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傍晚,恩竹和沈韶在書房麵對麵坐著,恩竹奮筆疾書地抄寫著家譜,沈韶則是在處理帶迴家做的一些工作,兩個人在這空間裏安靜地共同唿吸。


    軍官的眼睛時不時飄到沈韶的臉上,他其實根本做不到專心抄字,沈韶其實什麽也沒做,但她的存在本身就讓恩竹的注意力無法集中。


    “嘿嘿。”


    沈韶疑惑地從資料中抬起頭,抬起一邊的眉毛看著上校:“你剛才是不是突然偷笑了?”


    “沒、沒有吧?”,恩竹的麵部肌肉悄悄抽了兩下,“我有嗎?”


    沈韶立刻低頭打量自己,又點開攝像頭看了看自己的臉:“沒什麽不對啊?你在笑什麽?”


    “可能……”,上校撓了撓臉上不存在的疹子,“我光是看到你就開心。”


    沈韶的臉頰飛上紅暈:“專心抄你的字!別說這麽油膩的情話!”


    牆上的平板突然響起了警報聲,沈韶站了起來走上前查看,上麵的紅色字體顯示有人正在試圖強行突破地下車庫的入口。


    “怎麽迴事?”,軍官立刻從書桌的暗格抽屜裏摸出一把槍,“我去看看!”


    沈韶表情嚴肅地抬起手掌讓他等一下:“我先切過去看一下那個位置的攝像頭。”


    兩個人如臨大敵地盯著平板,隨後兩個人的表情都變成了無語的模樣——李雨嫣從一輛銀色的車上下來,對著車庫門禁敲敲打打,研究這玩意兒要如何自動開啟。


    “李老師是找不到大門嗎?”,恩竹被氣笑了,他把槍放迴了書桌的暗格,“怎麽想的?不打招唿把車直接往別人家地庫開?話說原來她會開車的嗎?我以為她都是讓司機載著到處溜達呢?”


    沈韶無語地扶額,她在平板上按了一下打開了地庫的入口門禁,先放李雨嫣進來,隨後和恩竹一起走出書房,坐電梯去負二層問問這個想一出是一出的家夥在幹什麽。


    電梯門絲滑地打開,沈韶剛一腳邁出去,就迎上了從車上下來的李雨嫣。


    “怎麽了這是?”,沈韶一頭霧水,她指了指李雨嫣身後的那輛車,“這是什麽?”


    李雨嫣拍了拍車門,那是一輛線條優雅的銀色轎跑,側麵還有一條細細的灰粉色手工拉花:“今天周四嘛,我剛剛去提車了,所以把車開了過來。”


    沈韶莫名其妙地看著李雨嫣:“你這前言不搭後語的……你把你送男朋友的車開過來幹什麽?”


    她突然瞪大了眼,轉頭指著恩竹:“難道他就是你說的男朋友?!”


    無辜的上校滿臉驚恐,他瘋狂擺手否認,和李雨嫣異口同聲:“才不是!”


    “那怎麽迴事?”,沈韶剛才隻是犯賤開玩笑。


    “韶韶!”,李雨嫣的情緒突然崩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喊,“我分手了!”


    沈韶習以為常,她看上去一點也不在乎,冷漠而機械地順著李雨嫣腦後的頭發,背誦著老生常談,語氣根本就是一條直線:“嗯嗯嗯嗯好可憐,寶寶寶寶不哭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瞎眼玩意兒有眼不識泰山還敢惹你生氣,下頭男要多遠滾多遠,他配不上你,得了便宜還賣乖,無聊早該換了,你分手是正確的選擇……這次又打算找什麽借口放縱?”


    上校張著嘴看著這場離譜的小劇場,心說這是什麽玩意兒?


    “不是!”,李雨嫣抬起哭花了的臉來,“這次是我被甩了!”


    沈韶瞪圓了眼睛連連後退:“他怎麽敢的?這簡直是危言聳聽!”


    李雨嫣又一把抱了上去,把鼻涕蹭在了沈韶的居家服上:“我甚至被小三了!我雖然換男朋友換得勤快,可我以往從來都是1v1的啊!這是我的底線!”


    “你說什麽?!”,沈韶驚得下巴差點脫臼,上校在一旁聽到這句也驚得眼眶眥裂。


    李雨嫣抹了抹臉上的妝,向沈韶講述事情原委。


    “昨天傍晚我們不是各迴各家各找各媽了嘛,最近我那有個主題展子在開,所以我讓司機把魚肉先拿迴家,我想著晚飯之前去畫廊轉一下看看,我就去了一趟華光街。”


    李雨嫣扁著嘴,看著空蕩蕩的雙手中途打斷:“話說這裏有水嗎?我有點渴了,能倒杯水嗎?”


    上校心說你這個不速之客還好意思讓我伺候呢?


    “你們不請我上樓坐坐嗎?這裏有點熱。”,李雨嫣得寸進尺地要求了起來。


    沈韶無奈地歎了口氣:“…...那上樓吧,看來這個故事比我想象中要長。”


    ……


    軍官從冰箱裏拿出冰果茶,給三個人各倒了一杯,甚至抓了一把瓜子坐下來嗑。


    沈韶把一雙一次性拖鞋遞給李雨嫣,這家夥屁顛屁顛地像到了自己家一樣,很快地跳上沙發坐下,甚至拿起一個抱枕環在身前團成一團。


    沈韶和恩竹兩個人見狀一愣,沈韶心說我靠完蛋,這東西忘了扔了,隨後看向尷尬得腳趾抓地的恩竹,眼神示意他就當沒發生過,千萬別說。


    “韶韶我跟你說,昨天超級drama的……”,李雨嫣抱著抱枕抽泣,“我居然在自家畫廊裏看到我男朋友……哦現在是前男友,牽著另一個女人在逛展覽……”


    沈韶把一杯冰果茶遞給李雨嫣,並趁機抽走那個空氣感抱枕藏到身後:“哇哦,然後?”


    “然後……我好歹也是個體麵人,總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撕破臉,隻是盯著他看。”,李雨嫣歎了一口氣,“當時他也看到我了,然而他迅速地別過臉去假裝不認識我。”


    恩竹用手指捏開瓜子殼,收集裏麵的果仁遞了一把給沈韶配著吃。


    “當時畫廊裏燈光不是很亮,我一開始沒有看清楚,直到他們兩個走到了一幅叫《伏爾甘》的畫下,射燈照亮了他們的手,我才發現兩個人的手指上有訂婚戒指,他過去的一個月從來沒和我提過這件事,之前也從來沒有在我麵前戴過戒指。”


    李雨嫣繼續迴憶著當時的場景:


    “歡迎來到神話之旅主題油畫展。”,李雨嫣從身旁的工作人員胸前摘下吊牌,套上自己的脖子,並掛起社交笑容迎了上去,“需要我來給二位介紹一下嗎?”


    女生也友好地微笑著,看了一眼李雨嫣脖子上的吊牌:“麻煩你了,盛……盛梅小姐?”


    “您客氣了。”,李雨嫣輕輕頷首,“二位眼前這幅畫叫做《伏爾甘》,伏爾甘是西方神話中的火神,這幅畫上一共有六個人物,中間拿著錘子的就是火神伏爾甘,他正在和夥伴一起鍛鐵。”


    她用手掌指著畫麵左側穿著長袍的男性:“這個人是太陽神,他是火神的朋友,他突然闖入了火神的鍛鐵工廠,向他通風報信說伏爾甘的妻子——也就是美神,正在和他人偷情,這幅畫上每個人的神態各異,像是定格在了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十分有趣。”


    李雨嫣用手指捂著嘴輕笑:“畫作的作者是男性,他估計十分痛恨不忠的女人,可現實中通常出軌者是男性,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迴旋鏢呢?”


    隻見李雨嫣“男友”的額頭逐漸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他緊張地吞咽口水,並從胸前抽出口袋巾擦了擦脖子,眼神飄忽著似乎在想如何找個借口離開這裏。


    女生搖著頭感歎:“確實,世上不忠的男人何其多,他們居然還惡人先告狀,編出那樣的神話故事、作這樣的畫來傳世,真是可惡。”


    李雨嫣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是啊,不過我看二位恩愛非常,想來是沒有這樣的困擾。”


    女生的嘴角彎起了幸福的弧度,她挽著未婚夫的胳膊,抬起臉來和他對視:“那是自然。”


    李雨嫣的“男友”尷尬地笑了笑,裝模作樣地向未婚妻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當然,我此生隻愛你一人,寶寶你放心,我絕不會做出那樣的醜事,我對天發誓。”


    李雨嫣心說那看來你小子跟我出門的時候,不是此生是下輩子是吧?原地投胎穢土轉生?


    李雨嫣掛著友善的假笑恭喜二位:“不過如果能夠收藏這幅作品,掛在家中警示彼此,或許也別有一番風味呢?畢竟是十分著名的傳世之作,未來隻會升值,也適合投資。”


    “這幅畫居然是在賣的嗎?”,女生很驚奇,李雨嫣能看出來,她其實也不是特別相信自己那高大英俊的“富二代”未婚夫能夠專一,“親愛的,我們或許可以買一幅掛在我們的新房?”


    “這幅畫是展品並不出售,不過因為它十分出名,所以後世又有許多名家大師在學習期間曾經臨摹。”,李雨嫣從工作人員手裏接過一本冊子,“許多耳熟能詳的畫家都有畫過,那些畫作上有簽名,不算仿品,同時因為有落款,所以也很有收藏價值,我們畫廊倉庫裏正好有幾幅。”


    她將畫廊常展的報價冊子遞給女生:“我很推薦這幅由ritta rockson臨摹的版本,她是一名女性畫家,在人物麵部表情的把握和筆觸上非常細膩,我想她或許是融入了一些自己的理解,您可以注意一下火神的嘴角,他明明是不忠的受害者,卻帶著一絲內疚和心虛的意味,令人浮想聯翩。”


    女生看了一下下麵的數字,這幅臨摹的油畫作品報價是三百九十九萬。


    “是價格有點超出您的預期嗎?”,李雨嫣用手示意了另外一幅庫存,“這幅會便宜一些。”


    女生搖了搖頭,她挽著未婚夫的胳膊自信發言:“這對你來說不是什麽問題,對吧?”


    “當然,小錢而已。”,男人後背都快濕了一整片,“畢竟我們家在王城生意做得還挺大的。”


    李雨嫣心說你可拉倒吧,坐地鐵來見我的錢都要老娘報銷,要不是因為你皮囊好看,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會有任何交集。


    “不過……”,男人故作遺憾地牽起對方的手,“最近我生意上有點資金周轉的事兒,所以今天不能直接買下,等下個月你來王城看我的時候,我們再一起過來把這幅畫買走吧?”


    “好。”,女生滿目笑容地和他擁吻,“也正好可以作為我們在一起三周年的紀念禮物。”


    ……


    沈韶皺著臉,對這個男人的嫌棄溢出了皮膚:“所以這就是你沒有成交、賺取你老爸答應給你的傭金、無法在分手之後盡快還我錢的原因?”


    李雨嫣泄了氣一般倒在沙發上:“那傻逼窮的要死,怎麽可能買得起?問題是這個車退不了!我的卡還沒解凍,要是開迴家的話要怎麽和我媽解釋?她要是知道我卡被凍了還不好好反省,甚至問你借錢買車來玩樂,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所以……”,沈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你把車開過來的目的是?”


    李雨嫣仰起一個燦爛的笑臉:“歸你了,這車值四百萬呢,99新,包括能源結晶都是全滿的。”


    沈韶無語地扶額:“……你的意思是,雖然我昨天借給你兩百萬,但是我現在反而倒欠你兩百萬?這就是你說的穩賺不賠、完全無風險的投資嗎?”


    李雨嫣一愣,連忙擺手:“不不不,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就當半價買了唄?這簡直是石破天驚的優惠價呀!二手車都沒這麽便宜的價格!我這輛是全新的!全新!正好你們不是要去參加康渡侯世子叔公的活動嘛!這輛車總比你們那輛越野車體麵多了吧!多合適!”


    上校無語地張著嘴,心說你怕不是汽車公司派來的銷售吧?


    “你……”,沈韶一下子被她噎住,“話說你這車不是定製的嗎?該不會有什麽奇怪的裝飾吧?”


    李雨嫣眼神飄忽,她的聲音變得很小:“隻有一點點不是特別明顯的……”


    三個人來到地庫,李雨嫣齜著牙打開了車門,恩竹和沈韶兩個人臉上的表情石化了。


    “李老師,你管這叫【一點點】和【不是特別明顯】的嗎?”,恩竹張著嘴看著車門下的地麵。


    車門下的迎賓燈中央明晃晃地顯示著“leo”三個字母,還有好多愛心泡泡環繞。


    李雨嫣不好意思地補充道:“事先聲明,這麽沒品的東西可不是我選的哦!”


    沈韶歎了一口氣:“你前男友的外語花名叫leo啊?”


    李雨嫣搖了搖頭:“不是,他大名叫劉邇鷗,這是縮寫。”


    沈韶差點給她氣笑了,心說你是在跟我演小品嗎:“這燈能不能拆掉?不然我們兩個要怎麽開出門?話說這個設計的意圖,是每次下車的時候都能踩一腳劉邇鷗嗎?”


    “你這說法我喜歡!”,李雨嫣拍了一下手掌,“這個燈理論上應該是可以拆的,不過我不知道送迴4s店來不來得及在周六之前弄好,不行就拿塊黑色的膠把那個燈貼上應該就沒有了吧?”


    上校找了一下燈泡的位置,用手指一堵,圖案立刻消失:“確實,那還好。”


    “還好?好在哪?”,沈韶不可思議地看著心大的恩竹。


    李雨嫣抱著沈韶的腰求她:“寶你就收下吧好不好嘛,我真的沒地方放……要不然就當是我送你的……最近有什麽節日?呃,暑假禮物行不行?等我卡解凍了再把那兩百萬的錢還你。”


    沈韶很明顯是那種“無功不受祿”的類型,她自然不會答應白拿李雨嫣的東西,隻見沈韶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地無奈吐出,看向恩竹表示這車歸他了:“唉……就當是我買了送你的吧。”


    沈韶接過李雨嫣手裏的車鑰匙:“錢不用還我了……不過你要負責在社交活動結束之後,叫品牌的工人過來幫我們拉走,把這個燈給拆了,我們暫時先用膠布貼上。”


    “哦對了,還有一個地方。”,李雨嫣突然豎起手指,“這個也順便送你們了。”


    沈韶心說要命了還有什麽?


    李雨嫣走向轎跑狹小的後備箱,在底盤下麵揮腿打開。


    恩竹和沈韶嘴角抽搐地看著後備箱裏的一大堆玫瑰花,中間還擺著“leo”的燈牌,整個後備箱的布草和墊子都是鋪滿了“leo”字母刺繡的翻毛皮。


    “這個好說,揭掉換塊新的就好了。”,上校翻動著檢查了一下,“不是固定在車上的。”


    沈韶扶著額頭無語,讓恩竹趕緊把這些都撕下來拿出去扔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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