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深處,玉無常一襲瓦磚褐修身龍紋衣,胳膊上是一對玄黑色金邊臂鞲,左肩穿著金色肩吞。


    他單手搭在掛在腰間的長劍劍柄之上,麵上雖戴著那可怖的鬼麵銀甲,但也絲毫掩蓋不住他一派威風凜凜的君王氣概。


    懷瑾遙遙地望見他挺身立在那營帳之前,向她這邊看。原本壓抑在心底的情感刹那間釋放出來。


    她急急下馬,銀裝抖動間險些摔倒在地上。紅唇微張,喉嚨顫動,眼角的淚水映著她淺淺的哽咽聲如瀑落下。


    玉無常就這麽靜靜看著,看著她那一副慌亂,步伐踉踉蹌蹌奔向他的模樣,愣是一步也沒向她靠近。


    懷瑾不假思索的向他跑去,想要與他訴說心意,她克製著因哽咽而顫抖的嗓音,溫溫的喚著:“無常······”


    玉無常望著她那一身西疆銀裝,腰間掛著那麽一塊顯眼的青石佩。


    他知道,夢早就該醒了,可他不想就這麽醒來······


    隻見他抬手之間,江疾抽出利劍搭在懷瑾玉頸上,一道鮮紅的印記便刻印在了劍鋒之下。


    繼而兩名士兵上前,將懷瑾按跪在地。那細碎堅硬的石子嵌入懷瑾膝下,硌的她柔滑的膝蓋鮮血點點。


    玉無常冷眼凝視著眼前這幕。懷瑾那充斥憂傷疑惑的雙眸,仿佛在問為什麽?


    可她自己,不應該早就知曉答案了嗎?


    她是盛世懷柔啊······是那南國的亡國公主,是帶來玉無常母親一生絕望的仇人之女。


    他緩步走向懷瑾,用那戴著皮革手護,卻還露出半個手背的右掌,捏起懷瑾的下顎。


    目光交集,他的語氣間透著傲人的冷冽殺氣,道:“你是誰?”


    他在試探,在等一個可以讓他永遠沉睡在美夢中的答案。


    但,他永遠無法進入夢境了······


    這樣的問題在懷瑾的腦海中,漂蕩過無數遍,但利用欺騙帶來的感情,真的可行嗎?在她的心裏怕是欺騙來的,才最不能讓人原諒。


    懷瑾微頓,眉眼之間露出哀怨,淡淡答道:“對天下,我是子南懷。對你,我隻想是蘇······”


    話音未落,玉無常已經斷情絕愛般甩開她的麵頰,決絕的轉身離開了。


    他們二人之間的情結了,再也沒有迴到蘇卿那時的可能了,青天照的泡影散。


    懷瑾無可奈何的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淚似流盡了一般。隻剩下滿眼的微紅,可以看出,她究竟是落了多少的淚。


    玉無常冷漠的身影沒入營帳之中。


    江疾目送玉無常離開後,即刻按照對待犯人的方式,將懷瑾的雙手用鎖鏈鎖住,帶到一輛囚車跟前。


    懷瑾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抗,隻是如心不再跳動似的,整個人顯得愣愣的。直到被關進了囚車時,還是那一副波瀾不驚的平靜姿態。


    江疾厭惡的注視著懷瑾,厲聲問道:“你把我兄弟江遲怎麽了?”


    懷瑾靠在囚車的框架上,抱著雙膝,看也沒看江疾一眼,失魂落魄的迴道:“江守將平安。”


    江疾聞言,急忙再次發問:“他現在何處?”


    “不知。”


    “那你知道些什麽?”江疾有些怒了,像是要將眼前女子吃了一般,激動的喊道。


    懷瑾對此毫無反應,隻淡淡的迴了一句:“他與細辛在一起,很安全。”


    說罷,懷瑾將腦袋埋進了登藍中,任江疾問些什麽也不迴答了 。直到疲憊淹沒了她的思緒,怯生生的蜷縮在囚車一腳,不安睡去。


    ——


    大營之中,玉無常坐在書案前。


    燭光熠熠溫暖十分,照在玉無常那冷峻的麵龐時,也變得那麽寒涼。


    江疾恭敬地跪在玉無常跟前,道:“稟告陛下,一切安排妥當,明日即可迴北離。”


    玉無常淡淡道:“子南懷如何了?”


    “迴稟陛下,現已將她關押至囚車之中。還加派了人手輪流看守,定是逃不掉了。”


    “本皇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陛下。”


    江疾抱拳行了一禮,弓著腰轉身離開了玉無常的營帳。


    他走後,玉無常抽出佩劍,映著燭火擦拭了許久。


    如鏡的劍身倒映出他那顰眉不解的模樣。


    他想不明白,不明白懷瑾是用了什麽方法,讓身上的傷疤在一日內平複了。


    更不明白她為何在逃出南國之後,好巧不巧出現在北山破廟,又好巧不巧的遇見他。


    難不成想要向他複仇,才有意演出羊入虎口這出戲碼。還是放不下他這張臉?癡想著能與他相守。


    此事過於蹊蹺,他還得細細琢磨,不禁扶額愁思。


    再加上據北離守將多日來報的信件中,他母後之死,如今也充滿了不解謎團,他是更頭疼了。


    要是論起王後,玉無常的母妃可謂是她手中操控他的一枚王棋,怎得會有人親自葬送這樣的保命棋?


    即使是王後與浮生之間的醃臢事被玉無常母妃發現,也不至於會殺了她滅口。


    況且王後最為畏懼的北離王,早在撞破她與浮生之間不純粹的關係時死了。還牽連到了她自己的兒子,導致北離國無主。


    這其中種種,隻能是玉無常迴到北離,自行調查了。


    他長歎了一口氣,不再過多的思慮,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行帶著懷瑾迴北離要緊。


    夜色濃濃,營帳之外透著點點火光。


    玉無常起身戴上那詭異可怖的銀麵甲,獨自在營地漫步。不知不覺來到了一處關押犯人的營帳,他頓住腳步,遣走了看守的士兵。


    徑直入了營帳。


    他的目光在營中遊走了一瞬,轉而定格在了那穿著異域服飾,抱著膝蓋蜷縮在囚車角落人兒的背影。


    他戴著麵具,誰人也無法探查他此刻的情緒。可從他的雙眸中,顯而易見的正閃著異樣的光彩。


    懷瑾睡得很沉,連玉無常站在她的身後,也是全然不知。


    玉無常看著她這樣纖弱的背影,心還是會痛。


    但,他可憐的母妃,那時被生生砍斷了雙腿,不比他疼的多?


    即便是如此,王妃連一句怨恨南國的話也沒說。甚至時而開導玉無常,說是天下君主皆為民,質子出逃本就有違契約,損害了他國利益安危。


    她這樣的說法,讓玉無常很是不能苟同。反而在他心裏埋下了一顆一統天下的種子。


    他覺得天下大同,那便是一朝安,天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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