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一白兩輛車子,隔著馬路中間的護欄並排背向停著。


    在這死寂之中,黑色轎車後排的玻璃緩緩下降。


    沈中堂陰著臉望向駕駛位上的中校。


    中校此時也發現了對方,他也降下了車窗。


    兩個男人隔著馬路四目相對。


    “下車。”


    沈中堂的聲音再次在骨傳導耳機中響起。


    沈韶猛地一抖,她將後槽牙咬緊以控製自己的聲音:“不要。”


    她迴複道:“我中午要去吃豬排飯。”


    “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麽人?”


    沈中堂眼球有點充血,瞪向中校毫不退縮的眼神。


    “我不反對你跟單純的軍官談戀愛,但他不是。”


    他控製著自己憤怒的唿吸聲。


    “之前我就發覺你們兩個不對勁,但我也不是什麽不開明的家長,你自由戀愛我不反對,軍官也不是什麽不可以的人選,我並不像其他人那樣守舊傳統。”


    “但是株樹氏的財閥,絕對不可以。”,他不容沈韶挑戰他的底線。


    “一開始我隻知道他是大公主的外甥,而且檔案裏麵父係那塊被抹得很幹淨,於是就派人查了他家裏的情況,發現他小時候有在株樹塔生活的痕跡,料到他可能是株樹氏家族成員。”


    “當時我就有點不太放心,但是看你對他態度比較冷淡,私下聯絡也不算多,也就沒再管。”,沈中堂從鼻子裏唿出怒氣。


    “但是幾個月前卡斯諾城邦突然宣布跟財閥集團以及須磨鎮搞合作,我覺得這其中有問題,於是我向女公爵打聽原因,才知道這小子竟然是樹醒風的兒子,還趁機給自己搞了一大堆好處!”


    沈中堂停頓了一下,“我以為你早就知道這些事情,而且我相信你會自己處理好這段感情,幹脆利落地跟他結束掉,就跟以前你拒絕那些趨炎附勢者一樣。”


    “爸爸一直知道你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所以也就沒過問你,我沒想到你在這件事上會這麽糊塗。”


    沈韶不說話,她知道父親雖然一直不太待見商人,但如果恩竹隻是像他母親家那種普通的商賈家庭出身或許還有得商量。


    但是中校出生在這個國家最大的財閥家族,而且生父還是株樹塔現任董事長,這個身份屬於是把沈中堂的逆鱗刮了個遍還順帶拋了個光。


    “如果你之前是不清楚他的身份,那現在你也知道了。”,沈中堂歎了口氣。


    “韶韶,下車。”


    他補充道:“這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不是爸爸不開明。”


    “我挺安全的。”,沈韶不打算聽話。


    “我知道他是什麽人。”


    中校不知道沈中堂在骨傳導耳機裏說些什麽,但大概能猜到是對麵的男人在反對兩個人的關係,而且已經知道了他的家庭背景,甚至在擔心沈韶的安全。


    “你不是不知道株樹氏都是什麽人。”,沈中堂咬牙切齒。


    “他們都是冷血無情,目無法紀,茹毛飲血的野獸。”,中堂大人把指甲掐進掌心。


    “這種東西是在他們的基因裏的,邪惡的血液流滿他們的全身……更何況他還是那個煉蠱毒窩裏鑽出來的蟲王血親。”


    沈韶想起他給自己說過的那些案子。


    株樹氏財閥家族如何把自己的妻女送到第二國當人質,騙取對方信任之後和第二國的國資公司故意簽訂大幅讓利的合作協議,在一起拿下位於第三國的某個項目開發權後就毀約,和第三國的本地資本一起吞掉第二國的股權,毫不考慮人質的安危;


    株樹氏財閥家族如何為了一個銀礦將拿到造假報表證據的員工殺害,偽造成意外事故,但不留實質性證據;


    株樹氏財閥家族又是如何在因為瘟疫而受挫的城邦高價販賣生活物資,並且為了打擊競爭對手和販賣更多的物資,竟讓人趁夜從太平間偷出因瘟疫病死還未焚燒的屍體,偽裝成貨物運到沒有瘟疫的、被其他商業集團控製的城邦裏,埋到城市水源的地下……


    這些血淋淋的案子沒有什麽實質性證據,外加聘用了金牌律師團隊、並且用金錢收買了司法官員,一直無法定罪,就算偶爾有些紕漏,也會隨便地犧牲掉某個邊緣家族成員頂罪。


    “他不一樣。”


    沈韶說出這句經典台詞後自己都覺得有點智障,果然,她和恩竹都看到了沈中堂試圖翻白眼但是沒成功的畫麵,並且擺出一張看傻子一樣的、無語的臉。


    “韶韶,你是不是已經被他下了什麽藥?”,沈韶的耳機裏是沈中堂被氣笑了的哼哼聲。


    他揮手向車裏的侍衛下令,身著皇室甲胄的侍衛們紛紛提著槍械從車上跳下來,跨越欄杆,來到馬路對麵將越野車圍住。


    “舉起手!”,一個侍衛把槍從車窗伸進駕駛位,抵在中校的太陽穴上。


    恩竹舉起雙手和頭頂齊平,打開手掌證明自己沒有拿著武器:


    “我又不是什麽罪犯,用不著這麽提防我。”


    他瞟了一眼侍衛,“我們國家的守法公民,好端端坐在車裏也要被用槍指著腦袋嗎?”


    沈韶有點惱火地命令侍衛:“放下槍!”


    她轉頭對著骨傳導耳機裏麵說話:“我沒被下什麽藥,我好得很,你不用操心這些事情,我自有分寸。”


    沈中堂坐不住了,他打開車門下車,走到了人行道上,甚至步行到路口等了個綠燈,遵紀守法地走過斑馬線來到對麵。


    “韶韶,下車。”,中堂大人柔聲勸著自己的女兒。


    “你想吃豬排飯,爸爸也可以請你吃。”


    “沈大人……”,中校想說話,卻被沈中堂喝止:


    “我們父女說話,你不要插嘴。”


    他眼神示意侍衛抬槍,繼續控製住中校。


    “沈叔叔。”,中校沒有害怕,甚至換了個稱唿。


    “我隻是希望您多信任一點您的女兒,我也會證明她說的,我和他們不一樣,而且我會保護好沈韶。”


    他見沈千山兩眼瞪他,又補充道:


    “卡斯諾城邦的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當時沈韶被女公爵當作購地談判的人質,我是為了她的安全才被迫和財閥做了交易,給自己爭取管理權也是為了保護改革果實。”


    沈父疑惑地抬眉看向自己的女兒,沈韶點了點頭:


    “他說的是真的哦,女公爵肯定不會當著你的麵承認囚禁我的事呀,你來問了那她肯定就是給中校潑髒水唄,說不定還能借你的手搞走他好不容易爭取來的那點管理權。”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相信他。”,沈中堂搖了搖頭。


    “我最討厭的就是他們家族那肮髒的、琥珀色的眼睛,還有死人一樣的灰白色皮膚。”,他被恩竹的眼神看得有點發毛,開始說一些人身攻擊的話。


    “像動物,像蛇,我可不希望你以後的孩子遺傳這些。”


    “我覺得很好看啊,而且不能以貌取人還是你教我的。”,沈韶努了努嘴。


    “再說了,我談個朋友而已,你就扯什麽未來孩子的事,爸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又不是馬上要結婚,在那瞎講什麽呢,說不定我下個月就膩了,然後換一個更帥的。”


    她沒好氣地說道,“沒什麽別的事你就忙你的去吧,我吃了午飯還要工作,諦聽這邊還有一堆事情等著我處理呢。”


    沈中堂啞口無言,見沈韶沒有下車的意思,這裏又是戒備森嚴的王城,料恩竹也不敢在這天日昭昭的時候做什麽,他歎了口氣:


    “說不過你,伶牙俐齒的。”


    他揮手讓侍衛收武器,臨走前還是威脅了一下恩竹:


    “但凡我女兒因為你受一點傷害,我都不會放過你。”


    黑色轎車猶豫地緩緩駛離,沈韶在後視鏡裏看到那個小黑點消失才鬆了一口氣。


    “下個月就膩了,然後換一個更帥的~”,恩竹陰陽怪氣地模仿沈韶的口吻。


    沈韶錘了他一拳:“閉嘴,快開車,餓死我了!”


    中校將車駛離路邊的臨時停車位。


    “剛才我爸叫你閉嘴你還敢說話,也不怕被一槍崩了?”,沈韶望著軍官的側臉問道。


    中校輕輕搖頭:“我可是良民,你父親隻是一時愛女心切,他一個著急過馬路也要等綠燈的人,是不會無緣無故讓侍衛開槍打無辜的民眾的。”


    恩竹突然笑了一下:“換做是我女兒,估計我比他還要衝動多了。”


    沈韶突然用拳擊打自己的手掌:“哎呀!忘了問他六公主的事情了!”


    軍官一頭霧水,他不明白話題是如何突然急轉彎的:


    “什麽六公主?那我前麵掉頭去追他?”


    沈韶肚子恰到好處地叫了一聲,中校沒憋住笑:


    “還是先吃飯,你等會兒再打電話聯係他好了。”


    ……


    中校研磨著小碗裏的芝麻,等待上菜的二人開始討論機械師和椰子公主的事情。


    “等下,所以說椰子公主是個未成年?”,中校瞳孔地震,“那她是怎麽登錄《再一次人生》和那個什麽《城邦交友》的啊?”


    沈韶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一迴事,說不定隻是她猜錯了,椰子公主並非六公主。


    “目前看來,雖然她倆是一個人的概率很大吧,但我覺得小金至少可以放心了,他的椰子公主沒有什麽人身安全問題,離開他是因為要去聯姻。”


    沈韶喝了一口茶水,“不過她要嫁的地方是神佑國,在我看來跟死了沒什麽區別。”


    中校歎了口氣:“不過她本人也沒有拒絕吧,不然也不會找個人替代自己的角色跟小金分道揚鑣。”


    沈韶不同意他的看法,“不拒絕不代表同意,她是沒得選。隻不過我還不清楚我們跟神佑做了什麽交易,非要嫁個公主過去才行?都什麽年代了?”


    她嘖了一聲,“完全就是不把人當人看,為了利益把孩子送到那種鬼地方去,配當個爹嗎?”


    “你小聲點!”,恩竹慌張地左顧右盼。


    “我就罵了又怎麽樣?”,沈韶毫不忌諱。


    中校把醬汁倒入小碗和芝麻碎混合,“那現在怎麽辦?我們要告訴小金這件事嗎?還是說編一個美麗的謊言讓他趁早放下?”


    沈韶想了一下:“我有個小姐妹是負責皇室子弟的教學工作的,我來想辦法和她通個話,先確認一下六公主是不是椰子公主。”


    她思考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期間我來問下我爸,到底是和神佑做了什麽交易。”


    “小金也是,把網戀太當真了。”,恩竹望向出餐的廚房,心想他們的飯怎麽還沒好。


    “就算幫他找到了椰子公主,如果對方真的是六公主,他們的關係也沒可能見光,隻能是不受祝福的兩個人。”


    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麽,“……我們倆也差不多吧。”


    中校轉過頭堅定地看著沈韶的黑色眼睛:


    “不過,我會證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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