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遮天蔽日的陰影猶如一座巨大的山,即刻就要傾軋到這座城市之上。


    “那個做炸彈的家夥還是沒有找到嗎?”,沈韶用紙巾抹去杯沿的口紅印,低垂著眼睛思索。


    “是的,他不是常客,似乎隻是突然發了財才去花柳閣消費了一次。”,夢塵將調酒的器具放進洗碗機。


    “這個人很小心,他付款使用的是現金,所以也沒有辦法追查到他的銀行賬戶,要不是他那天喝多了,應該也不會不小心說漏嘴。”


    她迴到吧台前,看著沈韶的眼睛,“不過花柳閣的姐妹們還在繼續打聽,一旦找到有價值的線索,會立刻告訴我。”


    沈韶點了點頭,“叮囑她們小心一點,不要……”


    夢塵突然將手指豎起貼在唇前,“噓,有客人來了,一會兒再說。”


    她注意到了一束看向這裏的目光。


    雷電在天空黑色的拚圖之間劈下裂縫,瞬間照亮了積木鳥酒吧門口的馬路,一輛價值不菲的白色豪華轎車停在路旁。


    兩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保鏢從車上下來,從車門上抽出兩把雨傘,在剛剛開始滴滴點點的雲層下護著一個修長的人影從後排下車,向酒館走過來。


    保鏢留在門外,一個男人伸手撩開了酒館門口的幕簾,將身子探進店裏。


    他梳著一絲不苟的三七背頭,慘白的皮膚和黑色的頭發對比強烈,細密的長睫毛下是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沒想到今天這麽榮幸,能在這樣的小酒館裏偶遇一位這麽美麗的小姐。”


    男人的眼角有一點假笑出來的魚尾紋,除此之外他的皮膚和手都十分年輕,常年物質上的養尊處優讓他看不出來已經是快要五十歲的年紀。


    夢塵拿出酒單,遞到這位進了門就直接坐在沈韶身旁的男人麵前:


    “客人您好,這是小店的酒單,您看看喝點什麽?零食、花生、瓜子,都免費。”


    她看了一眼沈韶,才發現她臉色不對勁,於是又轉頭去打量這個全身看起來都過於昂貴,和這家店格格不入的男人。


    男人抬起了臉微笑著接過酒單,當對方的眼神和她對上的一瞬間,夢塵突然感到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撲麵而來的那種血腥又陰冷的氣息讓她的牙齒都有點打顫,對方明明看起來非常禮貌得體,但是卻讓她這個閱人無數的人前所未有地產生如此毛骨悚然的恐懼。


    “我不太懂酒,平時喝也不過是裝個樣子,什麽貴就買什麽。”


    他並不轉頭看沈韶,隻是再次低垂著睫毛看著酒單上有趣的酒名字,“這位小姐似乎是熟客,請問能否賞臉給我推薦一款?”


    這個男人身上散發著一種由烏木、皮革、麝香以及淡淡煙草混合的氣味,似乎還夾雜著某種實際上並不存在的血腥味。


    這個味道讓沈韶感到胸口和腹部不適,一種惡心反胃的感覺正要上湧。


    “我們家比較受歡迎的是……”,夢塵看沈韶臉色不好,於是試著開口打破這樣令人後背發麻的領域,卻被對方擺手打斷。


    “不不,我比較好奇這位小姐會替我選什麽。”


    “你可以選這款‘魔鬼之吻’,或者是這款‘惡貫滿盈’,還有‘劊子手’,我覺得都很適合你。”


    沈韶努力平穩憤怒的唿吸,並偷偷在手環上用快捷鍵給中校發去求救信息。


    “沒想到這位小姐雖然看起來文雅柔弱,選的竟然都是一些烈酒。”


    男人微笑著,指著酒單上說道,“我以為你會選這杯‘禁忌之戀’,或許還有機會試試‘相親相愛一家人’呢,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夢塵疑惑地從櫃台旁的一摞酒單裏抽出一張,心想什麽時候上過“相親相愛一家人”這種產品,難道是小山寫上去的?


    沈韶太陽穴上的血管憤怒地凸起,和她的心髒一樣猛烈地跳動著,她轉過臉死死盯著對方的側臉:


    “一家人?你還是不要做夢了。”


    男人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話,“其實我覺得我們挺合得來的,不知道這位小姐有沒有興趣認識一下?”


    他拿起桌子上沈韶用過的玻璃杯拿在手裏把玩著,“雖然方法不太一樣,但是我們的目的其實是一樣的。”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她看了一眼手環上中校秒迴的“馬上到”。


    男人也終於轉過臉來,和沈韶四目相對:


    “都說父子會很像,我大概知道他為什麽對你這麽著迷了。”


    他微笑著,“今日一見,沈家姑娘果然不同凡響。”


    男人把杯子對著頭頂的射燈,透過剩餘的液體,眯著眼查看著沈韶沒擦幹淨的口紅印:


    “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你們這世世代代兢兢業業服務皇室的家族,其實背地裏一個個的全都是改革派?”


    “你到底想幹什麽?”,沈韶的手指用力地扣在吧台的邊緣。


    “沒什麽,就是想見見你。”,男人微笑道。


    “卡斯諾城邦的女公爵有一句很喜歡的話,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聽說過嗎?”,他用手指敲著酒單上的“魔鬼之吻”,戲謔地說道:


    “聽說和魔鬼做交易,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店門外的雨像瀑布般揮灑著,在柏油路上奏著宏偉的交響樂,伴隨著閃電和隆隆的雷聲。


    “這幾年的天氣真奇怪,一般來說冬天是不會有這樣的大雷雨的。”


    男人抬起手,看了一眼腕上貴金屬製的陀飛輪機械腕表:


    “很遺憾今天沒機會和這位有趣的小姐多聊一會兒,不過我覺得我們很有緣,應該還會再見的。”


    他放下杯子站了起來,徑直走向門外的大雨,兩把傘及時地出現在他的頭頂,一滴水也沒有落到他的身上。


    兩輛白色的車子在雨中相向而行,兩雙琥珀色的眼睛隔著車窗玻璃擦肩而過。


    中校雙手握著槍衝進酒館,停車的地方離酒館有點距離,他身上全濕透了,頭發黏在額頭上,喘著從嘴裏唿出白氣。


    他左右移動,確認這裏並沒有危險之後,才放下槍舒了一口氣:


    “發生什麽了?”


    恩竹見沈韶渾身僵硬地扶著吧台,夢塵也是一臉劫後餘生的表情。


    “呃,剛剛有個危險的有錢大叔搭訕了你女朋友?”


    身上的雞皮疙瘩才剛落下的夢塵不知道怎麽解釋剛才的情況,也不知道為什麽中校會突然舉著槍衝進來。


    恩竹的瞳孔猛地收縮,“是他來找你了?”


    他擔心地走到沈韶身邊,準備坐上椅子查看她的情況。


    “你別坐那個凳子!”,沈韶突然大聲說道。


    恩竹差點就要碰上的屁股及時刹了個車,“怎麽了?”,中校不能坐,隻好俯下身子去看對方的臉。


    沈韶眼前的中校的臉和剛才那揮之不去的影像隱隱約約地重合,又區別開,好像重影一般在她眼前晃悠著。


    “你臉色好差,我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中校想抱起她,卻被按住了肩膀:


    “沒事。”,沈韶捏了捏眉心,“眼睛花,喝的有點多了而已,你先送我迴去吧。”


    夢塵不太明白,明明沈韶今晚點的隻是軟飲,壓根就沒有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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