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客官,裏麵請……!”小二看著迎麵來的這一群人,立刻知道遇見大主顧了,迎客調唱的分外的悠長。


    打頭的年青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得樣子。生的唇紅齒白、麵如冠玉,一副富貴人家公子的打扮,身旁一位美貌的年輕姑娘估摸著是這位公子的侍妾。稍稍落後的另一位年紀相仿年青人則顯得精幹一些,略微黑瘦的外貌給人一種淩厲剛強的感覺,隻是略矮的身高,看上去不似北方人,身旁同樣有一名美麗的女子相伴。另有一名老者微笑著跟隨,似乎是管家、帳房之類的人物。


    至於這幾人周圍的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年輕或年老的一眾人等,則被小二直接劃為護衛跟班一類了。


    聽了小二哥的招唿,一位中年護衛看了看為首幾人的眼色,便上前道:“貴店可有幹淨的上房?”


    小二一樂,“必須有啊客官。本店是咱們這兒最大的客棧,店內有兩個跨院兒,都是獨立院牆,幹淨整潔還安靜,每個跨院都有三間上房,五間廂房。您看您幾位是不是包上一個?”


    那護衛聽了,也不猶豫,伸手從懷裏摸出一疊紙幣,數出了幾張遞過去:“這五十兩銀子先存在賬上,兩個跨院兒我們都要了,再讓廚房整治幾桌飯菜。”


    是的,紙幣!


    自十年前劉少卿改進步槍和火炮開始,大清對銅的需求量開始暴增,以至於市麵上銅的價值甚至高過於銅錢。為避免金融風險,同時也是解決銅的需求量問題,清政府開始有意識的收斂銅錢,改為采用鐵、鎳等合金鑄幣,來代替傳統的銅錢。


    隨後,借海軍建設的風潮,依托晉商、徽商、浙商、粵商、潮汕五大商會,朝廷開始在全國發行小麵額的債券。並開始以紙幣的形式向近衛軍支付軍餉。


    事實上,銀票這種紙質的貨幣在中國久已有之。隻不過這種銀票通常是由某一家銀號開出,並僅可以在同樣的銀號加以兌換的存在,類似於當今的承兌匯票或支票的意思。而且這時的銀票通常麵值較大,市井百姓通常接觸不到。隨著小麵額債券的發行,老百姓也開始接受這種最高為五兩紋銀的紙質債券。而其中發揮最大效用的,還是近衛軍。


    自光緒十二年開始,清政府開始使用一種印刷精美的紙張來支付近衛軍官兵的軍餉,並同時使用這種‘紙片’來采購近衛軍的所有軍需。


    這種被朝廷稱為‘紙幣’的紙片根據上麵所示的麵額不同,顏色、大小、花紋也都不同。當時推出的第一批紙幣的最大麵額是五元的,即相當於海關庫平銀五兩;最小麵額的是一角,即相當於海關庫平銀一錢,也就是一百文銅錢。


    一開始的時候,老百姓都不太願意接收這樣的花花綠綠、大大小小的紙片,隻是因為近衛軍的均需采購生意關係到自家老小的生活,不得不咬牙拿著。通常他們都會用這種紙幣作為給朝廷繳稅用,自己是很少留存的,更很少花用。


    但很快老百姓們發現,手中的這些紙張不但比銀兩更加容易攜帶,還具有保值、不易被欺騙等特殊的效果。


    比如一名老農,他種了幾畝蔬菜、養了一些雞鴨,將這些賣出,大約能獲得二三兩銀子。且先不說這秤銀子當中有沒有風險,單說這銀子,是直隸庫平銀呢,還是海關庫平銀?又或者是其他那個省份的庫平銀?


    要知道,當時的中國可沒有統一的貨幣,銀子這種流通貨幣是按重量來劃分價值的。於是很多地方偷偷地在白銀中加入其它重金屬,以謀取暴利。


    例如正常情況下一兩紋銀應該含白銀二十八克,那麽如果在中間夾雜一些比重高於白銀的重金屬,則含銀量就能大幅下降,這樣一來,正常的一兩銀子可能就會變成二兩。


    例如直隸地區,就有四六庫平銀和三七庫平銀之分。這中間的含銀量就差了百分之十。這還僅是直隸一地,放到全國呢,差距不要太大!


    在清末,就有人專門收購含銀量高的鷹洋或海關銀迴來溶化,然後夾雜其它金屬製成含銀量低的庫平銀來使用。


    雖然含銀量不同,銀子的外形、輕重肯定會有細微的差別,但一般的老百姓分不出來啊。於是,很多不法分子就用含銀低的銀子冒充含銀高的,來壓榨老百姓。


    現在不同了,紙幣不管你是那兒,全部按大清明文規定的一兩海關庫平銀的購買力來結算,而且紙幣的顏色、大小都不相同,很好辨認。就算是上麵的花紋和數字,時間長了也能記住了,這樣一來,就減少了老百姓上當受受騙的幾率。


    老百姓開始慢慢接受這種花花綠綠的紙片,再加上近衛軍的編製越來越多、覆蓋的地域越來越廣,紙幣也就隨之在中國大地上流通開來。


    此時這幾位使用的是朝廷頒發的第二套紙幣,最大麵額的仍為五兩,隻是做工更加精致,使用的紙張也更加結實耐用。


    小二咧著嘴接過紙幣,用手指輕輕的彈了彈,同時嘴裏高聲道:“兩跨院上房,幾位貴客裏麵請!”


    小二的唱和也是在提醒裏麵的掌櫃,有貴客到了。於是一位五十來歲,留著山羊胡子、帶著眼鏡的老帳房從櫃台後麵迎出來:“歡迎歡迎,不知幾位貴客對吃食上麵有什麽講究?”


    一開始搭話的那名護衛上前道:“沒什麽,但揀你們店裏最好菜色來上一桌,另外再給我們這些伴當置上兩桌飯食就好了。還有,趕緊打熱水,我家主人要洗漱一下。”


    一旁小二極有眼力,說話的功夫,他手裏已經拎了兩個大茶壺了:“您放心,熱水這就給您備上,不夠還有,隻要您招唿一聲就好。”


    為首的貴介公子看了微微一笑,隨口道:“既然如此,你就前麵帶路吧。”


    “得嘞,您幾位裏麵請。”


    那公子一邊隨小二往裏走,一邊隨口吩咐:“酒席來三桌吧,你們也嚐嚐他這裏的手藝。”


    那護衛立刻躬身道:“是。”


    隨後對掌櫃的道:“掌櫃的,我們家公子吃東西有些習慣,所以,還請允許我這兩位伴當到後廚,一同整治菜肴,可好?”


    說著,指了指身邊靠上來的兩個人。


    掌櫃的知道這是大戶人家的習慣,其目的一是考察一下後廚的衛生,另一個也是為了防止有人下毒。隻不過一般來說,不是三品以上的大員或者是世代公卿的世家,也很少有人這麽做。


    “好好,沒問題!兩位師傅請隨小老兒來。”說著話,老帳房將兩個監廚帶向後麵。


    看到老帳房離開,那中年護衛這才微鬆了一口氣,隨後另一名衣著普通的中年人過來,湊在耳邊說了幾句話,他點了點頭,又吩咐了幾句,後來的這位便行了一禮出去了。至於隨隊的馬匹行李等,自有人照顧,倒不勞他費心。


    後院,年輕公子看著眼前的小跨院,十分滿意,“這兒不錯,我和蓉兒就住這兒了。小寧,你和少卿、老李住隔壁吧。”隨口安排了住宿,年輕公子信步跨進房門,店小二已將洗臉水倒好,一名丫鬟正在淘洗著毛巾,準備給主子淨麵,還有一名在鋪床——他們自己攜帶了幹淨的被單,每次都要換上。


    “不知客官是打算在房間裏用餐,還是……”店小二點頭哈腰的問道。


    “嗯,在房間裏吃味兒大,還是在外麵吃吧。我看你們樓上有雅間吧?”


    “有、有,那麽您先休息一下,待酒席備好,我來請客官您。”


    貴介公子點點頭,隨即身邊有人遞過來幾角銀子,算是給小二的打賞。小二千恩萬謝的走了。


    待店小二走後,那個被稱為‘蓉兒’的一邊給年輕公子寬衣,一邊道:“這一路風塵仆仆的,爺累壞了吧?”


    年輕公子微微一笑:“這一路走走歇歇,遊山玩水,哪裏會累著。倒是你,柔弱的身子,可吃得消?”


    蓉兒一笑:“爺是忘了?妾身當初可是在天津苦熬過三個月的,現在這點兒算個什麽?”


    公子恍然:“說起來是啊,那三個月,不知比這一路要辛苦多少。說起來,還真是辛苦你和珍兒了。”


    蓉兒輕聲一笑:“談不上辛苦,為國為民、為君為夫,那個女子不是這樣?這是妾身的榮耀呢。”


    這兩位俊男靚女,正是微服出巡的光緒皇帝和容妃。


    久居深宮而不知天下,這一直是讓載湉無比惱火的事情。但是之前因為中日戰爭的壓力,讓他即使在壓抑,也不敢輕易離開中樞。隻能日複一日的望著那高高的宮牆歎息。


    如今好了,日本已經被卸了手腳,中英同盟也算是初步形成,現在大清的外部環境壓力可以說是自第一次鴉片戰爭以來最輕鬆的。而內政方麵,鐵路建設、郵電通信、陸海軍建設、工商業等都已經上了軌道,雖然仍舊沒有到爆發式增長的狀態,但是這種平穩的、持續性的增長也已經難能可貴。畢竟,十年前的大清可還是一窮二白呢。


    內政外交都步上正軌,小皇帝終於可以喘口氣了。於是,壓抑已久的那顆向往外麵廣闊天空的心再次不安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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