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肚子已經八個多月了,聽太醫說,雙胎出生時間會比單胎要早一些。因此,這段日子,整個棲鳳宮的人都繃緊了心神,戰戰兢兢地圍在她身邊,唯恐出一點差錯。


    薛靜姝也不想冒險,最近,她身旁總是圍了許多人伺候。然而,人這麽多,她卻越發覺得寥落冷清了。


    皇帝這幾日下了場,也總是盡量來陪她。


    這日,皇帝帶來一個消息,安親王在流放途中,被人劫走了。


    薛靜姝心頭一緊,忙問道:「是誰?莫非那些人還不死心?」


    皇帝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將事情源委一一到來。


    原來,劫走安親王的,竟是柳兒的哥哥柳毅。


    當初安親王之所以會這樣信任柳毅,都因其外祖父在培養侍衛時,給他們下了藥,借此來控製他人賣命。


    在將柳毅送到安親王身邊後,他外祖父將解藥也一起給了安親王。


    安王流放途中才知道柳毅那相當於背叛的舉動,在柳毅一路跟群流放隊伍尋找到他,索要解藥的時候,竟將解藥吞了。


    柳毅二話不說將把他綁走,放血作藥,又把安親王藏在城外,打算做長久的人血解藥,才入宮來向皇帝請罪。


    薛靜姝聽得皺起了眉頭,「陛下打算如何處置他?」


    皇帝摸著她的肚子,麵無表情道:「他說,隻要不阻止他跟他妹妹見麵,隨我處置。但是,我為何要如他的意?老八再怎麽樣,也是皇子龍孫,怎麽容得他抓過去當活藥罐子用?他既然敢如此膽大妄為,那日後,就不用跟他妹妹相見了。」


    「那安親王呢?陛下不準備將他解救出來麽?」


    「什麽安親王?」皇帝一臉無辜,「老八不是在流放的路上嗎?何需要我來解救。」


    薛靜姝不由語塞,聽皇帝方才那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還以為他心中當真有幾分看重安親王這個兄弟,才要那樣懲罰柳毅。如今看來,他哪裏是為了安親王,不過是自己的惡趣味,知道柳毅看中柳兒,就偏偏不讓人家兄妹見麵罷了。


    她輕輕搖頭,無奈道:「陛下這般性子,可不能讓皇兒學了去。」


    皇帝低頭看著她的肚子,在自認為是皇兒屁股的地方,伸出指頭輕輕彈了彈,說道:「我這般優良品性,皇兒若沒學去,豈不暴殄天物?」


    薛靜姝正要戳破他的厚臉皮,卻覺得腹中突然猛的一陣抽痛,不由低唿出聲。


    皇帝還以為自己將她彈疼了,就聽薛靜姝道:「陛下快去請太醫來,皇兒好像快、快出來了……」


    冷清了許久的皇宮,忽然又如煮開了的水一般沸騰起來。


    棲鳳宮內外人來人往,所有人都在忙碌著,緊張而又安靜。


    棲鳳宮正殿裏,更是寂靜得聽不到一絲異響,唯有內殿不時傳出皇後娘娘的低唿之聲。


    皇帝坐在大殿之上,麵沉似水。他周身方圓幾步,沒有一個伺候的人。所有人都被他身上散發出的涼意逼遠了。而且,皇後娘娘每每輕唿一聲,皇帝的臉色就要冷上幾分。


    德公公熟悉皇帝的脾性,知道眼下他已經是在竭力忍耐,隻怕再過不久,就忍不下了。


    他心裏暗暗叫苦,又打發小徒弟去禦膳房催一催,讓他們趕緊把給皇後娘娘補充體力的參湯端來,不然一會兒陛下沒了耐性,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那邊裏突然傳出薛靜姝的一聲痛唿,但那聲音隻叫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似乎是被什麽堵住了。


    皇帝猛地站起來,抬腳就往裏頭走去。


    德公公忙攔在他麵前,「陛下去不得呀!」


    「讓開。」皇帝不耐煩道。


    「陛下,裏頭血腥之氣過於濃重,您去了不吉利。」


    皇帝伸手將他撥到一旁,置之不理。


    德公公隻得跪到他身前,苦苦勸道:「陛下,娘娘在裏頭受苦,更需要您在外邊坐鎮,那些邪祟才不敢入侵。就算是為了娘娘和她腹中的小皇子,也請陛下再忍一忍啊。」


    皇帝這才頓住腳步,問他道:「此事可有根據?」


    德公公忙說:「自古以來,老人都有這個說法,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況且幾位太醫都是經驗豐富之輩,他們必能保得皇後娘娘母子平安。陛下去了,反倒會分了娘娘的心,不如在外頭鎮守,那些邪祟小鬼們才不敢作怪。」


    皇帝在原地來迴踱了幾步,才又坐迴去,道:「叫張之穹出來見我。」


    「是。」德公公鬆了一口氣,忙去傳人。


    內殿由屏風隔成裏外兩間,幾個有經驗的產婆在裏頭幫助皇後娘娘生產,諸位太醫則在外間隨時候命。


    張之穹匆匆出來,給皇帝行了禮。


    皇帝擺擺手讓他起身,問道:「皇後為何叫得這樣厲害?可是……可是有什麽不好?」


    張太醫低頭迴道:「迴陛下的話,自古女子生產,都要遭受這樣一迴。娘娘如今一切都好,並未有何不妥之處。」


    皇帝眉頭緊緊皺起,「就沒有什麽法子,能讓皇後少受點苦?」


    「這……老臣無能,請陛下降罪。」張太醫又跪下。


    「罷了罷了,」皇帝揮揮手,「這也不是你的錯。朕從前跟你提過避子湯的事,待皇後平安生產,你們太醫院,就將此事提上日程吧。」


    就算是第二次聽皇帝提起這事,張太醫心中仍然驚駭不已。


    由男子飲用的避子湯,這在此前可謂聞所未聞,更何況,要求服用此湯的人,竟還是皇帝。


    縱觀大衍朝上下,恐怕再找不出哪位先帝,對待皇後有今上這份深情了。縱然許多人都說,帝王的情宜不能長久,但陛下既然能破例一次,未必不能破例第二次。


    張太醫斂下心神,恭恭敬敬地應下。


    皇帝道:「你進去吧,記得朕之前說過的,若皇後這一迴安穩無恙,那太醫院院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是,臣必不負陛下所托!」


    皇後下午發動,但一直到了半夜,皇子都不曾下來。


    熱水換了一盆又一盆,連參湯都端了兩三迴。皇帝就如一座雕塑,坐在殿上一動不動,隻偶爾聽見皇後的痛唿之時,眼中才極快的閃過什麽,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掌緊緊捏成拳頭。


    外頭飛雪飄零,德公公卻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汗,苦口勸道:「陛下用些晚膳吧。這都大半日了,您還滴水未進。龍體怎麽受得了?」


    皇帝沒說話,隻緩緩搖了搖頭。


    唉……德公公心裏長長歎了一口氣,隻希望太皇太後在天有靈,能保佑皇後娘娘安然無恙地生下龍子,不然,若出了什麽差錯,隻怕陛下他……


    內殿裏突然傳出聲嘶力竭的一聲痛唿,德公公嚇得差點跌倒在地。皇帝則早已如一陣風般衝了進去。


    守在內殿外間的太醫們忙把皇帝攔住,「陛下、陛下請安心,娘娘這是生了!」


    皇帝聞言一愣,果然下一刻,裏頭就傳出一聲有力的啼哭。


    棲鳳宮裏伺候的人聽到這哭聲,都擦了擦眼淚。


    皇帝似乎有些恍惚,看了看左右,忽然迴過神來,提聲問道:「曼曼、曼曼,你覺得怎麽樣?」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薛靜姝虛弱的聲音:「我沒事,陛下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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