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裏之外,就在北洋艦隊因長崎事件和日本劍拔弩張之時,兩艘南洋艦隊的軍艦也悄悄的靠近了婆羅洲的外海。


    去年冬天,劉永福接到了朝廷的密旨後,立刻就和唐景崧、張佩綸二人商議。因為當時情況不明,皇上得到的消息也是半年前的了,於是三人一合計,先安排人弄清楚狀況再說。


    南洋距離河內也有不短的一段兒距離,一來二去,中間又耽誤了一點兒時間,直到年後,確切的消息才發迴來,原來華人已經在婆羅洲和荷蘭人來來迴迴打了兩仗了。


    荷蘭國遠在萬裏之外,而且現在國力也遠遠不及當年鼎盛之時,雖然不斷增兵東印度,但是目前來看,局勢還在華人控製之中。


    然而剛一進入雨季,從東爪哇忽然傳來消息,荷蘭人大舉增兵,蘭芳的華人武裝已經一敗再敗,眼看就要被趕出婆羅洲了。


    得到消息後,劉永福立刻致電軍機處,向小皇帝匯報了這一情況。此時正趕著京裏麵因為剪辮子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載湉一時沒來得及吩咐,這事兒就一直拖了下來。直到在醇親王檢閱海軍之後,南洋艦隊‘開濟’、‘鏡清’兩艦才在吳安康的帶領下,以‘鏡清’艦試航為由,向南洋駛去。


    六月中旬,兩艘軍艦到達廣南省首府河內,開始為期半個月的休整。


    廣南提督府,劉永福宴請吳安康及鏡清號管帶宋文翔、幫帶勝林。


    “兄弟在這裏等了兩個多月,終於把你們等來了,還請吳將軍介紹一下咱們的艦船,本官好安排人員。”


    這兩艘軍艦,就是朝廷計劃用來運送鎮南軍前往婆羅洲的。奕譞檢閱海軍,召見了吳安康,秘密安排了他這個差事,這才是‘鏡清’號試航的內情。


    論級別,劉永福是實授的提督,他隻是個副將,雖然雙方不是一個係統的,但品級不能亂,上官垂詢,吳安康自當用心解釋。


    “迴大人,咱們這次來的兩條船,都是咱們福建船廠自行建造的‘撞船’,排水量兩千一百噸,航速十五節,屬於燃煤、風帆雙動力。主要武器是3門190mm炮、7門4.7寸炮和2具14寸魚雷發射管。”


    劉永福不太懂海軍,但聽了排水量有兩千噸,還有三門190mm的大炮,感覺不錯。“這麽說,也算是大船了。”


    吳安康道:“和北洋的鐵甲艦,那是沒法比,但在咱們自造船隻來說,算是不錯的了。”


    劉永福點點頭。“你過來時,皇上可有交代?”


    “下官不曾見到皇上,隻是醇親王代為傳旨,讓下官帶船來找大人,配合大人運送人槍到南洋,其他的,下官不知。”


    劉永福道:“不知也好,你們先在這裏歇息幾天,待本官將人員安排好了,交給你們,到時候會跟你們講清楚該怎麽做。”


    “是,大人。”


    “好了,不談公事了,來,嚐嚐我們廣南的水果酒味道如何。”


    談完公事,劉永福安排歌舞酒宴,賓主盡歡。


    安頓好吳安康,劉永福抬腿來到布政使衙門,一進來,就見唐景崧正在那裏端坐喝茶。


    劉永福一報拳:“維卿兄,好雅致啊。”


    唐景崧一笑:“原來是淵亭兄,怎麽,和水師的人商量好了?”


    劉永福在一旁坐下,有仆人端過茶來,劉永福擺擺手讓不用伺候了,這才道:“是啊,哎,張大人沒有過來?”


    唐景崧一努嘴,笑道:“越南人向幼樵兄索要北圻呢。”


    劉永福也是一笑,“這吃到肚子裏的肉,還有吐出來的道理?我們打生打死,死傷上萬弟兄,他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要了去?有這本事,先去西貢把南祈要迴來。”


    “誰說不是呢。唉,算了,咱們先喝會兒茶,等等他吧。”


    兩人這麽說著,一邊喝著茶等岑毓寶。


    不遠處的另一幢衙門裏,張佩綸正在和越南使者糾纏。


    “阮大人,本官已經幾次說明了。這北圻當初可是朝廷花了大力氣從法國人手裏奪迴來的。當然,我大清自然不會侵占藩國的土地。可是,這一來,越南王室已經和法國人簽訂了《順化條約》,淪為法人保護了;二來呢,法國人在中圻、南圻厲兵秣馬,虎視眈眈,一旦朝廷大軍北上,恐怕這北圻瞬間就會再次落入敵手啊。”


    阮福林道:“張大人,我朝國王陛下當初和法國人簽訂條約,也是迫不得已,而且之後我們也曾上書大清朝廷,申明我國仍然尊大清為宗主國的啊。”


    張佩綸道:“話雖如此,但是畢竟貴國和法人之間條約尚在,我中華泱泱大國,最重信義,貴國和我朝有宗藩關係在前,卻又私自和法人簽訂條約在後,這無論怎麽說,似乎都是貴國失禮啊。”


    阮福林爭辯道:“當時法人兵臨城下,我王才不得不簽訂條約……”


    張佩綸打斷他道:“聽聞阮大人也是儒家宗師,精研經、史,當知古人有‘舍生取義’一說。”


    阮福林心中暗道:“當初英法聯軍兵臨紫禁城之時,怎麽不見鹹豐皇帝舍生取義?”


    張佩綸繼續道:“當然,朝廷也不是不通情理,但必須要考慮到貴國曾經的所作所為,我大清自然也要預防一二。若是北圻交還給越南也無妨,但是萬一隨後又被法人占了去,那我中國之利益,又當如何保證?”


    阮福林忙道:“這個萬萬不會。”


    “可是,越南朝廷要怎麽才能保證呢?”


    自中法停戰以來,清廷在北圻設立了行政機構,這半年來,越南王室幾次三番向大清索要,但都沒有得逞,這一次阮福林看張佩綸有鬆口的跡象,立刻趁熱打鐵,想要把這件事敲定下裏。


    “我朝可以立下國書!”


    張佩綸笑道:“如果國書或者條約有用的話,越南就不會和法人簽訂《順化條約》,更不會在這裏和我交談歸還北圻之事了。”


    饒是阮福林臉皮夠厚,聽了這句話,也仍然紅了一紅。


    “那以張大人之意……”


    “除非越南王室公開廢除《順化條約》,並將法人驅逐出中圻。”張佩綸道。


    我去,現在越南同慶帝天天都生活在法國人的監視下,小命都要靠法國人點頭,否則就要像哥哥‘鹹宜帝’一樣被失蹤,哪裏還敢說廢除《順化條約》?


    “張大人,這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吧?”


    張佩綸故作驚奇道:“這怎麽會強人所難呢?我朝和貴國為宗藩之關係,如今我朝將士浴血奮戰,這才從法國人手中將北圻搶迴,而貴國立刻就前來索要。既然貴國這麽在意國土,法國人占據了南圻、中圻,貴國收迴不也是理所應當麽?怎麽,莫非貴國隻知道向宗主國要土地,卻不敢向強盜要公道?”


    “這……”


    阮福林無言以對。


    “好吧,我看今天就談到這裏吧。總之除非貴國能將法人趕出越南,否則我朝大軍是不會退出北圻的。送客!”


    言罷,張佩綸端起了茶杯。


    送走阮福林後,張佩綸從後門來到了唐景崧處。


    “哎呀,讓兩位兄台久等了。”


    劉永福、唐景崧二人起身抱拳道:“無妨無妨,貴人是忙,我二人多等會兒也無妨。”


    張佩綸知道他們拿自己打趣,也不接他們這個話茬,隻是笑道:“怎麽,你們倆還沒商量好?我可是過來喝茶的。”


    唐景崧故作深沉道:“這可不行,這件事兒可不一般,非得咱們三個一起拿主意不行!”


    張佩綸一愣,“怎麽?事情又有了變化?”


    劉永福在一旁笑道:“莫非這就是君子可欺之以方?幼樵,維卿兄是逗你呢。”


    張佩綸指著唐景崧苦笑道:“你啊……”隨後轉向劉永福:“好了,還是淵亭兄你說吧。”


    劉永福道:“其實也沒什麽,南洋水師的艦船到了,不過比我們之前預計的大了些,我來是想和兩位商量一下,是不是加派兵力。”


    原本婆羅洲的情況還比較好,當初劉永福的意思是先安排兩隊步兵,一隊炮兵。共二百五十人,帶11毫米六管格林快炮兩門,57毫米法製行營炮兩門。這樣一艘幾百噸的小船也就過去了。


    但是現在一方麵婆羅洲的情況迅速惡化,而且南洋水師來得船也比預計的大很多,所以之前的計劃有必要改一改了。


    “來得船有多大?”


    “兩艘都是兩千噸的大艦。”


    張佩綸嚇了一跳。他是在福建待過的,知道海軍的大艦是個什麽樣子。一下來了兩艘兩千噸的巡洋艦,這就相當於南洋水師一半兒甚至更高的戰鬥力了。


    “看來朝廷對這件事兒也很重視啊!”


    劉永福點點頭:“所以我才想加派一些兵力。”


    張佩綸想了想,道:“是應該增加一些兵力。我認為,應該至少一個營。”說完後又轉向唐景崧,“維卿兄的意思呢?”


    唐景崧道:“這不是明擺著麽,如果朝廷不是想要我們加派人手的話,何必派這麽大兩艘軍艦過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劉永福道:“好,那就這麽定了!改為運送步隊一營加炮隊一隊,仍然是由廣南宣撫使司襝事陳尚發帶隊。”


    陳尚發是廣東人,宗族中也有人在南洋討生活,過去興許能有個幫襯。而且此人經曆過幾次大戰,帶兵也有點兒水平。


    裝載完鎮南軍士兵,兩艘軍艦再次出航,明麵上是駛往爪哇的泗水港,實際目的是在半路上利用隨船的小艇將鎮南軍秘密運送到婆羅洲西北部的山口坤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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