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此時已經挨了幾下狠得,又躥了半天,累的在一旁直喘,劉少卿上前拱了拱手,道:“請教這位兄弟高姓大名?”


    那少年將一口氣喘勻了,這才道:“什麽高姓大名,俺不懂,俺是孤兒,無名無姓,因為打架不要命,人們都叫我小瘋子。”


    “哦?”劉少卿聽了一樂,“剛才見你引得這幫人上竄下跳的,哪像拚命的樣子,光剩占便宜了,你這個外號,也太名不副實了吧。”


    那少年白眼一翻,道:“你傻啊?他們那麽多人,我才一個,硬碰硬那還不一下子就沒命了?我是不怕死,又不是送死。”


    一句話給劉少卿噎的差點兒背過氣去,這哪是小瘋子,這分明是人精子啊。


    一旁的親兵見這少年不但不感恩,反而敢對少爺無理,立刻就上來要收拾他,那少年脖子一梗,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樣子,氣的劉少卿哭笑不得。當然不能縱容手下真的收拾他,擺了擺手讓親兵退下,繼續問道:“你怎麽和這些人打起來的?”


    那少年答道:“和有什麽稀奇,我到這裏混飯吃,跟地頭蛇尿不到一個壺裏去,打起來不是很正常麽。”


    又噎一跟頭。


    “混飯吃啊?”劉少卿上下打量一下這少年,一米七不到的個頭,身材均勻,骨骼強健,隻是看上去有些營養不良,麵帶菜色,許是剛才消耗過度,麵色有些許的蒼白,身上裹著一件冬衣,經過一番爭鬥,已經汙濁不堪,有些地方棉花都露了出來。


    “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混的很好的樣子,不如跟著我吧。”


    那少年也是同樣把劉少卿一頓打量。人比人氣死人啊。眼前這位少爺雖然皮膚黑了些,但還算俊朗,個頭不高,卻精神得很,天庭飽滿,兩眼炯炯有神,雖然略瘦了一點兒,卻更顯英氣逼人。在看穿戴,唉~,綾羅綢緞、配金掛玉,不能比呀不能比。


    這擺明了就是一條大粗腿啊。少年眼珠一轉,馬上道:“跟你混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什麽好處?”


    劉少卿和黃成勇等人相視一笑,道:“第一,一般情況下沒人再敢打你,除非你自己惹事,或者犯了法;第二,我可以教你本事,將來,你可以去打別人;第三,能吃飽穿暖;第四,混好了,還能升官發財,光宗耀祖。”


    “切~,”少年不屑道:“我連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還升官發財光宗耀祖呢。不過你說的不用挨打,還能打別人,這倒是蠻有吸引力的。你說的是真的?”


    “那是當然,從小到大,隻有我打人,沒有人打我!”


    劉少卿一副執絝嘴臉。不過他倒是還真沒吹牛,黑旗軍在越南北部稱王,他這個公子哥自然沒人敢招惹,後來法國人來了,卻被老天爺改了作弊器的劉少卿一頓招數打的潰不成軍,可以說,他還真沒挨過打。


    “嗬,看把你牛的!”少年一豎大拇哥,一臉的不信。“我還就不信了,洋人你也不怕?你也敢打?”


    少年從劉少卿的穿戴大致猜出這位公子家世想必不凡,弄不好真是什麽王侯貝勒啥的。但他從小就是個不服輸的個性,尤其嘴上,更是不饒人,否則也不會被那麽多人追打了。此時老毛病犯了,非要叫個真兒不可,心想你不是達官顯貴麽,我要是說什麽其他的大官兒,估計你也不在乎,但是這大清朝從皇帝老爺子往下,個個都怕洋人,我就不信,你比皇上還牛,還敢和洋大爺叫板。


    劉少卿一樂,這小子還真是混不吝,怎麽就不知道謙虛呢。不過他這一問問的好,如果他問的是皇帝老子、達官顯貴,劉少卿還真不敢隨便說。但他問的是洋人,這正中下懷啊。


    “不好意思,本少爺還真就不怕洋人,而且還就打了!”


    呦嗬,你丫有種!


    這迴是那少年樂了。


    “行,就衝你這句話,我就跟著你了。我倒要看看,你怎麽打洋人。但是醜話說在頭裏,你要是被洋人打了,可別說咱爺們兒不仗義,我可就拍屁股走人了。”


    “成交!小瘋子,跟緊了,爺帶你喝茶去!”


    紈絝劉新收了小弟,心情大好,一行十幾個,吆五喝六的就奔附近茶館兒而去。


    中午吃的涮羊肉,下午喝點兒茶涮涮腸子是最舒坦的,而且這茶館文化,可是北京城的一景。老少爺們、三教九流,說書的、賣唱的,玩兒蟈蟈、鬥蛐蛐兒,什麽人都有,什麽玩意兒都有,什麽消息都有。


    門口的茶博士一看這幾位打扮,連忙往裏讓:“幾位爺,您樓上雅座請……”


    劉少卿一擺手,“不去雅座,就這樓下挺好。”


    咱要的就是感受這京城的文化和市井風情,上樓上雅座幹什麽?把門一關啥也看不見、聽不見,那還不如迴家呢。


    幾人進了一樓占了三張桌子坐了,茶博士把四季幹果擺上來,各自要了一壺普洱,一幫人悠哉的坐著聽書。


    正聽著起勁,打茶館外麵近來一人,瓜皮帽、山羊胡、長袍馬褂、拄著個柺棍還架著個眼鏡兒。


    同在聽書的一幫子旗人子弟一見此人來了,連忙起身相迎,這個說:“寶四爺來了,快來快來。”那個叫著:“四爺吉祥,小的給您請安了。”一幫人拱手的拱手、打千的打千,給來人讓了座位,茶博士連忙過來換了茶水,就連說書的都停了書。


    這什麽人哪?


    五個土包子那見過這場麵,不知道的還以為皇上微服出巡了呢,這譜兒也忒大了。


    其實這寶四本名寶春,老姓是瓜爾佳氏,祖上也曾跟著先帝從龍入關,立下過汗馬功勞,倒是出過幾個掌權的,這才蔭及子孫不至於餓死,但到他這一輩兒已經沒落了,成了東四牌樓這一片兒的破落戶。因此這位寶四爺就經常流連於茶座酒樓,靠著一張巧嘴,混些吃食賞錢。沒想到機緣巧合,在前兩年遇上了貴人,一下子飛黃騰達了,現如今已經進了總理衙門聽差。因為人脈廣、消息靈通,久而久之,就成了這一片兒的大拿,時不時在茶館裏透漏一些朝廷政策走向,充充大尾巴狼。畢竟真正的達官顯貴誰也不會到茶館來,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還真然他拿住了。


    這位四爺在眾人的擁護下坐了,大模大樣的抿了口茶,這才像迴過魂兒來似得跟眾人迴了禮。一幫人就有按耐不住的,連聲問道:“四爺,外麵有什麽新消息啊?”


    這陣子市井裏最火的話題就是朝鮮事件。四月裏,英國突然出兵占了朝鮮的巨文島,消息傳出,一下子讓朝野上下炸了窩。這剛跟法國人罷了兵,英國人就占了朝鮮,難不成還要再和英國人打一仗?


    要說這滿清上下最拍的,首先就是英國人。從1840年開始,和英國人南南北北打了幾次,沒有一次不是大敗,為此先帝鹹豐爺都跑到了熱河避風頭,還被人家搶了圓明園。而且上次英國人打到北京來,就是和法國人一夥的,這次中法交兵,英國人又占了朝鮮,朝野上下都怕英法再合起夥來,那天朝可怎麽辦啊。


    寶四自然知道他們問的是這個,此時慢條斯理的說道:“爺們兒們放心,這仗打不起來。”


    眾人一聽果然有料啊,趕緊點煙的點煙,倒茶的倒茶,催促著四爺給說說。


    其實寶四之所以經常到茶館來透漏一些不大不小的消息,並非是無的放矢。當初載湉之所以還是提拔了他,看中的就是他這一張巧嘴。所謂‘三人成虎’,載湉希望能夠利用寶四的這張嘴和他在市井中的影響力,從側麵帶動京城中下層的輿論走向。這才抬舉他到總理衙門當了個差事。


    寶四本就是個人來瘋,況且就算是每人竄到,他也得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更何況此時被眾人捧著,更是分外的受用,此時拿著架子緩緩道:“李中堂已經和歐格納公使談定,英國方麵表示,隻要我大清能確保俄國人不占領朝鮮,就可以撤兵。至於是由我大清接防,還是朝鮮接防,朝廷還在商議。”


    “這麽說,英國人不會因為此事製裁我們了?”


    7月以來,因為巨文島事件關係廣泛,牽扯到中、朝並俄、日,再加上法國、美國的推波助瀾,英國政府也是焦頭爛額。為轉移壓力,英國外相沙士勃雷訓令駐華代理公使歐格訥,要求他對中國施加壓力。


    寶四爺鄙視的說道:“你懂什麽,那隻不過是洋鬼子的手段,希望給我們以壓力,好占領巨文島。你們知道之前洋鬼子打算出多少錢買島麽?”


    眾人一致搖頭。


    “5000英鎊!”


    眾人麵麵相覷。“那是多少?”


    寶四爺恨其不爭的道:“就是大約兩萬兩銀子。”至於這個匯率對不對,反正誰也不知道。


    眾人恍然大悟。


    有人道:“這洋鬼子還真是貪心啊,兩萬兩銀子在京城買座宅子都不夠,他們還想買島!”


    立刻有人反駁:“你懂什麽?所謂漫天要價、落地還錢,朝廷沒答應吧?”


    寶四捋著才蓄上的小胡子道:“皇上聖明,當然不會同意。”


    眾人仿佛鬆了一口氣,連道:“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麽?”寶四裝腔作勢的把眼一瞪道:“別忘了這裏麵還有俄國人。英國人達不到目的就賴在島上不走,俄國人能善罷甘休麽。”


    “難道俄國人也要占島,那不是又起爭端?”


    剛剛放下的心立刻又懸了起來。


    “哼,英國人之所以占了巨文島,就是為了防著俄國人,怎能允許俄國人占島?所以才會有歐格納公使和中堂大人的會談。”


    一番跌蕩起伏,眾人才想起來這貨一早就說了李鴻章已經和英國人談好了。


    “以四爺看,朝廷會怎麽做?”


    寶四搖頭晃腦道:“不好說。有兩條路,第一,咱們親自出兵駐防,把英國人換下來;第二,和英、俄簽訂協定,誰也不染指朝鮮。”


    劉少卿等人本來是聽書,這寶四來了後,說書的也不說了,就聽他白唿了,此時這兩條路拋出來,吳法憲便問劉少卿:“公子,你覺得朝廷會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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