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王慶坐在皇宮中,始終沒能想明白,自己這一路上從未犯錯,怎麽就淪落到現如今的地步了呢?


    王慶在房州聚眾起事,迅速攻占了四五個州,這幾個州的州兵不堪戰,朝廷的反應遲緩,就叫他越坐越大了。


    但王慶勢力很快就發展到了一個上限,向北是秦嶺,向西是大巴山,所占諸州,都不是人口眾多的,所以王慶要繼續發展,隻有向東或者向南。


    向東就是南陽盆地,這裏離西京洛陽太近,鄧、唐二州知州拚了老命似地抵擋,王慶始終無法攻入,隻能聽從李助的意見,轉道向南。


    王慶軍隊的軍紀,比朝廷禁軍略好,但也強不到哪裏去,陡然從房州的山區殺出,攻占了富庶繁華的江陵府,王慶就有些飄了。


    他先是從民間強行掠了幾個貌美的少女充作後宮,還沒有來得及繼續廣納妃嬪,段三娘就鬧將了起來,與兩個哥哥一起,將王慶痛毆了一番。


    經李助勸說後,段三娘總算是不鬧事了,王慶收的後宮仍舊保留。在王慶看來,他是滿腹委屈,食色性也,他堂堂大楚國皇帝,就不能享受享受了?


    然而這件事卻在王慶勢力中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原先王慶部下來源眾多,最大的一支就是段家,經此一事後,迅速分為兩大部分,逼得手下紛紛站隊。


    其次就是,王慶軍隊中,搶掠婦女的現象更加頻繁。


    所謂“上行下效”,況且跟隨造反,不就是為了搶錢搶糧搶女人麽?於是王慶帶頭,各部將領、官員、士兵們紛紛效仿,把個江陵府攪得烏煙瘴氣。


    李助給王慶製定的戰略規劃,本來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而且也具備一定的操作性,但是有一個很大的隱患,李助有建議權,卻沒有決策權。


    因為王慶起兵舉事,借助的就是段二、段五的勢力,再加上收攏的各個山寨勢力,王慶名下山頭林立,唯段氏最大,其餘各股勢力彼此又不能心齊,無法與段氏相抗衡。


    李助別無他法,隻得靠著以往在江湖上的威望,說動說服一些人站在他這一邊,也就相當於站在王慶這邊。


    東漢末年,關羽駐守南郡,在南郡郡治之南,新修築了一座城池,漸漸演變為大宋朝的江陵城,至於原本的南郡郡治,則稱紀南城。


    王慶駐江陵城,段二領兵也在城中,至於紀南城,則由段五領兵,李助的侄子李懹為副手。


    在李助的設想中,大楚國在荊湖北路不斷對外擴張,即便到了最危急的時刻,仍舊可以憑借兩座堅城防守。


    他的設想沒錯,但李助還是高估了段二、段五的眼光和智慧。


    童貫領著剛剛平定了方臘起義的大軍,氣勢如虹,一路向西,到了鄂州暫且休整時,李助就建議向複州方向多派重兵攔截。


    他設想中的江陵攻防戰,可不是僅僅憑借兩座城池防守,而是與周邊各地駐軍彼此配合,形成一道防禦線,而不是一個防禦點。


    但王慶手下能夠調動派出的軍隊,基本都是段氏兄弟的兵馬,這二人接到調令,磨磨蹭蹭,一會兒說糧草不全,一會兒說兵甲不整,李助捏著鼻子湊了糧草、兵器、甲胄送去時,複州被王慶占據的幾個縣,已經被童貫領兵給奪了迴來。


    兵貴神速,段氏兄弟如此作為,就把江陵城直接暴露在了朝廷大軍的攻擊範圍之內。童貫並沒有第一時間圍城,而是先派了一支西軍向北,進入京西南路的郢、隨二州,逼近襄州,就要切斷江陵城與房州等州縣的聯係。


    聽到襄州遭受攻擊,段二、段五頓時急了,這哥倆做過一個最壞的打算:萬一不能敵朝廷大軍,退迴房州仍舊可以逍遙快活幾年了。


    襄州若失,房州也難保,於是二人當即請命領兵前往阻攔,李助百般勸說,隻說:“襄州那裏,我軍派了重兵,便是朝廷大軍勇猛,也能保半個州不失,此時不宜出兵!”


    段二大怒,指著李助的鼻子罵:“二爺我知曉你的心思,你是荊南人,生怕江陵城被朝廷奪了。我兩個都是房州人,難道我等就保不得家鄉麽?”


    他指責得讓李助無話可說,李助隻覺得心累,他現在是真的明白什麽叫作雞同鴨講了。似段二這樣隻看眼前利的家夥,當初怎麽就認定他是個好漢呢?


    王慶夾在中間也沒話說,似段二、段五這般蠻橫不講理的,若是有一句話不中他的意,自己少不得又要挨一頓打。


    他也是個隱忍的人,知道此時若是跟段氏翻臉,自己怕是連房州都逃不迴去的,也隻能任由段二、段五兩個胡來。


    段五於是匆忙領著萬餘大軍北上,童貫派了西軍哪一支軍、領兵將領是誰、領了多少兵馬,他一概不知,就這麽急匆匆朝北方奔去。


    奉命北上的正是西軍劉延慶部,聽聞一支賊軍衝了過來,劉延慶隻是簡簡單單地半路設伏,段五所部折損大半,灰溜溜逃迴到了紀南城。


    駐守襄州的劉以敬、上官義聽聞消息後大驚,不得不主動收縮了防線,固守城池。在這個關頭,己方一場大敗,實在是非常有損士氣的大事,況且百姓未必歸心,仍舊向往朝廷,不固守還能怎麽辦?


    段五就靠著一場慘敗,再次成就了劉延慶的“善戰”美名,帶來的最大後果,是西軍成功切斷了房、均等州與江陵府之間的聯係。


    童貫則順勢領兵直接衝殺到了江陵城下,不聽勸阻直接對江陵城展開了攻城戰,然後不出意料地被打得頭破血流。


    於是童貫換了個方式,圍而不攻,隻在江陵、紀南兩座城池的東麵駐守,卻又派了一支軍,自南繞到西麵,攻打峽、歸二州,要將王慶徹底圍困在兩座孤城之中。


    段五的一場慘敗,讓段二吃了教訓,主動向李助道歉,在李助的出謀劃策下,王慶大軍與朝廷大軍就在襄、峽、江陵府三州之地展開了拉鋸戰。


    可惜最好的時機已經被段氏兄弟浪費了,江北的歸、峽二州之地,先後被朝廷大軍收迴,襄州也被西軍一鼓作氣奪了迴來,至此,王慶在江陵府,就隻有兩座堅城了!


    王慶想不明白的事情,李助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又能怎麽辦呢?火並了段氏兄弟?那王慶部下就要先內訌各自打鬥,不用朝廷動手,就得先鬥個你死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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