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木匠也不著急應，隻是笑著感歎：“這娃子，還年輕，嫩著呢，需要好好曆練啊。”
邢彩鳳端了一碟燙得軟軟的薄餅進來：“爸，饃來了。咦，寶元哥呢？”
邢木匠咂著茶葉沫子品滋味，總覺得今天這罐茶十分夠味，越品越覺得醇厚甘甜。
“不去跟你媽學著烙餅子，操心寶元幹什麽，以後有你操心的時候。”雖是訓斥，語氣卻是寵溺的。
趙炳發下午就折迴了，帶來了他爸媽的意思：這個月二十八是個好日子，屆時趙社長將率妻兒來拜訪兒子的師傅。
邢木匠點點頭，自然明白拜訪兒子的師傅是托詞，相看兒媳婦才是目的。一邊將大的倆女兒叫了迴來，一家子商量招待小閨女未來的公婆。
女方都上趕著嫁了，男方難道還會挑三揀四嗎？婚姻大事，向來都是一女難求，男方千方百計求娶，女方審時度勢提要求，像趙邢兩家這樣的，還真少見。趙社長的幹親老何這次充當媒人一角，從開幕到謝幕，統共說了一個巴掌能數過來的話，還都是客套話，真真刷新了他的感官：“從沒當過這樣的媒人，啥事兒都好說，女方一丁點兒要求都沒有，說到家具，你猜人家咋說？嘿，讓女婿娃自己打去，他丈人爸包教包會。出門時，我一拍腦袋才反應過來，我這哪是去當媒人了，我是混飯去了呀，哈哈哈。”
兩人的關係過了明路，羞羞答答甜甜蜜蜜自不言說，一心一意地培養起感情來。雙方家長心下安穩，便也放任他們自由接觸，畢竟，邢木匠夫妻倆盯著呢，他那雙玩墨鬥的眼睛，可不是好糊弄的，趙炳發雖是徒弟，也別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負了邢彩鳳去，倒不擔心出什麽岔子。隻待來年看個好日子，正式上門提親，商量婚期就行，畢竟這次名義上隻是拜訪娃的師傅嘛。
一場秋雨一場涼，再幾場秋風刮過，就到了飄雪的季節。
趙炳發的事告一段落，廣度媽卻並沒有閑下來，因為趙炳仁兩口子迴來了。躲了半年計劃生育，還帶著兩個小孩子，兩口子也吃夠了苦頭，打聽著年底了，計劃生育抓得也不是那麽緊了，才悄悄迴了家。走的時候還是四個人，迴來時變成了五個，大梅媽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這個孩子來得可真不是時候，過完年還得再躲躲。”廣度媽暗自思忖，看著那一家子大大小小柔柔弱弱的樣子，不由得皺眉。
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紀，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頭兒都有所不及，趙炳仁的倆閨女基本上是廣度媽照顧，隻晚上跟她們奶奶睡。十天半個月還行，時間長了，憑誰就是菩薩心腸，也有不耐煩的時候了，畢竟自己還有三個孩子需要操心呢，何況廣度媽還操持著一家子的生活，一日三餐洗洗涮涮，家裏屋外田間地頭，她都是主勞力，每天晚上就算是躺下了，也不得安心，操心這個計劃那個。
好不容易幫手來了，以為過年終於不再是自己孤軍奮戰了，誰知事與願違，趙炳仁兩口子不但要繼續去躲，還要立馬就走，更令人糟心的是，這次四個孩子一個也不帶了，包括那個才滿一歲還沒學會走路的四梅，統統要留下來。
說走就走，過了臘八節，趙炳仁就領著大梅媽跟著張衛軍走了。這次他們要去大城市，那地方不但賺錢容易，遍地黃金，最主要的還是沒有熟人，不會有人一天到晚盯著大梅媽的肚子，嚇得她連門都不敢出，原本瘦弱的身子更加單薄，這樣下去，都不需要計生辦的人動手，孩子自己就流出來了。
“大梅聽話，幫你奶多幹活，看著三個妹妹等爸媽迴來給你們買好吃的。”大梅媽把四個女兒挨個兒抱了一遍，在四梅臉蛋上親了又親，抹著眼淚一步三迴頭地走了。
趙炳仁兩口子跟著張衛軍去找了張衛星，張衛星也是照例不迴家過年的，因著這個，他媽鄭四丫又跟他奶鐵老太吵了起來，嫌棄鐵老太沒疼過她的心肝寶貝張衛星，卻吃著張衛星寄來的錢買的吃食，穿著張衛星郵來的衣服。瑣瑣碎碎炫耀的成分更多些，沒成想一輩子手腳麻利嘴皮子比手腳更麻利的鐵老太沒走完兩個迴合，就一個倒仰跌了過去，中風睡床了。
鐵老太一倒下，還得作為兒媳婦的鄭四丫侍候，自然又是一番牢騷，摔碟子打碗再平常不過。鄭四丫還是過去的鄭四丫，氣焰更甚，鐵老太卻再也不是過去的鐵老太了。她在炕上躺了三個月，迴顧了自己這輩子的瑣瑣碎碎，也不知道想起了些什麽，默默地永久地閉上了眼睛，隻留了一滴淚在眼角，像個句號似的，總結了她的一生。
“沒福的死在二八月，有福的死在正臘月，沒想到這鐵老太還是個有福的人。”有人感歎著，鐵老太閉眼的日子其實是正月二十七，雖然已經是月底，無論如何還是正月。這話其實也沒什麽科學依據，可鄉親們信這個，至於鐵老太到底有福沒福，估計隻有她自己清楚了。
喪事上，最茫然的是張衛軍他爸鐵環，最悲痛的居然是跟老太太別扭了一輩子的鄭四丫。
人活六十上有高堂，他就還是個孩子，鐵環沒想到自己才奔五，就成了孤兒了。張家的男人，存在感都很低，小時候聽媽媽的話，長大了聽媳婦的話，家裏有什麽事兒，發言的也是女人，男人很少往前湊，隻蹲在一旁默默地抽煙，表示對母親或妻子的支持。鐵環把這點發揮到了極致，他身後張衛軍和張衛兵有樣學樣，唯一的例外是張衛星，天天想著飛出山窩窩去，一出去就不記得迴家了。
鐵環他爸去世的時候，他還沒有記憶，他是他媽一手拉扯大的，在那有一口沒一口的年代裏，他媽像一座山一樣護在他身前，替他遮風擋雨，替他把一切安排得清清楚楚，
邢彩鳳端了一碟燙得軟軟的薄餅進來：“爸，饃來了。咦，寶元哥呢？”
邢木匠咂著茶葉沫子品滋味，總覺得今天這罐茶十分夠味，越品越覺得醇厚甘甜。
“不去跟你媽學著烙餅子，操心寶元幹什麽，以後有你操心的時候。”雖是訓斥，語氣卻是寵溺的。
趙炳發下午就折迴了，帶來了他爸媽的意思：這個月二十八是個好日子，屆時趙社長將率妻兒來拜訪兒子的師傅。
邢木匠點點頭，自然明白拜訪兒子的師傅是托詞，相看兒媳婦才是目的。一邊將大的倆女兒叫了迴來，一家子商量招待小閨女未來的公婆。
女方都上趕著嫁了，男方難道還會挑三揀四嗎？婚姻大事，向來都是一女難求，男方千方百計求娶，女方審時度勢提要求，像趙邢兩家這樣的，還真少見。趙社長的幹親老何這次充當媒人一角，從開幕到謝幕，統共說了一個巴掌能數過來的話，還都是客套話，真真刷新了他的感官：“從沒當過這樣的媒人，啥事兒都好說，女方一丁點兒要求都沒有，說到家具，你猜人家咋說？嘿，讓女婿娃自己打去，他丈人爸包教包會。出門時，我一拍腦袋才反應過來，我這哪是去當媒人了，我是混飯去了呀，哈哈哈。”
兩人的關係過了明路，羞羞答答甜甜蜜蜜自不言說，一心一意地培養起感情來。雙方家長心下安穩，便也放任他們自由接觸，畢竟，邢木匠夫妻倆盯著呢，他那雙玩墨鬥的眼睛，可不是好糊弄的，趙炳發雖是徒弟，也別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負了邢彩鳳去，倒不擔心出什麽岔子。隻待來年看個好日子，正式上門提親，商量婚期就行，畢竟這次名義上隻是拜訪娃的師傅嘛。
一場秋雨一場涼，再幾場秋風刮過，就到了飄雪的季節。
趙炳發的事告一段落，廣度媽卻並沒有閑下來，因為趙炳仁兩口子迴來了。躲了半年計劃生育，還帶著兩個小孩子，兩口子也吃夠了苦頭，打聽著年底了，計劃生育抓得也不是那麽緊了，才悄悄迴了家。走的時候還是四個人，迴來時變成了五個，大梅媽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這個孩子來得可真不是時候，過完年還得再躲躲。”廣度媽暗自思忖，看著那一家子大大小小柔柔弱弱的樣子，不由得皺眉。
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紀，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頭兒都有所不及，趙炳仁的倆閨女基本上是廣度媽照顧，隻晚上跟她們奶奶睡。十天半個月還行，時間長了，憑誰就是菩薩心腸，也有不耐煩的時候了，畢竟自己還有三個孩子需要操心呢，何況廣度媽還操持著一家子的生活，一日三餐洗洗涮涮，家裏屋外田間地頭，她都是主勞力，每天晚上就算是躺下了，也不得安心，操心這個計劃那個。
好不容易幫手來了，以為過年終於不再是自己孤軍奮戰了，誰知事與願違，趙炳仁兩口子不但要繼續去躲，還要立馬就走，更令人糟心的是，這次四個孩子一個也不帶了，包括那個才滿一歲還沒學會走路的四梅，統統要留下來。
說走就走，過了臘八節，趙炳仁就領著大梅媽跟著張衛軍走了。這次他們要去大城市，那地方不但賺錢容易，遍地黃金，最主要的還是沒有熟人，不會有人一天到晚盯著大梅媽的肚子，嚇得她連門都不敢出，原本瘦弱的身子更加單薄，這樣下去，都不需要計生辦的人動手，孩子自己就流出來了。
“大梅聽話，幫你奶多幹活，看著三個妹妹等爸媽迴來給你們買好吃的。”大梅媽把四個女兒挨個兒抱了一遍，在四梅臉蛋上親了又親，抹著眼淚一步三迴頭地走了。
趙炳仁兩口子跟著張衛軍去找了張衛星，張衛星也是照例不迴家過年的，因著這個，他媽鄭四丫又跟他奶鐵老太吵了起來，嫌棄鐵老太沒疼過她的心肝寶貝張衛星，卻吃著張衛星寄來的錢買的吃食，穿著張衛星郵來的衣服。瑣瑣碎碎炫耀的成分更多些，沒成想一輩子手腳麻利嘴皮子比手腳更麻利的鐵老太沒走完兩個迴合，就一個倒仰跌了過去，中風睡床了。
鐵老太一倒下，還得作為兒媳婦的鄭四丫侍候，自然又是一番牢騷，摔碟子打碗再平常不過。鄭四丫還是過去的鄭四丫，氣焰更甚，鐵老太卻再也不是過去的鐵老太了。她在炕上躺了三個月，迴顧了自己這輩子的瑣瑣碎碎，也不知道想起了些什麽，默默地永久地閉上了眼睛，隻留了一滴淚在眼角，像個句號似的，總結了她的一生。
“沒福的死在二八月，有福的死在正臘月，沒想到這鐵老太還是個有福的人。”有人感歎著，鐵老太閉眼的日子其實是正月二十七，雖然已經是月底，無論如何還是正月。這話其實也沒什麽科學依據，可鄉親們信這個，至於鐵老太到底有福沒福，估計隻有她自己清楚了。
喪事上，最茫然的是張衛軍他爸鐵環，最悲痛的居然是跟老太太別扭了一輩子的鄭四丫。
人活六十上有高堂，他就還是個孩子，鐵環沒想到自己才奔五，就成了孤兒了。張家的男人，存在感都很低，小時候聽媽媽的話，長大了聽媳婦的話，家裏有什麽事兒，發言的也是女人，男人很少往前湊，隻蹲在一旁默默地抽煙，表示對母親或妻子的支持。鐵環把這點發揮到了極致，他身後張衛軍和張衛兵有樣學樣，唯一的例外是張衛星，天天想著飛出山窩窩去，一出去就不記得迴家了。
鐵環他爸去世的時候，他還沒有記憶，他是他媽一手拉扯大的，在那有一口沒一口的年代裏，他媽像一座山一樣護在他身前，替他遮風擋雨，替他把一切安排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