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躺在病床上,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銀行賬戶,他不明白為什麽中校又把錢打了迴來,但是數字又對不上,轉出的並非五百萬,而是少了一百多萬。


    “怎麽迴事?”


    他疑惑地看向剛進門把外套脫下來、往衣架上掛的夢塵:“你贖身了?隻要一百多萬?”


    夢塵坐到了他的床邊,打開手環給他展示:“鏘鏘!你看這是什麽?”


    老管仔細一看,十分驚喜:“公民身份信息收集表?你拿到公民身份了?”


    夢塵表示她還沒想好要怎麽填這個上麵的內容,以前的生日是當年養大她的遊女們告訴她的,大概是當時的老板把她買迴來的日子,但是她又不知道自己確切的出生日期;


    至於名字,夢塵隻是花名,但是她說花柳閣的姐妹們又都習慣了這樣叫她,而且這個名字是當年教她演歌、照顧她教她自我保護的遊女起的,索性不改了,就是還得給自己想個姓氏。


    “沈小姐說等我交了表,拿到正式的id,就帶我去注冊個體單位,然後我就可以開酒館了。”


    “她還說到時候幫我搞好強製儲蓄基金、還有醫保什麽的,還說有專門婦科的體檢,她也會找個時間陪我去。”


    “她說她看過我們店裏那些試紙,粗製濫造的,而且隻包括了少部分項目,還有很多別的什麽什麽的一大堆指標,我都從來沒去查過,她說也要去醫院看看,該治的也要早點治,確保我健康,教我愛護自己的身體。”


    夢塵絮絮叨叨地說著這幾天的事,老管隻是微笑地看著她眉飛色舞的樣子,也不插嘴也不多話。


    “啊,我還沒給你說,就是沈小姐和恩中校陪我去花柳閣那天的事情,可有意思了。”


    夢塵終於說到了管巍樺最操心的事情。


    ……


    兩天前,花柳閣。


    “你在那磨磨蹭蹭的幹什麽呢?我們是來幹正事的啊!”,陪著夢塵已經走進街道的沈韶遠遠地喊著站在花柳閣入口不肯下樓梯的中校。


    對方猛烈地搖頭:“那你先把病毒關掉!”


    “什麽病毒?”,沈韶一頭霧水。


    中校提醒她:“你不是說在我手環裏裝了病毒嗎?如果定位發現我進入花柳閣,就會爆炸。”


    沈韶一愣:“不是,我開玩笑的,你真信了啊?”


    她意識到其實男人非常好騙,隻要對方真心喜歡自己,什麽離譜的話都能聽進去。


    中校一聽鬆了口氣,這才屁顛屁顛地跑下樓梯,和沈韶一起跟著夢塵向深處的夢醉塵緣走。


    “調查?”


    店老板一臉不爽,他老遠就看到了夢塵,穿著一點也不像是遊女的衣服,身後還跟著兩個表情嚴肅的一男一女,其中男的身上穿軍裝,女的穿著皇室政府工作人員的新式禮服,一臉找茬的樣子,心說不妙。


    “沒錯,相信你也看到前幾天的新聞直播了,軍方火箭爆炸案。你們店裏這位演職人員為我們提供了重要線索,出於調查的需要和對關鍵證人的保護,我們需要你把這位女士的外傭人口登記表交到我們手上,後續的事情我們自然會處理。”


    中校出示了軍官證,他故意粗著嗓子說話,居高臨下用下巴看著老板的頭頂,配合上沈韶特意穿了給夢塵壯膽子用的、其實隻有在政府部門開年會的時候才會穿的禮服,這給店老板帶來十足的壓迫感。


    沈韶提前做了功課,她發現幾年前花柳閣進行人口普查的時候,這些沒有公民身份的人一律是按照外傭人口登記在店老板的名下。


    所以說如果需要給夢塵辦理公民身份登記,就需要先從這個老板的戶頭上注銷她的外傭身份,然後再重新辦理新的戶口。


    “這個……”


    店老板猶猶豫豫地,他知道所謂的贖身根本沒有法理依據,以往真的遇到要給遊女贖身的客人,一般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表和注銷函。


    但現在眼前的兩個人看意思是要白白帶走夢塵,不打算給他錢。


    “這位女士還欠我一些錢……”,他打算換個方式要錢。


    “有欠條嗎?”,沈韶盯著店老板的眼睛,“以及任何你借她錢的交易記錄?”


    店老板支支吾吾地,他明顯是拿不出來。


    沈韶趁熱打鐵地威脅道:


    “我聽說,今年年末要對一些店鋪進行稅務抽檢,還有後廚衛生狀況、消防什麽的都要查,哦對,聽說風俗業煙酒走私的事情好像也挺嚴重的,不過隻是咱們部門之間的一些傳言。”


    店老板立刻泄氣,他隻好老老實實地打開手環調出自己名下的外傭登記表。


    沈韶點對點傳輸拿走了夢塵的那一頁,並且讓店老板簽署了注銷函。


    店老板看著夢塵的臉咬牙切齒,他本來還想問那個不見了的小廝是不是跟夢塵逃跑也有關,但是當著這兩人的麵他也不敢發作。


    夢塵注意到蓉湘和其他的幾個遊女正在樓梯上躲著看一樓的情況,店的外麵也陸陸續續圍了一些看熱鬧遊女和小廝。


    夢塵捏緊了拳頭,全身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大家都聽我說!不用等客人贖身!”


    她兩股戰戰,“雖然我們不是公民,不受法律的保護,在我看來,冷眼旁觀的律法與幫兇無異。”


    她控製著聲音不要發抖,清晰地說出:“但沒有人生下來就是低人一等的!”


    她鼓起了勇氣,想著沈韶私下裏和她說的那些話。


    “我知道花柳閣在外人看來不過是欲望和金錢的銷魂窟,但我明白這裏是如何一個地獄,我也明白在這裏的大多數人是如何身不由己,卻又努力地活著。”


    她抬起頭,再次深唿吸,“我們每個人都和外麵的人一樣,都應該有平等和自由的權利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成為誰的玩物,不是被稱為這個遊女或者那個小廝……”


    她用眼睛和店裏的每個人對視,“今天我的離開隻是一個開始,我的聯係方式不會換,我的名字也不會改,我隻是離開了花柳閣,但不會離開你們!”


    “這世上沒有什麽救世主,有任何想要和我一樣靠自己離開這裏的人,都歡迎你們聯係我!”


    她的眼神裏不再有恐懼,而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店老板。


    頓時店裏店外的人群嘈雜了起來,大家議論紛紛、交頭接耳。


    夢塵看到樓梯上那些遊女們對著她招手、微笑,用眼神和她緊緊擁抱在一起。


    ……


    “所以這個一百多萬是怎麽迴事?”,老管發動了他的摳門技能,“這麽說來應該一分錢也沒花啊?”


    夢塵用手指敲了一下他的腦門:“你對錢可真有夠敏感的!”,她笑著說話。


    “你們長官幫我算了一筆賬,咱們過去半年賣出去的那些酒錢,他說就按50%的餐飲毛利率算,具體的我也沒聽懂,我數學不怎麽樣,反正他把差不多我們買酒賺的一半的錢劃到我的銀行賬戶上了,讓我用這筆錢開酒館,還說如果你覺得這樣分配不合理,可以隨時去他辦公室跟他對質。”


    老管恍然大悟,並且表示他覺得這樣分配非常公平、沒有異議。


    “其實我今天是來和你告別的。”,夢塵突然說出這麽一句,把老管打得措手不及。


    “也是和過去的我自己告別,差不多也該開始新的生活了。”


    她走向衣架,從外套的兜裏拿出一個盒子,“我給你帶了一個禮物。”


    她坐迴病床邊,當著老管的麵打開,裏麵躺著一枚黃金嵌寶的釵子:


    “俗話說,浪子迴頭金不換。”


    她溫柔地看著一臉驚慌失措的管巍樺:


    “感謝你幫我想到賣酒的法子,也祝賀你和我一樣,重獲新生。”


    ……


    一個月後,王城。


    “柳?”,中校不太明白,“為什麽選了這個姓啊?”


    沈韶告訴他說,夢塵想要用花柳閣的經曆不斷鞭策自己,而且想給還深陷其中的姐姐妹妹們打個樣,所以決定從花柳閣的“花柳”二字裏麵選個字當作姓氏。


    她說不想用柔柔弱弱像是裝飾品一樣的“花”字,而是想做頂天立地的喬木,堂堂正正地活在陽光下,所以選擇了不畏嚴寒、生命力頑強的柳樹。


    “真好啊,那新的生日呢?”,“就是紅葉節那天。”,沈韶牽著中校的手,兩個人分別戴在左右手中指的情侶對戒叮叮當當地碰在一起,“也就是她從花柳閣跑出來,用氣球飛彈救了老管那天。”


    恩竹感歎這一切真是太好了。


    “說起來,老管怎麽樣了?他好點了嗎?”,沈韶想起來這個總算知道迴頭的浪子。


    中校說自從那天夢塵沒留聯係方式就走了之後,老管一蹶不振了一段時間,天天抱著那個釵子發呆,連航天英雄的授旗儀式都心不在焉的。


    後來被他教育了一頓,外加沈韶讓中校轉告的勸他的話“就算你想和夢塵有點什麽,也不要再以之前的關係,那隻會傷害對方,兩個人要先平等,再相愛”也聽進去了,現在已經好多了。


    “說什麽來什麽,你看。”,中校手往前一指。


    沈韶見一個穿著軍裝的壯漢正躲在前麵十字路口街角的牆後麵,抓著一把花藏在身後,鬼鬼祟祟地在偷看什麽。


    沈韶讓恩竹別出聲,她躡手躡腳地走到老管身後,對著他的小腿來了一腳:


    “知道的知道你是航天英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偷窺狂變態呢!”


    老管嚇了一跳,“沈小姐?嚇死我了,你小聲一點!”,他把食指貼在嘴上,一頭冷汗。


    “得了吧,你在那探頭探腦的,就憑人家那個恐怖的動態視力,她早就發現你了。”,沈韶翻了他一個白眼。


    “夢塵姑娘今天新店開業,你就大大方方地走過去恭喜她不行嗎?”,中校走上前來一臉恨鐵不成鋼。


    “在這賊頭賊腦的,搞得這麽猥瑣。”


    他一把拽過管巍樺的肩膀,推著他走過轉角,不顧他鞋底的摩擦力,向前直直地走向夢塵的酒館。


    正在門口擺花籃的夢塵聽到了街道上的動靜,她轉頭一看,立刻笑盈盈地向他們招手:


    “沈小姐!恩中校!你們來啦!”


    她迴到吧台後麵,看著被中校拽過來的、滿臉通紅的管巍樺:


    “這位先生,我們小店今天剛開業,現場所有酒精飲料全都五折哦。”


    她遞出一張酒水單,“零食、花生、瓜子,免費提供。”


    沈韶瞪了一眼疑惑的恩竹,示意他別多嘴。


    “我、我要這個最便宜的。”,老管戳著酒水單上的啤酒,“也、也請你喝一杯,錢算我頭上。”


    他連脖子也一起紅了,低著頭弓著背,眼睛亂飛不敢看夢塵。


    中校看不下去,一掌拍在他背上將他往前一推:“站直了好好說話!”


    老管立刻挺起了身子,被上司一打他條件反射地敬了個禮,反應過來不對才遞上花:


    “夢……這位老板你好!初次見麵,我叫管巍樺,是特軍部隊第四小隊的飛行員!最近榮獲航天英雄稱號!目前的軍銜是上尉,來年三月就會升少校!吃喝嫖賭除了吃都戒了!我剛剛在街角看到你,想和你認識一下!”


    夢塵雙手接過那個五彩斑斕的花束,見賀卡上寫著的是“生意興隆”,她笑了笑:


    “我叫柳夢塵,是這家積木鳥酒館的老板,看在今天開張大吉,外加肌肉男也正好是我喜歡的類型,就勉為其難地和你加個好友吧,以後還請多多光顧我的小店。”


    她轉頭對店裏吆喝:“小山,兩杯啤酒!”


    之前在夢醉塵緣當小廝、後來被沈韶按未成年親屬投靠登記在夢塵戶口上的、給取了名字叫“柳羨山”的少年在裏麵啞著嗓子迴應:


    “好嘞!兩杯啤酒!馬上就來!”


    夢塵迴過頭來看著沈韶: “沈小姐,你要點什麽?我不收你的錢。”


    沈韶笑著和她交換了一下眼神,手指著酒單說道:


    “我要來一杯這個叫‘粉色眼線’的雞尾酒,不知道你們的庫存有多少?”


    夢塵眼神堅定地迴答她:


    “無限供應,前仆後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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