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心一語畢,懷瑾倒是無言了,隻癡癡望星河天懸。


    她放下是因為知曉這一切可以改變,但玉無常不知。


    如是茯苓所言這般,那玉無常與她攜手,度過那樣惺惺相惜的時光,在此刻都有了解釋。


    也應了細辛說的僅一眼驚心則難忘,隻盼她是夢中人。


    那日她從西疆歸來,玉無常站在她身前,捏著她下顎的手掌微微顫抖。


    好似他也不想承認麵前之人是子南懷,隻想她是蘇卿。


    那個他心心念念的蘇卿。


    懷瑾想的出神,不覺朱唇輕啟,微語喃喃:“看不清的…好似是我……”


    ——


    同一片天地,月光所及之處。


    看不清的,大有人在。


    那試圖用惡鬼麵具遮蓋本心之人,此刻正馭著驕傲的紅鬢寶馬,領著軍隊前行。


    他手握著韁繩,望著前路漫漫,心頭像是壓著塊憑一己之力搬不動的巨石。


    然,冰冷月光下,竟無一人可與他毫無顧忌的訴說心事。


    有意識的二十幾載,他日日如此,也未覺得孤獨,好似是習慣了。


    但今時,他卻像是尋不到棲息地的鳥兒,想著那曾給他溫暖的林木,暗自神傷。


    江疾駕馬跟在玉無常身後。


    他雖知玉無常本就少言寡語,偶爾戲謔輕浮,可那也隻是為了掩蓋他的本性。


    這會,他是怎麽看,怎麽覺著玉無常更與平時不同。


    一夜過半。


    據江疾的觀察,玉無常今夜屬實心不在焉的很,時不時抬頭望月,或是低眸緊緊握著韁繩,捏的手背經脈都清晰可見。


    江疾想的入神,陡然間被玉無常疑惑之言問的一驚。


    玉無常壓著嗓音,沉聲問道:“江疾,你可有心上人,你對她,又是何感覺?”


    “······”


    江疾猛抖了抖身軀,望著玉無常的背影,尷尬的咳嗽起來。


    好一會才清了清嗓迴道:“有是有,不過陛下怎麽想起,問這些兒女情長的問題,屬下一時還不知如何作答。”


    “迴答本皇!”


    玉無常語氣忽地強硬起來,驚的江疾也沒來得及理清思緒,隻能是憑著心之所想迴答。


    “屬下心悅大醫師茯苓。那感覺像是在大漠中奔波,缺乏水源,瀕臨死亡之際,見到了一壇清水。


    胸腔不由撼動,血脈膨脹,想要奔向它,又怕接近了才發現一切都是虛假。”


    江疾握住腰間的半塊玉佩,補充道:“若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接近了,看見那一壇清水是真,便是有如魚得水的喜悅。”


    一語落地,江疾是心潮波瀾蕩漾,提問的玉無常則是陷入了沉思。


    他對懷瑾不也是如此,想要放下一切奔向她,又怕她真心喜愛的不是自己,又或是一場籌備已久的陰謀。


    她那樣桀驁不羈的人,真的會毫無目的的接近他?若說是他這張臉皮,他才不想做任何人的替身,也不想要一份不屬於他的情。


    說什麽前世今生,他又不知。


    ——


    悠悠長路,懷瑾等人連著幾日夜晚行軍,白日高陽掛頂時歇息。


    如今走走停停已經是入了北離邊境。


    這一夜是無星無月,天空密布陰雲。


    夜晚前路本就看的不真切,沒了月光照路,玉無常隻得下令原地紮營歇息。


    看情形,許是要等到了紅日微升,才能再次上路。


    按原本他的計劃,應是渡河進入邊關小城稍作休整,如此來,是又耽擱了。


    不過,現如今玉無常已是選了條近路,返迴北離王都,倒也沒什麽可心急的,最快隻能如此了。


    況且北離王宮中自有人替他看著,那北離王後一人攜孤孫在朝中,也掀不起什麽波浪。


    現今需要他上心的隻有耶律齊。


    他一路走來帶了兵士近千餘。


    軍隊一直在防範耶律齊帶兵奪人,偏偏行了幾日連個可疑之人也未曾見過,越是這樣他越不敢放鬆警惕。


    而今更是在北離邊境,距離北部邊界處也是異常近。


    耶律齊此人本就色膽包天,在他人領地劫人這種事,也未必做不出。


    盤算再多,為一女子斷了三部聯係這種事,也是不值。


    若是換了他人,別說美人,就算是玉無常願意割地協商,那人都會一口拒絕。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


    訓練有素的兵士們已經將玉無常的營帳紮好,並且有序的分配好了輪流守衛營地的隊伍。


    玉無常在營地輾轉幾步,望了望遠處的囚車,轉身入了營帳。


    這一舉動沒有被任何人察覺。


    困與囚車中的懷瑾正在閉目歇息。


    夜晚難眠的茯苓坐在囚車前,撚著衣襟嗅了又嗅,一臉嫌棄的扯著嘴角。


    行軍多日,天氣熱的衣物皆沾滿汗水,不禁有些異味散出。


    平日裏也就行軍男子,無所顧忌的在白日裏下河淨身,茯苓作為女子竟忍了幾日。


    她看向囚車中的懷瑾,也是和她一般。


    想到這,她即刻起身去往江疾住處。


    江疾見茯苓入了他的營帳,原本打算好好歇息的他,立馬打起了精神。


    壓著胸間激動,問道:“怎麽還未歇息,想起來這尋我?”


    茯苓向著江疾走了幾步,站在他身前,抬頭對上他明亮的眸子,溫聲道:“我眼下想去河邊沐浴,去去身上的汗臭味。”


    江疾疑惑,“那你找我是做什麽?我倆還未成婚,在一起沐浴於禮不合。”


    “······”茯苓霎時間無言了。轉而一掌拍在了江疾胸前,“流氓,我隻是想要你在遠處守著罷了!”


    聞言,江疾為他方才的言語,感到萬分羞愧。連忙握了握拳,語氣堅定的說道:“你放心去,我···定是會守著你。”


    “那你一刻鍾之後,來子南懷那尋我可好? ”


    “好。”


    說罷,江疾低眸掩蓋心中的羞怯。茯苓見他這副表情,踮著腳尖,迅速的一吻落在了江疾唇上。


    轉而不等江疾反應,已經匆匆跑出了營帳,那嘴角也掛上了抹不去的柔柔笑意。


    她果真最愛捉弄江疾,愛看他這樣堅毅的麵容,露出女兒家含羞無措的表情。


    此刻營帳中,江疾咬牙暗暗發誓,日後一定不能讓茯苓拿捏他。


    好歹他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的能被小女子日日撩撥。


    他拿起長刀揣在懷裏,在心底默默算著時辰,自家女人,定是要守好,可不能給軍中小兵小卒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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