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幸福,他也很幸福。


    如果忘記這幸福的感覺,他的人生將不再有任何意義。


    自明朝降將吳三桂引清軍鐵騎入山海關,不久後清運剿滅李自成,掃除各路反抗勢力,入主紫禁城,問鼎中原。


    自此成了滿人的天下,清軍開始在各地駐紮旗軍。


    風雲巨變,整個中原都受到了不小的波動,反清唿聲高漲,滿漢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


    “陳叔,前麵就是城門了,記住能少說話就少說話,眼睛不要四處亂看。”阿木轉頭叮囑跟在身後的阿東。


    “是,姑爺。”


    多虧姑爺不計前嫌地替他在老板娘麵前說話,他才能繼續在羅家討口飯吃,一家老小不至於餓死,姑爺曾救過他的命,這份恩情他會用一輩子的忠心來迴報。


    城門前守著十幾個旗人士兵,城樓上的暗處也隱藏著為數不少的弓箭手。


    阿木緊緊皺起濃眉,有些後悔這次的貿然進城。


    四個月前羅家的染坊重新開張,由於羅家善於保存染液,一缸染液可反覆長時間地使用,降低了成本,再加上阿木在染布的花色、花樣上動了很多腦筋,使得羅家的染布在附近的城鎮闖出一些名氣。


    這次他和老陳就是來城裏為大宗買主送貨的。


    出城的人被分成兩列逐一檢查,每個人的包袱都被挑開搜查,值錢的東西被扣留下來,那些旗兵甚至明目張瞻地調戲婦女,肆意妄為的態度讓人敢怒不敢言。


    輪到阿木時,負責檢查他的旗兵多看了他兩眼,表情突然有些疑惑,他示意阿木等一下,自己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


    “小娘子,真夠水嫩的,呦呦,瞧這皮膚,嫩得都可以掐出水朳了,連懷孕了都這樣美……”


    另一個和阿木同時接受檢查的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此時她頭上的頭巾已被一臉淫色的旗兵抓下,她嚇得臉色發白,軟跪在地上苦苦求饒。


    阿木握緊雙手,強忍著不爆發。


    不行,不行,羅敷還在家等著他呢,他一定要忍住。


    可是……她和羅敷一樣懷著身孕……


    “哈哈哈,美人兒連求饒都那麽美呢,來,讓大爺好好疼你。”


    說著,那旗兵便粗魯地拉起婦人的手,色性大發地要把她拖到暗處淩辱。


    阿木鐵拳握得喀喀作響,他太高做自己了,對於這樣的事情,他根本無法坐視不管。


    阿木轉頭把手中的包袱強塞進老陳的懷中,叮囑道:“等下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隻管抓緊時機向城外跑,別迴頭。”他的眼中湧現沉重,“記得把包袱交給羅敷,讓她好好照顧自己,要記得……”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來,“要記得……等我迴來。”


    老陳還沒反應過來,阿木便把他推到身後。


    此時旗兵正拖著淒慘唿號的婦人,得意揚揚地走過阿木的身邊。


    他突然伸出手,巨掌快速掐住旗兵的脖子,在旗兵還沒來得及反應前,他手臂一個用力,“喀嚓”一聲,旗兵的脖子被活生生地扭斷。


    現場一片鴨雀無聲。


    老陳大張著嘴巴愣在原處。


    “敗類!”阿木用滿語緩緩吐出。


    記憶雖然失去了,但母語卻從未忘記,在很久很久以前,阿木就已經懷疑自己是滿人了,直到這次真的看到這些拖著大辮子的旗兵,他才證實自己的猜測。


    “你好大的膽子!”


    一個旗兵率先反應過來,他揮著劍向阿木衝過來。


    阿木一個閃身躲過他,單手掐住他的咽候,大步向前,逼著他不停後退,直至把他釘在城牆,他轉頭用滿語大吼,“還有誰?”!”


    所有的旗兵震懾於他的氣勢,一個個隻敢圍著他不停移動,卻沒有一個敢上前。


    一些膽大的老百姓,趁著混亂一窩蜂地向城外跑。


    老陳不願意離開,他甚至試圖接近阿木。


    “陳叔,你快走!”阿木挾持著士兵,移到離老陳較近的距離,“為什麽還不走?”


    “不,姑爺,我不能走……”


    “快走!”阿木大吼。


    “姑爺危險!”老陳焦急大叫。


    由於阿木緊貼著城牆移動,弓箭很難瞄準,城樓上的旗兵便向下扔石塊。


    阿木左閃右躲,老陳向他移近,他就是死也要和姑爺死在一起啊,否則迴去怎麽和羅大娘她們交代?


    “陳叔,快躲開!”


    該死!阿木用力把老陳推開,自己卻被石塊重重砸到後腦,他吐出一大口鮮血,噴了老陳滿臉滿身。


    “還……還……不走?”阿木的眼中浮現出一絲悲哀,羅敷……他的羅敷……


    老陳震驚於他臉上的悲哀,沉重地點點頭,爬起身,使出全身的力氣向城外狂奔而去,淚水也在臉上奔流不止。


    天地在他眼中都被血刷成了紅色,阿木閉上眼,黑暗中唯一清晰的是那張巧笑嫣然的小臉,纏綿靜謐的水響,絲絲垂柳後,羅敷美麗溫柔的笑容。


    等我,一定要等我……


    【第八章】


    “大人,王爺還有氣!”


    剛才那個認出阿木的是界堪麾下的旗兵,他找來了守城的將領,可惜卻晚了一步。


    “你們這群瞎了狗眼的混帳東西,都不要腦袋了嗎?傷了王爺,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啊!”


    “還不快將王爺抬到屋內!”


    “愣在那兒做什麽?快去請大夫……”


    咚咚咚咚,又是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界堪的意識開始慢慢迴籠,感覺到頭上傳來陣陣劇痛,他試著移動自己的手指,然後是身體。


    “王爺在動!”不知是誰多嘴說了一聲,原本吵吵鬧鬧的現場立刻變得安靜,每個人都誠惶誠恐地跪下身子。


    界堪睜開琥珀色的眼睛,那雙眼睛美麗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他雙手撐地,緩緩站起身,腦後快要迸裂的劇痛抵擋不住他頑強的意誌。


    他的臉上身上全是血,緊抿的唇角猶帶血絲。


    就像是剛作完一場華麗的美夢,他有些恍惚。


    “我這是在哪?”他出聲了,像是疑問又像是歎息。


    “我最喜歡聽你說話了,就像是絲綢碎裂的聲音。”模糊的美麗笑臉忽地一閃而過,是誰?是誰曾經這樣對他說過?


    他的記憶似乎還留在昨日,他還記得阿太為他擋住了那致命一劍。


    當時李自成風聞他與吳三桂的親信密謀議事,調了五百精兵埋伏在暗處圍攻他們,若不是阿太忠勇護主,他早已不在人世。


    阿太的仇,他要親自來報!


    這是,一匹駿馬疾馳而來,馬上的人飛身而下,跪在界堪腳前。


    “阿太給主子請安!”幸好他有要事在此地辦理,一聽見王爺的消息,他就快馬加鞭趕來。


    “阿太,你沒死?”界堪驚訝地挑眉,隱約覺得有什麽事不對。


    “是的,托主子洪福,阿太撿迴了一條命。”


    界堪知道什麽事不對了,阿太的傷若沒有個一年半載的休養,是不可能康複的。


    那麽,他是失去記憶了?


    胸口突然一陣悶痛,界堪皺起眉頭,煩躁、哀傷、失落等情緒一古腦兒向他湧來,讓他直覺想找個宣泄的出口。


    “阿太,你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主子……您……您已經失蹤快一年了。”阿太低首。


    “一年?那我現在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不讓任何人看見他顫抖的雙手,這一年,他究竟經曆了什麽?為什麽心頭的沉重讓他有一種好像失去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的感覺。


    界堪的身形晃了晃。


    “王爺!”眾人驚唿。


    “主子,您的身子為重,還是讓屬下先扶您去療傷吧。”阿太緊張地隨侍左右。


    “傷?”說到傷,界堪這才發覺頭越發劇烈疼痛起來,他手摸過腦後,看見滿掌怵目驚心的鮮血。


    界堪眯起雙眼,暴戾閃過冰冷的琥珀色眼眸。


    “是誰?”界堪輕問,危險的氣息像是冰霜,讓每個跪在地上的人瑟瑟發抖。


    “王爺,這些小事還是讓屬下來……”阿太早已執起劍,有眼無珠的狗奴才,竟然敢傷尊貴的胤親王,離死期不遠了。


    “不!”界堪伸手製止阿太,他心中那股失落與哀傷交織的沉重正需要發泄,他要親自來。


    “王爺,王爺饒命啊!”跪在地上的一幹旗兵知道性命即將不保,拚了命地磕頭求饒。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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