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經常發燒,有時候燒著燒著就失去意識了,爸爸在外麵工作,奶奶在鎮上開店,是她,是她一次次把我背去醫院,我每一次醒來,總能看到她在病床邊抹眼淚,甚至抱著我哭。當時有鄰居勸她,說我這樣的小孩活不長的,說不定哪天就燒成傻子了,勸她和爸爸再要一個孩子。她平時很膽小的,還很愛哭,但是那天我看見她拿著掃把把那個鄰居打了出去,我還聽見她說……”


    沈幼梧聲音有些哽咽,她沉默了半晌,繼續說道,“我聽見她說,她這輩子隻會有我這一個孩子,無論我變成什麽樣,她都不會放棄我。”


    一旁的林博遠眼眶已經紅了,他走上前來,緊緊地握住沈幼梧的手。


    “阿梧啊……”


    他偶爾也覺得命運弄人,和他們血脈相連的親生女兒避他們如蛇蠍,如今還把李玫活活氣暈,可是沈幼梧,她明明和他們沒有一點血緣關係,可是她懂事,體貼,甚至願意為了他們豁出命去。


    她奶奶病重的那些年,她拚了命一般地打比賽,身上永遠都帶著傷,她害怕他們擔心,就算是夏天,都穿著長褲長袖,迴到家的第一件事,永遠都是拿出一遝厚厚的錢,給她奶奶交醫藥費。


    她奶奶靠著這些錢,多撐了很多日子,臨走前都在說,他們一家人,都太虧欠她了。


    而現在,李玫病了,他們還是要繼續拖累她……


    他剛要訴說對她的愧疚和虧欠,卻不想她忽然撲進了他的懷裏。


    “爸爸,媽媽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她的眼眶早就通紅,聲音也早已哽咽,可從始至終,她都沒有讓自己掉一滴眼淚。


    她早就習慣了堅強,因為她很早就知道,她不能倒下。


    林博遠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還像她小時候那樣。


    她明明那麽瘦小,可是這種時候,卻還是選擇安慰他。


    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太沒用,才讓她被迫承擔起了太多。


    他閉上眼,用力地點了點頭。


    “對,你媽媽一定會好起來的,她有你這麽好的女兒,她不會舍得就這麽睡著的。”


    緊接著,他慢慢地鬆開她,然後和她一起守在搶救室門口。


    而一旁的眾人,都被他們之間的親情震撼到。


    原來有些東西,是可以突破血緣的,原來沒有血緣關係的三個人,也可以是這麽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


    而沈海洋和周荷此刻心中都滿是愧疚,他們原以為他們為沈幼梧做的已經足夠多,可如今看來,都不及她養父母的十分之一。


    幾年如一日的守護,隻會有她這一個孩子的決心,無論是哪一點,都令他們無地自容。


    林博遠和李玫對她,視若珍寶,視作唯一,從未生起過一點放棄或者利用她的念頭。


    他們的愛太純粹,他們遠遠不及,除了震撼外,隻覺得深深的愧疚。


    尤其是沈海洋,他隻覺得自己的臉上像是被人扇了無數個巴掌,他在心裏問自己,他能夠為沈幼梧做到這個地步嗎,而答案令他無地自容。


    所以他有什麽臉因為她放不下養父母而心生不悅。


    不知過了多久,搶救室的大門終於被推開,沈幼梧飛快地衝了上去。


    她看著為首的醫生,看著他摘下口罩,一臉忐忑地看著他的麵部表情。


    “暫時搶救過來了,但是病人這個病本就是受不得刺激的,你們以後都要注意,千萬別再讓她受刺激了。”


    沈幼梧終於重重鬆了一口氣,隻是她緊繃了太久,這會兒一下子鬆懈下來,身子竟有些不穩,搖搖欲墜地就要往後麵倒去。


    厲北暝快步走上前,一把扶住了她,女孩看見他的臉,終於緩過神來。


    “媽媽救迴來了!”


    男人衝她點了點頭,又扶著她站穩,看見護士把李玫推了出來。


    她此時的臉色還是煞白的,眉頭也緊緊皺著,慶幸的是,搶救過來了。


    他們跟著護士迴到了她的病房裏,此時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厲奶奶年紀大了熬不住,顧芷身體也不好,厲北暝便讓鍾叔先把她們送迴去。


    剛說完,他看向一旁的厲北星。


    “你也迴去吧。”


    厲北星知道自己留下來沒什麽用,而且現在李玫已經搶救過來了,那應該就是沒有大礙了。


    他點了點頭,又走到了沈幼梧麵前。


    “嫂子,那我們就先迴去了,你……”


    沈幼梧的目光一直凝在李玫的身上,一刻不移。


    “我留在這裏。”


    她要親眼看著她醒過來,她要像她守著她那樣地守護著她。


    厲北星應了一聲,“那我明天一早來給你們送長壽麵。”


    海城這邊的習俗,大年初一是要吃長壽麵的,寓意健康長壽。


    沈幼梧答應下來,她把他們送到門口,然後和他們揮手告別。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此刻的狀態比起剛剛在搶救室門口,好了太多。


    他們走後,沈海洋他們也準備離開了,沈幼梧依舊是站起身,送他們到了病房門口。


    周荷滿臉心疼地看著她,又說明天還會過來,沈幼梧點了點頭,神色平靜。


    他們心裏更加不是滋味,但最終還是離開了。


    他們計劃了那麽多,希望這個春節是幸福圓滿的,可如今,卻因為沈楚楚的到來變得七零八碎。


    周荷甚至有些哽咽,最終還是沈海洋拉住了她,帶著她上了電梯。


    而跟在他們身後的沈晉東,內心更是五味雜陳,就在他覺察到他其實也和沈海洋一樣對沈楚楚動了惻隱之心之時,就已經意識到,今天的事,其實他也逃不脫責任。


    他們都低估了沈楚楚的惡毒和冷血,也再一次把自己的認知徹底打碎了。


    原來這麽多年,他們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她。


    即將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他迴過頭,想起病床上的李玫和病房裏的沈幼梧,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自私和偏向。


    他從沒有真正的,毫不猶豫地偏向沈幼梧那邊,盡管她懂事聽話,懂得感恩。


    他隻是在沈楚楚一次次犯錯之時,才會想到她的好,才會慶幸自己有一個這麽好的親妹妹。


    他對她的好,是在比較中產生的,一點都不純粹。


    他甚至連厲北星那個小屁孩都不如,至少他是一直毫不猶豫地站在她那邊。


    心底的愧疚溢出來,像是要將他吞沒,他甚至都察覺到心髒傳來隱隱抽痛的感覺。


    他捂住心口,拿出手機,點開和沈幼梧的聊天框,給她發去一條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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