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宣懷心中一笑,臉上卻做出愁眉苦臉的樣子,似乎在絞盡腦汁幫著林椿再想辦法。看著盛宣懷沒有直接拒絕,林椿的心中又升起一線希望。


    “有了!”


    林椿迫不及待的問道:“盛大人有辦法了?”


    “是……”盛宣懷笑道:“領事先生,你我都糊塗了,本官雖然是招商局的總辦,但畢竟隻是四品的官兒啊,人微言輕,又怎麽可能影響到朝廷中樞和皇上呢?可是在這天津城,卻有一名從一品的內閣大學士、超品伯爵啊,隻要你們能夠說服李中堂,這件事情也許會有轉機。”


    “李中堂?李鴻章?”


    對啊!林椿一拍大腿,這幾天自己有些鑽牛角尖了,光看著盛宣懷是招商局總辦,卻忽略了現在在天津、乃至在整個大清帝國都舉足輕重的大人物——李鴻章!


    得到盛宣懷的提醒後,林椿迫不及待的迴到領事館,和巴德諾商量起來。


    “李鴻章?”巴德諾麵現難色,“可是,他現在根本不見我啊。”


    要是平常,這樣的談判一旦陷入僵局,拖個十天半個月的那是常事,然而現在不同,因為大清鐵路和鐵廠的事情,英、德、美三國甚至俄國都在緊密的行動,希望能夠拿下這個項目。


    現在因為中法和談陷入僵局的問題,李鴻章對巴德諾避而不見,但卻依然在會見其他國家的使節。如果法國還是這樣拖下去,及時過幾天能夠和李鴻章見上麵甚至達成和議,恐怕到時候這個工程也已經被其他強國瓜分完了。


    巴德諾必須盡快做出決斷,在短時間內和李鴻章會麵。


    “看來,我們隻能放出一些風聲,表示我們願意做出一定的讓步,以達到和李鴻章會麵的目的。隻要能夠和李鴻章坐下來談,那麽我們就還有機會。”


    “可是,現在談判的焦點在馬尾船廠的賠償上麵,關於這一點,國內有明確的要求,是絕對不能答應的……”巴德諾依然顧慮重重。


    林椿卻不這麽看。“特使先生,國內之所以否決賠償,是因為政府不可能拿出一筆資金來。但是現在,這筆資金的支出可以算作是鐵路項目的公關費用。要知道,這是歐洲國家第一次有機會進入中國內地開辦工廠,其政治意義巨大,而且鐵廠一旦開成,還能夠通過鋼軌的銷售來獲取利潤,這完全可以衝抵賠付給大清的成本。”


    在之前的談判中,李鴻章曾經提出清政府願意拿出一百五十萬兩白銀來投入到新的船廠的建設上麵,這樣一來,其實法國政府需要承擔的資金已經不是很多,而且如果他們在中間做一些手腳,用國內一些廢棄船廠的老舊設備,還能節省不少。


    “這麽看來,倒也未嚐不可,可是沒有國內的首肯,我無法做出這樣的承諾啊。”


    林椿道:“無妨,隻要我們先放出風去,促使特使先生和李鴻章的談判恢複,而同時,由我來給國內發報,闡明我們的理由,相信國內是可以放鬆一些條件的。”


    巴德諾想了想,一咬牙道:“好,就這麽辦。”


    果然,當法國人透露出可以適當放寬和談條件之後,李鴻章那邊迅速做出了迴應。另一方麵,林椿也給國內發出了一份長長的電報。


    “在失去阿爾薩斯和洛林之後,法國從未有過像現在這般的靠近光明和希望。中國以其無比廣袤的土地和豐富的資源為法國的未來撐起了一片天空,讓我們有機會和德國人、英國人重新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為此,我認為我們可以犧牲一些代價。如果我們能夠獲得中國人的新任,那麽可以想象在未來的幾十年中,將會有無數的機會在等待著我們。”


    布裏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帝啊,這是真的?”


    “是的,先生。”


    迴答他的當然不是上帝,而是給他念信的侍從。


    林椿傳來的消息實在是意外之喜,原本即使是寄希望在中法戰爭中獲得勝利的法國政府也從未想過能夠獲得到這樣優厚的迴報,而現在,在戰場上沒能獲得的,法國的外交官卻很可能將在談判桌上獲得。


    “給他,不管要什麽都可以給他。”


    布裏鬆欣喜若狂。這一合約的簽訂,將使他獲得即使是拿破侖三世也未能獲得的成功——不管法國士兵在圓明園搶劫了多少財寶,在布裏鬆的眼裏,也比不上一座建在中國內地的鋼廠。


    “另外林椿先生在信中提到,那位中國大臣要求我們無償提供哈氣凱斯機關炮的技術以及相應的兩套生產設備給他。”


    “哦?你能確定這些東西是李鴻章要的麽?”布裏鬆問道。


    侍從官看了看手中的信件,說道:“至少在林椿先生的信中是這樣說的。他提到了一家名為‘江南製造局’的工廠,並稱這家工廠是掌握在李鴻章這個中國人手中的,並主要為他的政治集團服務。”


    “好吧,我們可以答應。你立即發電報給巴德諾和林椿,告訴他們如果能夠獲得這樣一個機會,那麽整個巴黎、不、整個法國都將為他們驕傲。同時讓他一定要注意保密,千萬不要讓英國人和德國人把事情搞砸了。”


    林椿終於獲得了他想要的授權,至於那兩套哈奇開斯機關炮的生產線,是林椿私自決定的,他想要拿這兩條生產線來賄賂李鴻章,以便能從李鴻章這裏可打開缺口。


    正當林椿拿著國內的電報沾沾自喜的時候,巴德諾那邊也獲得了意想不到成果。


    “中堂大人的意思,如果我國能夠提供全部的機器設備和一半的資金,就能獲得在新的船廠中百分之四十的股份?”


    李鴻章點點頭,“不錯,不過這家新的船廠必須具備建造三千噸以上軍艦的能力。其實貴國在這中間也不吃虧。據老夫了解,朝廷已經設立了海軍衙門,醇親王殿下正在積極準備再次采購新的軍艦來武裝我們的水師。如果將來船廠建成,那麽在價格上肯定更具優勢,到時候朝廷的軍艦采購就會接踵而來,相信用不了幾年,貴國就能夠收迴成本的。”


    原來是投入一百萬兩白銀,但卻什麽也撈不著,現在是投入二百萬兩白銀,但是卻能得到一家位於中國天津的造船廠的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而這家船廠很可能會承接未來十年中國海軍絕大部分艦隻的製造。


    該如何選擇,傻子也知道啊。


    福至心靈,巴德諾靈機一動,立刻趁熱打鐵道:“我聽說貴國正準備修建一條貫穿南北的鐵路,而修建鐵路需要大量的鋼軌,之後還有機車的采購,不知道我國政府是否能夠承接貴國的這項工程?”


    “這絕對不可能!還請特使先生不要再提了。”巴德諾的提議被李鴻章一口迴絕。


    但巴德諾的本意本就不在這裏。“如果不能承接貴國的鐵路修建工程,那麽是否可以允許我國商人在貴國開辦鋼鐵廠呢?哦,請李大人不要誤會……”巴德諾在李鴻章表示否決之前就近一步道:“我的意思是,就像剛才大人所提的方式一樣,由我國的商人來投入一部分資金用於采購機器設備,同時我們也會提供未來鋼廠生產的技術支持。而我們隻需要從中獲取一部分股份就可以了。”


    李鴻章依然搖頭:“這樣啊?這不是成了中法合辦了麽?”


    巴德諾最怕的就是李鴻章直接否定,連忙道:“雖然是合辦,但是因為我國商人隻提供一部分資金,所以鋼廠的所有權仍然是貴國商人所有。我國商人隻是投入一部分設備和技術,絕對不會幹預貴國的生產經營。”


    巴德諾把姿態放得很低,他不擔心李鴻章提條件,隻要有的談,就有希望。在巴德諾看來,隻要法國商人進來了,那麽以大清這些官員秉性,假以時日,將這家鋼廠據為己有完全是有可能的。


    李鴻章好像被繞進去了,“這樣倒也未嚐不可……”


    巴德諾見李鴻章鬆了口,心中大喜過望,忙道:“對對,這完全是一種公平的合作模式,我國商人隻是投資獲利,不會給大人和貴國朝廷帶來任何麻煩。我們隻用占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就可以。”


    李鴻章這一次沒有直接迴答,而是沉默了很久,這才道:“這件事茲事體大,本官要上報朝廷,請皇上的旨意方可決斷。”


    “理當如此。”巴德諾滿心歡喜的道。


    送走巴德諾後,盛宣懷和鄭觀應、馬建中、薛福成等紛紛從屏風後麵出來。“恭喜中堂,得以達成皇上的旨意。”


    李鴻章也大笑道:“多虧杏蓀妙計,這法人果然是趨利忘義之徒,現在他們已經落入我等骰中,隻要再略施手段,就能操之於股掌之間。”


    盛宣懷看看鄭觀應,隨後笑道:“皇上的本意本就是要招商引資。朝廷經過前兩年的戰爭,如今財政正在緊張的時候,而鐵路、船廠、鋼廠,又都是迫在眉睫。尤其是鐵廠,更是一切之根本,必須早建,因此隻能依靠洋人的資金和技術。可是皇上又要求不能失去主動權,更不能失去主權,唯有如此,才能將鋼鐵、造船等重工業控製在我們手中。至於洋人,隻是工具罷了。”


    鄭觀應也道:“不錯,原本福建馬尾船廠,最多隻能建造一千多噸的鐵肋木殼快船,根本不堪一用。如今要是能和法人簽約,則依靠法人的技術,最多兩年,福建的船廠也必然能夠建造鋼麵鐵甲快船了。更何況中堂還將法人投資的新船廠放在了天津,那我北洋更可以捷足先登,近水樓台先得月。有了法人的資金、設備和技術,不出五年,我北洋定可形成一支亞洲最強艦隊!”


    李鴻章擼著胡須,點頭道:“不錯。和法國人的這次談判,可以說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現在我們和英國人正在洽談結盟,然而英國卻擔心我朝軍力不足。包括這次巨文島事件,若不是英人以我朝無力阻止俄軍艦隊南下為由,又如何能夠直接派艦隊進駐巨文島呢。雖說我們可以利用英國人的艦隊震懾俄人,但畢竟這軍力,還是能操在自己手中才踏實。”


    薛福成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協助應對朝鮮的談判,此時也道:“中堂所言極是。就說這一次,若是我北洋能夠有一支強大的艦隊,那麽不但可以威懾俄、日,也能順利的和英人結成同盟。更加不會有巨文島一事了。雖說定、鎮兩艦已經交付,可駛迴國內入役最快也要十月份了,更何況僅憑定、鎮兩艦,雖可威脅日本,卻難震懾俄國,我們終究還是要采購新艦才行啊。”


    鄭觀應接話道:“現在有了兩個新的船廠,隻要假以時日,將法國人的技術學到手,我北洋建設一支強大的水師指日可待。”


    鄭觀應正說得高興,李鴻章在一旁道:“正翔,老夫說過多少次了,是朝廷,不是北洋!海軍是朝廷的、是皇上的,就連我北洋也是皇上的,你們可要切記。”


    鄭觀應忙道:“是,中堂教訓的是。”


    盛宣懷在一旁打圓場,“中堂大人的意思我等自然牢記。不過朝廷也說了,海軍建設以北洋為先,務必在五年之內建成一支亞洲第一的艦隊。如此說來,這艦隊也可說是我北洋的,當然,我北洋自也是朝廷的,也同樣為皇上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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