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笛婉轉之聲,蕩開在了這條斷送希望的大道。


    蚩寧端著竹笛,將舒心十圈在懷中,奏了一曲舒心十最愛聽的,頌那大祁戍邊守將,為愛妻終身孤獨的長歎調。


    他愛的從來隻有她。


    但他,忘了,厭了。


    不僅僅是一個兒時嬉鬧的承諾,還有宿命輪轉中的記憶。


    ——


    破雲詭譎的西疆,寂靜幽暗的木屋中。


    一條失去光彩的小蛇,正靜靜的躺在一個女人點著朱砂的手間。


    “徒兒······你為何這麽傻?”


    詭異的麵具之後,那人宛若陵後的麵容,透著無奈與惋惜。


    當年蚩寧順應家族習俗,在西疆幽登台進行了天算。顧名思義,那是一種窺探天機的儀式。


    天機落,算定他命裏與自小相伴之人不和,二人之間不可有情字糾葛。如若動情萬劫不複,輕則痛失最愛,重則國破家亡。


    因此,那從兒時便與蚩寧在一起的舒心十,成了所謂與他不可有情糾葛的人,注定二人不可成雙。


    蚩寧在被送往南國為質子前,大祭司為他下了一種蠱術,名為蛇吞心。


    這是西疆一種古老的蠱術,會讓中蠱之人對其心愛之人產生厭惡之情,更別提如何能同打心底不喜的人相處。


    而唯一可以解蠱的方式:心上之人死,蠱術無攻自解。或是殺了那條黑色七彩蛇。


    若是那令人畏懼的小蛇平白無故死去,那麽不是中蠱之人亡了,便是蠱術解了。


    在這場本該截停悲劇發生的防範之中,大祭司沒有猜到的,人之情動,不一定隻會是男女之情······


    悠悠遠遠紅塵大道,兩人一馬共赴不歸路。


    蒙蒙高高荒廢小塔,一人愧疚難當之心,仿佛被萬千蠱蟲撕咬吞食。


    懷瑾拖著沉重的身軀,無力的癱倒在馬背上,銀裝清脆的碰撞聲戛然而止。


    她手握著韁繩,眼中的淚如同流不盡似的,仍在一滴一滴落在馬兒的皮毛上。


    此刻的她又能做些什麽?


    她想要盡早製止這樣悲劇的發生,隻能是迴到玉無常身邊 ,守著他,期盼這份情,能喚醒他的記憶,拉迴他的靈魂,將一切悲劇斷絕在萌芽中。


    馬兒棕色的鬢毛迎風蕩起,背上的人兒明明已經擦盡了淚水,下顎仍掛著這樣透著痛心的水珠。


    懷瑾咬著紅唇,策馬揚鞭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向著西京邊境奔去。


    她的心中想著,若是她能早些見到玉無常,那麽蚩寧痛失所愛的悲,也就不會持續太久。


    不會像是前世那般,在雲夫人過世之後,隻身一人帶著思琪留下的孩子,孤獨的在邊境小家,頹廢的過了五十年。


    整日用戰爭麻痹自己,直到死去。


    她要穿過西京,直至走到玉無常的跟前,她什麽也不在乎了。在這樣車馬慢的年代,一分一秒的等待,都會徒增負累。


    ——


    西京與西部的邊界處,一方銀甲士兵在此安營紮寨。


    向著西疆延申的紅土大道上,先行的一隊騎兵在前方探路,為後方做好萬全的準備。


    於懷瑾從西疆逃離已過了二日。


    玉無常到達西京邊界,正在提前為他搭好的營帳中休整。


    他連著奔波了數日,此刻正在書案前查看著方才信鴿傳來的一封信件。


    卷起的紙條緩緩打開,清晰工整的字跡映入眼簾:南國公主,前日大婚,逃。


    他眉頭緊蹙,雙眼微眯著。許是想不明白為何懷瑾會逃婚,但這也與他無關了,他現在隻要她的人。


    於此同時,懷瑾晝夜不分趕了兩日的路,從山間小路輾轉迴到了紅土大道上,沿著溪流到了西疆地界碑處。


    此時的她的身心俱疲,慘白麵容,黯然淡薄如水的目光,毫無生氣可言。


    這幾日她曾在奔波的路途中,多次在內心深處期盼著,能在無助時埋在心愛之人懷中,大哭一場,釋放這三生三世的哀愁。


    她駕著馬兒,無有光彩的雙眸,遠遠的望見了北離赤紅色的旗幟。她也不知是何時,這裏多了一處營地。


    這是西疆邊界處,可懷瑾一路走來也未見過一名西部守將。她也沒多想,畢竟此刻她有著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噠噠”的馬蹄聲迴蕩在懷瑾耳邊,伴隨著甲胄碰撞的聲響。懷瑾雙眸微抬,細細聽著聲音傳來之處。


    據她以往行軍的經驗,這是一隊不下十人的騎兵。此刻能出現在這,也隻能是西京調來的軍隊。


    前方馬蹄踏地的聲響越發的靠近了,為首的將領與江遲長得有七分相似,應是與江遲一母同胞的江疾。


    他在瞅見前方那一身西部服飾的女子時,警惕中涵蓋著一絲恨意的上前,右手一直搭在腰間的劍柄上。


    他看著懷瑾那麵如死灰的神情,大喝一聲:“來者可是亡國公主子南懷?”


    懷瑾緩緩抬頭,艱難開口,微顫著紅唇迴道:“我要見玉無常······”


    江疾疑惑,手握著著劍柄,想要抽出利劍為江遲報仇。他恨這個女人,他以為江遲為了保護這麽個心機頗深的女子,反被暗害了。


    但他不可以這麽做,玉無常要她還有用。


    她既然這麽想要見他們陛下一麵,那麽就為她開路,讓她自己羊入虎口罷了。免得髒了他的手,還斷送了北離朝休養生息的機會。


    他對著懷瑾不屑的開口:“此刻陛下正在營中,想見陛下你便跟來。”


    一旁的一位將士,悄聲在江疾耳邊問道:“大人,這是何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問。”江疾睨了一眼將士說道。


    那將士見此也不再多說什麽,既然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再無探路的需要,繼而跟著江疾轉身向著營地去了。


    懷瑾望著轉身先行迴營的江疾,也不多疑的跟了上去。她想見玉無常,提著心放不下的那種想念。


    若是這時他正在此地,對於她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了。


    一行十人的騎兵,隻有領頭的江疾時不時迴頭查看,以防身後女子詭計多端跑了。


    不過,很快。事實證明是他多想了。


    從懷瑾駕馬踏入大營的那一刻,眾將士的目光一瞬間被吸引了。


    銀裝素裹,一步一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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