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出。


    眾人駭然。


    迴想皇帝康複以來,選官做事的確有套原則。


    提倡依法治國,選賢任能,大半年來,皇帝對待辦事的官吏,將領,隻要事情辦成,從來不吝賞賜。


    前有劉鴻訓,徐大化因吏治封侯,後有楊肇基,賀人龍因軍功封侯。周延儒,劉道周,黃立極等將事情搞砸的官吏,要麽被皇帝驅逐出官場,要麽被貶謫到偏遠地方。


    皇帝行事言行一致,朝廷秩序肉眼可見向走向正軌。


    反觀他們非但沒有做成皇帝交代的諸事,逢戰還計劃待價而沽,參考皇帝的用人原則,遼東將領,官吏屬於後者。


    不聽皇帝建議,還將事情辦砸了。


    此時,皇帝渾身彌漫殺氣,不給皇帝滿意答複,讓皇帝寬恕他們,他們保不齊難以活著走出乾清宮。


    祖大壽身心俱驚,伏地叩首如搗蒜:“陛下,罪臣有罪,罪臣該死,罪臣願退還錢糧,補齊關寧鐵騎數量,望陛下恕罪。”


    毛文龍亦肝膽俱裂,本以為身處皮島,山高皇帝遠,縱然欺騙皇帝,小皇帝拿他沒辦法。


    今日麵聖,赫然發現自己將皇帝想的太簡單。


    皇帝一怒,足以決定他的生死。


    亦伏地磕頭,連連求饒說:“陛下,罪臣亦願意退還錢糧,將皮島百姓遷迴山東,勤加訓練東江水師,望陛下恕罪。”


    朱由校怒哼了聲,斥責說:“朕給爾等機會,爾等知錯犯錯,迷而不返,焉能讓朕信任。


    即日起,剝奪袁崇煥,祖大壽,毛文龍,陳繼盛兵權,革除爵位,送去京營反思,書寫遼東,遼南官場和軍隊弊病和各自的戰略。”


    聞言,眾人麵麵相覷,削爵,囚禁在他們預料之內,然而,削去爵位,剝奪兵權,囚禁京營內,諸將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皇帝何意,是原諒大家,還是沒有原諒大家?


    所幸皇帝沒有殺人,事情比預想中更好,至少,他們短期內保住性命。


    諸將恭敬退去,殿內,僅剩朱由校,袁可立,薛國觀,楊維垣,朱童蒙,張存仁。


    頃刻,殿內緊繃的氣氛緩和幾分。


    袁可立長長歎口氣,向朱由校進言說:“陛下,袁崇煥,祖大壽,毛文龍,陳繼盛建功不少。至少,依靠城池成功拖延住建奴南征的步伐。


    隻是官場貪汙嚴重,諸將難以獨善其身,臣鬥膽為諸將求情,望陛下網開一麵?”


    楊維垣駁斥說:“袁老,遼東吏治腐敗嚴重程度難以想象,單單刮骨療傷不足以治理,唯有痛下狠心斷其臂,方能否極泰來。”


    袁可立望了眼楊維垣,從前和對方素無交集,近來接觸十餘日,赫然發現楊維垣做事殺人如麻。


    遼東將官凡犯事者,難逃他的鐵腕鐵律。


    楊維垣駁斥他,亦說明遼東問題的嚴重性,迫切性。


    這時,朱由校視線轉向留下的張存仁,詢問道:“張卿,遼東官場腐敗,你有何良策?”


    朱由校沒有采納幾人的建議,目光轉向張存仁詢問道:“張存仁,你有何見解?”


    張存仁疑惑不解,不知何皇帝何意,擲地有聲說:“稟陛下,罪臣認為以前朝廷腐敗,乃大勢所趨,遼東自然不能免俗。今朝廷重典治吏,依法治國,亦是大勢所趨,遼東亦不能免俗。


    故而,遼東官場軍隊吏治好壞,表象在遼東,歸根結底根源在朝廷,上有所好,下必從焉,上有所惡,下亦從之,臣相信,隻要陛下堅持依法治國,繼續重典治吏,遼東吏治必能好轉。”


    朱由校嘴角噙笑,神態玩味的盯著張存仁,追問道:“若朕將遼東吏治交給你,你計劃如何做?”


    張存仁神色狐疑,他僅是小團山守備,官銜不高,皇帝臨時召集他迴京城,都讓他疑惑不解。


    皇帝計劃讓他負責遼東吏治,表麵是將他推進火坑裏,若他給出解決辦法,或許獲得皇帝青睞。


    張存仁擲地有聲說:“陛下,臣在遼東,職居疏遠,以前奸佞盈朝,臣若正直,後世必有比臣更正直的;臣若邪佞,後世必有比臣更邪佞的,若臣冒天下之大不韙,做他人不敢做的事,必遭朝臣上書彈劾。


    今朝廷吏治清明,若臣我做事畏首畏尾、苟且塞責,就以負君之罪殺我;若臣假公濟私、贍顧情麵,就以欺君之罪殺我;若臣貪財受賄、私家利己,就以貪婪之罪殺我。若臣沒有這三條罪名,而奸臣誣陷臣,望皇帝乾綱獨斷,懲治奸邪。


    若陛下全權相信臣,臣半年內橫掃遼東官場,軍隊貪汙腐敗,還陛下個朗朗乾坤。”


    好家夥。


    好家夥。


    朱由校笑而不語。


    張存仁隨祖大壽被迫投降建奴,這段話,正是皇太極設立都察院,位在六部之上,任命張存仁為都察院承政、一等梅勒章京,張存仁對皇太極建議。


    不過,張存仁在大明,在建奴為官,對得起兩方朝廷。


    己巳之變,張存仁隨袁崇煥入援。與建奴戰於京師廣渠門,身中八箭,又在遵永大捷中立功。


    後升為寧遠衛副總兵,與總兵祖大壽同守大淩河。


    投降建奴,順治年間,順治曾命各地封疆大吏考察所屬各守令,以文才論高低。張存仁巡察轄下各府縣,對廉能的官吏,隻要通曉一點文學的便注明上報,而對於那些不廉能的,文學再好也排在後麵。


    監司不解,張存仁解釋我出身武官,皇帝命我考察文才,我主要考察實績。文學可以造假,實績則不能作偽。


    何況各府縣的官吏很多都跟著從皇帝打仗而升遷的,沒有多少學問。隻憑文才論高低,這不使廉能的官吏寒心嗎?


    張存仁有能力,會辦事,能辦好事。


    一句話,朝廷不缺少幹吏,缺少發現幹吏,用好能臣幹吏的製度,這也是他召集張存仁迴京的原因。


    朱由校思索片刻,斬釘截鐵說:“張存仁,即日起,你暫住軍法處官署,好好翻閱軍法處治軍的卷宗,認真書寫遼東軍內弊端,若有獨到見解,朕不介意破格提拔,委以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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