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兒折了幾束花枝,夾雜著一兩枝嫩樹條,走到山亭處,同女孩兒隔著闌幹,將手裏的花枝遞給她:“拿著,你迴去用水泡上,放到大哥書房裏。”


    男孩兒將手裏的花枝往前遞了遞。


    禾草聽罷,接過手,拿羅帕將自己身邊的長椅拭幹淨。


    “秋少爺,你額上出汗了,過來坐一會兒。”


    魏秋拿袖子扇了扇:“是有些熱。”


    男孩兒也不從亭口進入,直接一手撐闌幹,一腳抵在亭柱上,兩頭施力,翻進亭中。


    兩人並坐在亭間,微涼的風吹過,吹出一片清涼。


    禾草拿著花枝,在手中搖了搖,將頭偎到胳膊上,餘光瞥他,故意拉長聲調,歎了一口氣。


    “怎的,這麽好的春光,這麽好的時節,你歎個什麽氣呐?”魏秋將剛才摘的兩個果子,在袖子上擦了擦,遞了一個給禾草。


    禾草看了眼他,又佯裝著歎了一口氣:“秋少爺哪裏知道我們女兒家的心思。”


    “你才多大,臉還嫩著呢,就稱女兒家。”魏秋咬了口野果兒。


    禾草將花枝放到長椅上,站起身,理了理裙擺,張開一雙臂膀,挺直了腰肢,在魏秋麵前轉了一圈。


    “你這是做什麽?”男孩兒問道。


    禾草放下雙臂,四指並攏,從頭到身子,比畫了一下:“我馬上就十一歲,秋少爺,我還不是女兒家?一般人家,十三四歲就可許配人,十五行及笄禮,再過兩年,我也是大姑娘了。”


    魏秋愣了愣,停頓了一會兒,點點頭:“還真是,那你剛才歎氣,是為何?怕找不到好人家?我大哥這般維護你,肯定會給你指個好人家。”


    魏秋想了想,低下頭,快速看了一眼禾草,開口道:“實在不行,我……”


    禾草不待他說出口,趕緊將他的話截斷:“秋少爺,我就是因為我們家少爺才歎氣。”


    “你歎氣是因為我大哥哥?”


    禾草點點頭,重新坐迴長椅上,拿起花枝,放在腮邊碰了碰:“是呢,因為……哎呀……”


    女孩兒故作羞怯,露出小女兒的窘態。


    魏秋嘴唇微啟,想說些什麽,最終隻道出一句:“小草兒……你喜歡我大哥?”


    女孩兒點點頭:“喜歡,特別喜歡,小草兒心裏隻有少爺。”說罷,拿手揾了揾臉,又用指抵在唇上:“秋少爺千萬不要同其他人說。”


    男孩兒眨了眨眼,半晌不說話,思忖一番後,再次開口:“小草兒,你想長大後,做我大哥哥的房裏人,侍妾?”


    這個……禾草還真沒想過,魏澤的侍妾?她一直把自己當成他的妻子看待,就算現在隻是一個丫鬟,以後她也會是他唯一的妻子。


    就在剛才,魏秋突然點醒了她,是啊!她有什麽能耐讓魏澤娶她為妻,她是什麽身份,他又是什麽身份。一碼歸一碼,她是救過他的命沒錯,他對她因此特別的寬容,可這不代表,他日後會娶她為妻。


    八歲那年,她進魏宅不久,她告訴他,以後她會是他的妻子,他當時並未當真,甚至露出驚詫的表情,然後撐頭大笑:“我?娶你?娶一個小丫鬟?”


    不算刺眼的陽光傾入山亭,被亭簷剪成一道道寬扁的綾羅紗光。濃淡的光影中,女孩兒和男孩兒都有些沉默,不知在想些什麽。


    魏秋從長椅上起身,坐到闌幹上,心裏想的卻是,禾草喜歡大哥,這不奇怪,大哥有多優秀,他當然知道,惹女兒們喜歡,這也很正常。


    禾草也喜歡大哥啊!可是這不行,她不能喜歡大哥,會受傷,會受重傷……


    她說她馬上就是大姑娘了,他知道,怎會不知道,他原打算,等她到了年紀,他同大哥說,讓她跟著自己,做自己的貼身丫鬟。


    待年紀到了,他不會虧待她,即使以後他娶妻了,他也不冷落她,這樣的承諾他可以給,雖然她出身低,但他會給她該有的尊重,再不然,他也可以不娶妻,反正他們魏家有他大哥傳宗接代。


    魏秋如是想著,這可能是她比較好的歸宿,衣食無憂,奴仆環伺。


    可是,禾草告訴他,她喜歡他的大哥,她說這話的表情,很認真很認真。


    她將臉枕在臂上,像是沒了皈依的蓮,在湖中飄著,不知去處。


    那神情讓他很不好受,魏秋一下說不上來,這是一種什麽感覺,他也有些弄不明白。


    但他知道,禾草會受傷,一定的。


    她跟了大哥,大哥也會給她一個名分,抬她做姨娘,可她對大哥是有心的,這份有心會反噬她,大哥的心太大,她充占不了他的全部。


    “小草兒,大哥的心不會隻在你一人身上,你知道麽?”魏秋說道。


    禾草從臂膀間抬起臉,笑道:“少爺答應我了,他說二十歲後才娶妻納妾,等那個時候,我正好十六,等我十六歲就好了……”


    魏澤是什麽樣的人,沒人比她更清楚,她信他,沒道理的相信。


    魏秋苦笑一聲,不再說話。


    禾草今日把話說了出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絕魏秋的心念,這樣最好。她希望他像其他的世家子弟一樣,娶妻生子,有一個完整的人生。


    關於魏澤,她說讓他晚娶妻納妾,其實更多的隻是嘴上說說,她隻是一個丫頭,難道還真能幹涉主子的終身大事?不過以後的事情,誰說得好。


    “在說什麽?”一個聲音將二人的談話打斷。


    禾草轉頭看去,就見魏澤走到山亭中,於是她從長椅上起身,走到他的身側:“沒說什麽,就是走累了,坐著歇歇腳。”


    魏秋突然揚起唇角,從闌幹上跳下來,兩步跑到魏澤身邊,拉著他走到另一邊,笑著看了禾草一眼,那個笑讓她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就見魏秋附在魏澤耳邊,低聲說著什麽,邊說邊朝她這邊看。


    而魏澤也微微眯起眼看向她,禾草的臉瞬間就漲紅了,像發了高燒一樣。


    女孩兒的一雙眼,像是清溪中的鵝卵石,濕潤著,但這不是傷心,而是難堪的急切。


    魏秋,好小子!這麽快就出賣她。


    禾草努力抬眼看向魏澤,正好,撞進他的眼中,他在看她。


    “知道了。”少年微微頷首,聲音沒有太多的起伏。


    魏澤平淡的反應,讓她有一點點失落,卻又在情理之中。


    禾草微微低下頭,看著自己寬大褲腿下半掩的腳尖,他的聲音在她頭頂再次響起。


    “走罷,再轉一轉?”


    魏澤走出山亭,魏秋就要抬腳跟上,卻被禾草從後扯住。


    “秋少爺,您怎麽能這樣!太欺負人了!”女孩兒臉上的紅暈遲遲不退。


    魏秋齜牙笑道:“你怕怎的,又不是什麽不好的話兒,看你羞的。”


    “那也不能說呀,我現在還小哩!少爺會怎麽想我,小小年紀就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哦!現在說小了,剛才還說是大姑娘嘛,怎麽轉眼又變小了,你原說得沒錯,好歹也十多歲了,再過個兩年就能許配人,有什麽難為情的。”魏秋一本正經道,“你看看你,還說喜歡我大哥,人家見了我大哥都是往上生撲,再不然也做足姿態,就你往後縮,我替你說了,你不該謝我,怎麽還怪我。”


    禾草跺了跺腳,還待要說,魏澤卻迴過頭,睨了他們一眼:“在後麵蛐什麽。”


    禾草忙閉上嘴,跟上魏澤的腳步,隨在他的身側,魏秋也跟了上去。


    三人離開了山亭,隻有長椅上孤零零地躺著一束紮好的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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