魈抬起頭,隻見那彎明月正以肉眼可見的遊過天宇。


    紅魈也跟著抬起頭,不由地瞳孔一縮。


    這場麵他可太熟了,這幾天晚上,在另一個自己昏迷後都出現了這種情況。


    “奇怪,明明還沒到時間......”他嘟囔道。


    “什麽?”


    紅魈解釋道:“這是幻境裏的時間流動在加速,但這個加速不會作用在我們身上。”


    魈思索片刻,問:“你的意思是,我們雖然隻走了一分鍾,但實際上幻境裏已經過去了好一段時間。”


    “沒錯。”


    “原來如此,難怪他們能夠追上來。”


    魈話音剛剛落下,一根粗壯的藤蔓便突然闖入他的視線,將明月遮蔽。


    藤蔓上燃著熊熊烈焰,就像是一堵火牆,將他們團團圍困。


    半空中,兩道身影憑空而立,俯視著魈。這一次,康城主與院長同時出現。


    一般來說,第一日日落後,幻境便可以隨意更改空間內的時間流速。


    整個蝕夢幻界裏關了數萬人,編織了數萬場夢,為了節約力量,幻境隻在開始清洗魈的記憶時才動用它的這項能力,這才讓兩隻魈產生了誤解。


    “看來這條道路是正確的。”魈說道。


    “別高興得太早了,你還不一定有時間逃離出去。”紅魈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在一旁潑下一盆冷水。


    “這得試過才知道。”


    打魈肯定是打不過的,所以院長與城主一邊嘴遁,一邊同時出手。


    魈發現這次藤蔓的速度比之前慢得多,他產生了某種猜測,於是抬頭一看,發現月亮近乎靜止地懸掛於天空。


    怕語速太快聽不清楚,說話時會暫停加速,你這幻境還怪好的。


    他輕鬆躲過襲來的火焰藤蔓,衝破火牆,眨眼便消失在康城主與院長的視線中。


    “不行,實力差距太大了,我們拖不了他多久。”康城主搖了搖頭。


    “先別放棄,我們爭取到的這點時間估計已經足夠喬煥希他布置一部分了。”院長安慰道,“我們繼續跟上去。”


    在幻境的加速下,魈的速度優勢蕩然無存,他前腳剛把火焰與藤蔓遠遠甩在身後,後腳便碰上了新的阻撓,但出現在眼前的人卻讓他有些意外。


    “你們......”


    “魈,你真的來了啊!”關幕折驚訝地說道。


    “聽會長說,你被邪祟附身了,你還記得我們嗎?”曆匠川問道。


    “魈,控製住邪祟,我們馬上來幫你。”成曉說道。


    魈本以為隻有康城主和院長會來阻撓他,頂多再加個喬會長,畢竟就他們仨被紅魈的動靜吸引,但現在看來不止這點人,後麵的路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守著。


    魈繞過三人,正準備離開,腳下忽然探出幾簇花蕊。


    刹那間,一朵巨花從大地中生長出來,閉上花瓣,將他包裹在其中。


    一條根莖纏繞上含苞的巨花,將花苞捆住。


    簇!


    一抹火焰憑空出現,將花苞網住,乍一看像是一個火紅色的編織袋裏裝著一個大包菜。


    下一刻,花苞連帶著火網一同炸開,灼熱的風拂過在場每一個人的臉龐。


    魈從盛放的烈焰中一步步踏出。


    “別逼我動手。”


    這些攻擊傷不到他,但會拖延他的腳步,在爭分奪秒的現在十分致命。


    魈的眼神讓成曉三人有些害怕,心生退意,他們有些懷疑自己的冒險行為是否有用。


    院長城主從後麵追了上來,魈掃了他們倆一眼,轉頭就走。


    成曉三人互相對視了一會,眼神愈發堅定,最後咬牙跟了上去。


    ......


    就如魈所料想的一樣,接下來的路上越來越多的人跳出來阻止他,有同學,有老師,還有隊友。


    他們埋伏在他的必經之路上,幹擾他的心境,靠著幻境給予的加速拖慢他的腳步。


    他本想換一條路,試試看能不能繞開這些人,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完成這個嚐試。


    魈的嘴裏一股鐵鏽味,子時早已過去,他靠著疼痛勉強維持著清醒,但這隻是權宜之計,而且很快就要沒有作用了。


    他一但睡過去就完了,除非紅魈能像以前一樣接管他的身體。


    很難說等到了明天,幻境會用什麽方法阻止他,目前最保險的就是在自己昏迷前出城。


    紅魈緊跟在魈的身後,埋伏在路上的那些人導致他什麽忙都幫不上。


    他默默看著另一個自己身上的傷口,眸中怒意湧動。


    天上的彎月好似獨目,正戲謔地望著他,嘲笑他什麽也做不到。


    “嘖。”


    他伸手抓住另一個自己的衣領,在後者撞上牆前把人拽了迴來。


    “已經神誌不清了嗎?”紅魈拍了拍懷中人的臉,“醒醒,你不會是想讓我給你送出去吧?”


    魈的眼睛睜開一條縫,拿那對早已失了焦距的眸子望著紅魈的嘴巴,聲若蚊蠅:“可以嗎?”


    “......”


    感受到懷中一沉,另一個自己已經徹底昏迷,紅魈嗤笑一聲,望向不遠處的城牆輪廓:“你還真是會給我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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