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月樓,四樓。


    四樓隻有四個包廂,名為春,夏,秋,冬——他們所在,便是秋閣。


    黑衣女子將周穆兩人帶到後,就靜立在一旁,微微低首。


    屋內,三人看著他。


    洛瑜正襟危坐,坐在圓桌旁,他的身邊有兩人站著,其中一人周穆見過。


    鶴發童顏,麵色紅潤,手中拿著個拂塵的老者——申老。


    他此刻一臉笑意,卻沒有開口。


    另一人麵白無須,身材瘦長,透著一股陰柔,應是宦官。


    他仿佛是個“麵癱”,隻能看到眼中的冷漠——太子親信,施小行。


    周穆與田嫵兒見有外人在,先行了拱手禮:“見過太子殿下。”


    “子羨,田山主,快快請坐……”洛瑜熱情招唿,並不拘泥於自己的身份。


    許是太久未見,也有些生分了——在綿州,他可是一口一個周兄弟。


    親近之意仍有,豪爽之性卻無。


    周穆沒有客氣,拉著田嫵兒坐下,等待洛瑜這個主人家發話。


    “幽蘭,斟茶!”洛瑜沒有著急切入正題,而是悠悠閑閑地。


    幽蘭,與蘭幽正好相反。


    黑衣女子便是幽蘭,她自小被天家收養,學禮儀,練武藝……


    後來,她成了太子的護衛。


    幽蘭給周穆二人上了茶,周穆並未在意,他隻在意洛瑜的目的。


    洛瑜深夜“召見”,他們的清閑日子恐怕是要到頭了。


    “這是宮廷特供的茶,名為九霄之上。”洛瑜淺淺一抿,笑著解釋。


    周穆喝了一口,確實比尋常茶葉要香——但其他的,他就喝不出來了。


    他不懂茶,田嫵兒這個好酒之人自然也沒有太大感觸,一般般罷了。


    洛瑜如何看不出來兩人心思,感覺有些好笑——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九霄之上非同一般,但於洛瑜來說,也隻是身外之物。


    他更看重的是周穆,他這個人。


    去年於綿州小小夜談,他的眼界被周穆拓得很寬,也學到了很多。


    從謀略,到輿論,治理,“金融”——讓他感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天下才子何其多,最開始的時候他也隻是將周穆視之尋常。


    後來發現他能文能武,再發現了他的周家發展迅速,再發現他博古通今……


    當今天下,無一人可比得上周穆——周穆之於他,猶如孔明之於劉備。


    不然,他也不會親自前來。


    他可是堂堂大燕的太子,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入得了他的眼。


    “嚐嚐這裏的菜吧。”洛瑜並未多想,笑著道,“倚月樓的膳食比不得宮裏,但也算聖都一絕了。”


    當今聖人好口腹之欲,民間幾乎所有有能耐的廚子都進宮掌勺了。


    而民間的大廚,太少了。


    洛瑜挑了一筷子,忽然想到了什麽,補充道:“當然,比不得花間醉。”


    花間醉,是周穆夢中文化的沉澱——最主要的是,外麵沒有辣椒。


    因為辣椒,花間醉無可替代。


    田嫵兒聞言莞爾,沒有什麽比別人認可她的認可更讓人高興的了。


    酒,她隻喝天仙醉;飯,她也更愛吃花間醉的特色。


    周穆搖頭,他可不會小覷了古人的智慧:“各有所長,我嚐嚐……”


    周穆也挑了一筷子“煮肉”入口,口感爽滑,很有味道:“果然不錯!”


    有外人在場,田嫵兒吃得很斯文,筷子幾乎不動,動的時候還隻夾一小塊。


    並非拘謹,而是不熟——她不喜歡將自己真實的一麵暴露給他人。


    這個他人,不包括周穆,紅月,綠琦,紫藤,婁風……


    “北塞那邊,遼庭又有異動……今年,恐怕又不平靜。”洛瑜身為太子,閑聊也有意無意地將話題扯到天下。


    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是每一個有誌帝王都需要憂慮的內容。


    正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帝王的肩上,有時肩負著沉重的膽子。


    然而,當今聖人並沒有這種意識。


    周穆“夢醒”久了,對天下也有所了解,對某些人看得一清二楚。


    燕朝的衰敗,離不了這位毫無作為,隻知道貪圖享樂的聖人。


    當今聖人昏庸,唯一的優點——不是個暴君,不會濫殺“無辜”。


    僅此而已。


    周穆細嚼慢咽,時不時與洛瑜搭話:“遼庭地處偏寒,物資匱乏……如今他們南下侵擾輕車熟路,隻怕會年年往複。”


    北塞的邊線很長,燕朝有且隻有一個大將軍,其餘地方的諸將很難顧全。


    便是“威名赫赫”的征北將軍安長衫,也在遼庭麵前敗多勝少。


    至於其他將軍,未戰先逃者,比比皆是——這也是大燕的亂象之一。


    隻要這些將軍能保“腹地”不被侵擾,能收迴“失地”,一律無責。


    聖人已然接受了遼庭的南下,隻要他們不“過分”,不打到腹地來,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沒看見。


    可憐了遠北域的百姓,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一到秋天就擔驚受怕。


    所以遠北域,很是荒涼。


    洛瑜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呢,他歎氣道:“可惜,我大燕隻有一個大將軍……”


    周穆與田嫵兒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顯然對此有不同的看法。


    田嫵兒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再次低頭——幹飯,這事與她何幹?


    “是啊,可惜了。”周穆很惋惜,他的理解與洛瑜不同。


    大將軍唐瑾,燕朝本來還可以有王瑾,李瑾,張瑾的……


    隻是聖人,他隻容得下一個大將軍。


    征北將軍安長衫之所以敗多勝少,與朝廷方麵的猜忌不無關係。


    除了大將軍的唐家軍,其他四征四鎮的軍中都有監軍,還不止一人。


    監軍從何而來?


    兵部委派一人任左監軍,懸劍司派遣一人任右監軍。


    而將軍之令,需過監軍“審批”,導致了很多將軍令行不便。


    步步掣肘,最為致命——尤其是在戰場上,貽誤了戰機,孫子也難挽迴頹勢。


    但聖人不在乎。


    聖都內可見歌舞升平,朝堂上盡頌“豐功偉績”,他真的不在乎。


    任他東南西北風,他自巋然不動。


    “……”


    “子羨,後麵有何打算?”洛瑜聊著聊著,總算迴到了主題。


    周穆既然來“幫”他了——那麽,有些計劃就可以開始了。


    是的,“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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