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西鳳,燕長寧下意識皺緊眉頭下巴緊緊繃成一條線,壓下心裏湧起的一股強烈排斥,想也沒想目光鎖緊棋盤冷冷地道:“沒有。”


    這兩個字沒有絲毫溫度,堪稱毫不留情,這可不是一向以溫柔示人的燕長寧的作風。


    慕容善有些驚奇的咦了一聲,順勢又落了一子,然後略顯遺憾的歎息道:“唉,那可真是可惜了,燕小姐肯定知道在東陵想認識個家鄉人有多不容易,原以為能在燕小姐這得到法子,卻沒想到又是空歡喜一場。”


    望著她落子的地方,燕長寧目光瞬間陰雲密布,額頭竟隱隱沁出一層薄汗,緊張之下,說話的情緒也有些不受控製,“什麽家鄉人!我是東陵人,雲姑娘莫要胡亂說話,小心丟了性命!”


    這女人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的樣子,談笑風生間竟不動聲色將她逼至絕境,果然歹毒!


    “啊?可我聽說燕小姐十三歲以前都是在西鳳長大的啊?難道是謠傳?”慕容善雙眸微眯,笑容可掬,心道:威脅我?嗬,這世上想要我死的人多的去了,且看你有沒有本事撐過我三招再說!


    柳昕昕雖看不懂圍棋,不過看著燕長寧好似要撐不住的樣子頓時就樂了,一時沒忍住忘了‘觀棋不語’順著慕容善的話又補了一刀:


    “善善姐姐,這你就不懂了,不是所有人都想或者是都有勇氣承認自己的過往的。想想自己雖有富貴命,卻過了十幾年粗茶淡飯的日子,怎麽想怎麽心塞啊。我看她……唉,估計不想承認吧,畢竟誰知道那十幾年有沒有做過什麽心虛的事情哦~”


    燕長寧臉色一沉,怒目狠狠瞪了眼柳昕昕:要你多嘴!


    旁邊有人搶話道:“咦?不對,我記得寧姐姐以前剛迴來時好像有段時間水土不服的,我當時去找你玩時見你氣色都不是很好呀?難道是我記錯了嗎?”


    誰這麽識趣?


    慕容善好整以暇的順著聲源看去,對上坐在另一桌疑惑向這邊看來的蘇綰音,慕容善下意識去瞧燕長寧的臉色。


    果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隊友太愚蠢!


    慕容善嘖嘖歎息,落子前順便瞅了眼貌似是站在她這邊的柳昕昕和長孫無月。


    還好還好,不算太蠢!


    柳昕昕頓時被蘇綰音不自知的愚蠢行為逗樂了,但礙於周圍人太多,未免傳出去落人口舌,她狠勁掐著長孫無月的胳膊憋著笑陰陽怪氣的道:


    “哎呀,我是金陵人,在自個兒家鄉發生水土不服這種事兒哪能隨意叫人知道,傳出去豈不是很沒麵子呀~”


    “嘶~我去,柳昕昕你手往哪放的?你給本王鬆手!鬆手!”


    慕容善挖挖耳朵搖頭歎息了下身邊人太聒噪,嘀咕一句“果真是個熊孩子”後,落下一子,望著對麵臉色陰雲密布眼神森森盯著她麵上卻還還要保持高貴溫柔笑意的燕長寧,不由都替她覺得心累,當即笑容可掬的給她打圓場:


    “蘇小姐,那事兒擱現在都這麽久了,咱們燕小姐都說沒有肯定是你記錯了。不過其實我對這事兒也並不十分好奇。”


    頓了頓,慕容善有些悵然若失的道:“隻是背井離鄉來到這裏,雖然身邊有昕昕這麽個妹妹作陪,其實偶爾我還是會念起曾經一起玩耍過的小夥伴們。


    對了,還有和我關係最好的表妹。沒來東陵之前,家中我與表妹的關係最好,隻是她與我家相隔甚遠,見麵的機會甚少,也就是每年年節時期才能見上一麵,她來我家時我必要與她同吃同住,我們還曾相約以後一起去逛都城。可沒想到,轉眼間我來了東陵。”


    燕長寧聞言正要落子的手狠狠一顫,棋子沒拿住啪的一聲掉落在棋盤上,將棋盤上的布局略微衝散了些。


    而她整個人便如同遭雷劈了般當場愣住,身子不受控製的巍顫,額間的薄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凝結成汗珠,在臉頰上劃出一道完美的弧度然後掉落在衣衫上暈染出一小片水漬。


    她望著慕容善,眸底似驚恐似膽怯包含著種種情緒,卻獨獨沒有心虛。


    她說這些話究竟是什麽意思?是故意惡心她,還是當真知道些密事?


    燕長寧想。


    慕容善嘴角不著痕跡的快速彎了彎,然後眼神一閃低唿一聲,萬分訝異的望著棋盤喊道:“哎呀,棋子亂了,這可怎麽好。”


    話音一落,燕長寧仿佛如夢驚醒,麵上閃過一絲驚慌,連忙手忙腳亂的把棋子歸位,而後又快速恢複神態,仿佛剛剛失神的不是她般,變臉速度之快讓慕容善看著心中都嘖嘖驚歎不已。


    果然是有點心思的人,要不怎能霸著她的身份多年不僅沒有絲毫愧疚卻還理所當然呢!


    長孫無月朝慕容善投去疑惑的一瞥,“我去,燕長寧,你不會是故意的吧?知道自己要輸了,故意弄亂,你心思好毒啊!”


    柳昕昕:“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毒毒……”


    燕長寧柳眉一皺,氣勢出來,頗有種站在道德製高點批判眾人的意味朝柳昕昕看去:“胡說什麽,你快閉嘴,小王爺還在,莫叫人聽去鬧了笑話。”


    柳昕昕噎住:“……”欺軟怕硬,這丫的真夠沒臉沒皮的。


    慕容善心中一歎,事情似乎越來越好玩了啊。


    長孫無月似乎看出了些門道,驚疑不定的拿胳膊肘撞了下柳昕昕,然後朝她瞅了眼:她們倆有仇?


    柳昕昕眼神迴答:似乎…有吧。不過她們在說什麽啊?


    長孫無月:說……你蠢。


    “……”要不是看你是個小王爺,姑奶奶現在就把你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再生熱!


    摩…擦…生熱…呃…


    長孫無月噎住,耳根悄無聲息的泛起一道可疑的紅痕。


    慕容善眼神沉了沉,自顧自的繼續道:“不過可惜了,我以後都沒機會再見表妹了,因為她失蹤了。說起她失蹤這件事,其實我一直很疑惑的,因為在她失蹤前叫人轉交了塊玉佩給我,說是對我很重要的,有關我身世的。你說這世上怎這麽多巧合呢?”


    燕長寧聞言倏地抬眸死死盯著慕容善的臉,望著那似乎有些相熟的眉眼,她的腦海霎時湧現出好幾張麵孔,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陰沉沉、濕淋淋地沒有一絲生氣。


    人的一生當真能一下子就認識很多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嗎?


    這事兒燕長寧以前不信,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巧合,可此時望著對麵淺笑盈盈的女人,她頓時有些沉不住氣了。


    片刻後,她嘴角緩緩彎起,露出森森白牙,陰厲厲的道:“你…說什麽,我聽不懂。就算有那麽多巧合,可這世道總要講究先來後到之禮,遲到的就是遲到的,做再多也是於事無補。”


    顧不得周圍有多少人,也顧不得這幅樣子被人看去是否會露出漏洞,更加顧不得從此以後自己的形象是否會被顛覆。


    燕長寧此時隻想掐死慕容善,那張臉她看著極其礙眼!就算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她肯定知道些什麽!


    天下千萬萬人,容貌相似的肯定會有那麽幾人,她可以說服自己這個女人的臉是巧合,但她身邊還藏著一位同年同年同日生的人沒暴露出來!


    她廢了這麽多努力才在這金陵站穩腳跟,怎能叫兩個來路不明的人攪了她富貴路!


    所以隻有掐死她才能以絕後患!


    慕容善將那隱忍的自以為隱藏很好的殺氣收入眼底,漫不經心地輕笑道:“啊,是嗎?不過燕小姐多慮了,因為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隻不過是覺得對弈太無聊罷了,我哪有什麽表妹不表妹的,隨口編個小故事愉悅下大家罷了。”


    表妹什麽的,還別說她似乎真的有?


    那隔了好幾代的西鳳國太後姑奶奶的後人,當算她的親戚吧……


    頓了頓,慕容善又道:“燕小姐這是怎了?這幅模樣可是將我的故事聽進心裏了?哎呀,這可怎好……”


    燕長寧臉色頓時青一陣白一陣,此時才恍然大悟自己剛剛是著了她的道,這女人哪裏知道什麽密事?不過是看她不順眼惡心一下罷了。


    就算是知道,燕長寧也敢肯定她知道的定不多,所以才會這般用言語試探。


    恰是此時,焚香燃盡,勝負已出。


    燕長寧想到這裏頓時心安,她倏地扔下棋子,麵色平靜仿佛什麽都發生過般幹脆利索的起身,淡淡道:“我輸了。”


    “承讓了。”慕容善頷首,笑容飽含深意。


    燕長寧倏地笑起來,溫柔地如這數九隆冬忽起的一陣暖風般,“原來竟是個故事,我倒是為了故事中的表妹心疼了,年紀輕輕卻下落不明,竟不知姑娘故事講得如此好,不如教教長寧這技巧吧?長寧迴去好和母親說道說道,省的她老人家日日嫌悶得慌。”


    又是這般惺惺作態,慕容善歎息,她這輩子最煩的事情就是作戲了,什麽時候能撕破臉皮酣暢淋漓的對質一番才叫人心情大爽。


    “叫燕小姐因故事中人勞心傷神,倒是我的罪過了。這個請求倒也算不得什麽,燕小姐想學,約個時日便罷了,隻是這等獨門絕技,燕小姐一人學便可,有外人在我可能會害羞的。”


    燕長寧道:“多謝,改日長寧必會登門討教。”


    柳昕昕又看了眼長孫無月:學個講故事,怎還搞得神神秘秘的?


    長孫無月兩手一攤:你問我,我問誰?本王也很想知道啊!


    目的達成,慕容善並不想久待,況且這裏也忒冷了。


    於是神秘的笑笑,看了眼天色扭頭吩咐棉凝,“我們走吧。”


    說著把兩手往袖子裏一放,將脖子往披風裏縮了下,倒抽了口涼氣嘶一聲,約莫是真被凍著了。


    那邊剛結束戰鬥的蘇綰音聞言走過來,一把攔住慕容善,“走什麽走?手下敗將,賭約拿來!”


    下巴微抬,誌氣高昂傲慢十足。


    慕容善嘴角一勾,無聲朝燕長寧投去一瞥。


    燕長寧臉色一沉,嘴角溫柔的笑意有絲龜裂,隻很不得把這蠢貨塞水裏。


    柳昕昕道:“嗤,手下敗將說誰手下敗將呢?你寧姐姐都認輸了,怎地你還想來自取其辱?”


    蘇綰音沒注意到周圍人嘲諷的表情,駁斥道:“誰輸了?寧姐姐?癡人說夢吧,我寧姐姐可是高太傅的……”得意門生。


    一句話未完,燕長寧冷聲打斷她:“閉嘴!”


    她麵色十分不好看,陰沉沉的,又惱又怒。


    生辰宴會被搞砸,今日斷不能在搞砸!


    若不能靠今日打動秦王府的心,那她燕長寧今生注定就是金陵的笑話了!


    但蘇綰音也並不是能任由她貶低訓斥的人,燕長寧壓著心底的反感,麵容和善與她耳語道:“是我輸了,你若還不服輸,自己去與她對弈一盤,但別牽扯我!”


    讓自命高貴不凡的燕大小姐親口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實屬不易。


    蘇綰音頓時驚疑不定,“怎…怎麽可能?”


    柳昕昕搖首擺尾的感慨道:“唉,自信是好事,太過自信就……”


    長孫無月接著道:“太過自信就是自負!哈哈,起手中元,夠承包本王明年部的笑點了!”


    話音一落,周圍頓時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偷笑。


    “哎呀,我還以為能有幸見到中元,三三,星位這種布局的人大殺四方,嘖嘖,沒想到……”


    “沒想到卻是個屁簍子吧,哈哈哈,沒有那個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這件事告訴我們:人呐,貴在有自知之明,哈哈哈……”


    燕長寧臉色霎時青白交加又羞又惱,氣的想把罪魁禍首的嘴巴撕爛,但奈何對方是小王爺,若是柳昕昕她必然不痛不癢迴擊過去,但是小王爺她不敢得罪。


    看著燕長寧打掉牙齒往肚子裏吞的委屈樣,慕容善搖搖頭衝柳昕昕勾了勾手:“走了,迴去了,凍死了。”


    “唉,來啦來啦,早該迴去了,本小姐美麗的臉蛋都被凍僵了。”


    柳昕昕連忙跑過去擠開棉凝,推著慕容善往岸邊去。


    主仆三人漸行漸遠。


    長孫無月站在原地,看著三人背影暗想:這個女人性子不錯,若改日父皇因她斥責了皇兄,看在今日這般愉悅他的份上,他定會相幫皇兄。


    燕長寧狠狠瞪了眼蘇綰音,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


    不過這紅香宴才剛剛開始,她有的是機會將今日屈辱洗去。


    臨江樓


    望著消失在湖心亭的人影,長孫無羨起身準備下樓,隻是走到門口時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一手扶門若無其事的側眸問柳扶風:“你有婚配嗎?”


    “……?”


    柳扶風一臉懵懂,不懂明明要離開的長孫無羨怎地突然又問了他這麽個莫名其妙的問題?金陵的人誰不知道他柳扶風是注定娶不到媳婦的大齡剩男?


    這位殿下忽然問這個問題,是諷刺他嗎?


    咦,好氣哦,可我並不能把他怎麽樣!


    柳扶風張張嘴正想迴答,又被長孫無羨打斷。


    “罷了,本宮就隨便問問,不必上心。”


    該將她的貓還迴去了。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就走,丟下柳扶風在風中淩亂。


    長孫無羨本來想問他若心尖的人不搭理你,你該怎麽辦?


    可轉念一想麵前這人是個萬年老光棍,他此舉無疑是和‘問孤兒親情的感覺怎樣?’一樣蠢!


    ——岸邊,柳昕昕正往馬車上爬去,忽然便感覺到身後有一陣腳步聲傳來。


    下一秒,一片暗影投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馬車前,遮住了大半日頭的光影。


    “殿…殿下。”


    馬車中


    慕容善聽到聲音指尖微微一縮,星眸暗了暗,然後抿緊唇瓣掀開簾子看過去:青天白日這麽多人在,他來做什麽?


    哪知掀開簾子後,慕容善並沒有見到她以為的人,隻見雲淩捧著一隻黑貓站在車前,一臉糾結的朝她看來。


    入目並沒有長孫無羨,慕容善古怪的瞅了眼柳昕昕,順著她的眼神心底忽然閃過一絲異樣,慕容善扭頭朝車後看去。


    數九隆冬,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大地一片銀白,雪花如柳絮般隨風輕飄,冬日裏的太陽似乎拉近了與人的距離,顯得格外地清晰耀眼。


    雪地上留下了一排長長的深淺不一的腳印,那人的背影好似被冰雪冷卻過似的,任憑陽光怎樣打在他身上都熱不起來,偉岸的背在陽光下仿佛被披上一層佛光,神秘,悠遠,又高貴。


    他穿著白衫,披著雲紋暗繡的銀白狐裘披風,與天地共色,沒多久就好像與天地融為一體什麽也看不見了。


    雲淩抿抿嘴,深吸口氣走過來一把將黑團子從車窗塞進去,然後猶猶豫豫似有難言之隱般站在窗前躊躇片刻,用僅有二人才能聽清的聲音恭敬道:“夫人,主子病了,您…有空就…就迴來看看主子吧。”


    語氣幽怨,說的慕容善頗有種‘拋夫棄子’覺得自己無比渣渣的感覺。


    “……”


    見慕容善不為所動,雲淩一咬牙再一跺腳,帶著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一溜煙兒跑遠了。


    望著那一前一後離去的主仆二人,慕容善:“……”


    柳昕昕一臉懵懂:“善善姐姐?”


    慕容善頓時迴神,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無端湧起的一股燥意,淡淡道:“走吧。”


    ——


    既認了別人做義母,那麽斷沒有有家不迴的道理,馬車跟著柳夫人的車一路朝將軍府駛去。


    驃騎將軍府是祖上當年跟隨長孫氏先祖南征北戰打江山積攢下來的,整座府邸建設的十分氣派,撇去秀氣的亭台水榭,坐北朝南假山石林十分恢弘大氣。


    下了馬車,柳夫人帶著她一路向裏走,“咱們對門在隔兩個宅院是秦王府,當年先祖憑著軍功與秦家燕家三足鼎立造就一王一候一將軍的盛世局麵。


    現如今秦家鋒芒內斂,鎮北侯鋒芒畢露,咱們家倒是沒了什麽存在感,且家裏人丁稀少,你且在這兒安心住下吧。”


    頓了頓,柳夫人仿佛是想起了什麽,懊惱道:“瞧我這腦袋,真是老糊塗了,與你等小輩說這些有什麽用。這處院子我昨兒差人拾綴過了,你看看還缺什麽告訴義母,義母叫人補上。


    若累了便休息,咱們府沒那麽多規矩。我去看看那倆混蛋跑哪去了,府裏添了新成員作為兄妹都不知過來瞧瞧,真是越長越沒規矩了!”


    慕容善微笑頷首,目送柳夫人走遠。


    柳夫人安排的這處院落光照極好,空氣流通,看得出來是盡心安排的。且左右兩邊便是柳昕昕和柳扶風的住處,與她來說是好的安排,可就是麻煩了墨羽…。每次來要多翻幾道牆了。


    主廂房與她之前住的小院臥房相差不大,甚至可以說有些擺設還是按照那邊的擺設來放的,房間裏生了爐子,暖洋洋的,極好。


    她的日常起居平時都是由棉凝照料,柳夫人給她安排了四個丫鬟,兩個老媽子,慕容善打發棉凝出去把人安排妥當,便關上門喚了墨羽出來。


    幾日不見,從長孫無羨那兒出來又參加了場紅香宴,慕容善竟不知墨羽受了傷。


    “怎迴事?誰傷的你?”


    墨羽不僅輕功極好,劍法也極好,這世上還有何人能傷的了他?


    “你說說這幾日都發生了什麽?我被困皇子府,也沒辦法聯係你,出了事是怎處置的?事無巨細部告訴我。”


    慕容善此時一顆心都吊起來了,原以為長孫無羨說得對,蕭仲寒和柳扶風處理的很好,可此刻見著墨羽,她才驚覺有些事那倆人並不知道,又怎能顧忌到細枝末節。


    “是黑白雙煞,此二人在金陵,被屬下不小心碰見了,交了手。”墨羽道。


    “就是那個江湖傳聞上了高手榜的雙煞?被你見到了?長什麽樣子?”


    這兩個人慕容善略有耳聞,墨羽能從這兩個人手下逃出來,確實不易。


    墨羽搖頭:“帶著無常麵具,屬下沒看見長相,不過兩人招式淩厲,出手便是殺招,屬下也是僥幸逃生。”


    慕容善蹙了蹙眉,左手擱在桌麵上漫不經心地敲著,金陵出現這等人物不知是敵是友?若是不小心攪了她的計劃,那還真是棘手。


    “這兩人為何出現在金陵?你是怎麽碰見他們的?”


    “是小姐發信號彈那日,廢太子府雖守備森嚴,但是困不著屬下,屬下正要衝進去時這兩個人便出現了,與屬下糾纏了一番。不過二人看著與長孫殿下無關,似乎隻是路過,興許是見到屬下一時興起便糾纏上來,沒多久就離開了。”墨羽如實迴道。


    慕容善心中盤算著,又問:“後來呢?”


    “後來那些守衛便停止了攻擊,但也防著屬下不容許進去,屬下便待在府外,後來見少主和柳公子出來,屬下才撤退。那日引起的哄亂雖然後來被長孫殿下壓下去了,但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起疑,長孫殿下便命人傳信給少主要我們暫時先隱蔽些時日,等風頭過了再出來。”


    還是叫他知道了,慕容善揉揉眉心頗有些頭疼,頓時不想在這個話題多談,便道:“知道了,讓你找的那個人消失了又是怎迴事?”


    “有人先我們一步將人帶走,對方手段不幹淨,在擱些時日屬下便能追上對方。”


    “嗯,務必找到。”慕容善聲音略顯疲憊的道。


    那人是燕長寧的表妹,從今日燕長寧的反應來看,極有可能便是撿到那塊玉佩的人。


    隻要找到她,便是一記強有力的證據。說起玉佩,慕容善忽然又想起另外一個人來,生辰那日誤打誤撞出現在她麵前的鳳姣姣,據說與她同年同月同日生。“順便查查西鳳國姣姣公主的身世。”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會不會有某種巧合呢?“不過不必太在意,查不到就算了,莫要引起那邊人的注意。”那鳳姣姣若真有問題,皇家密事又豈是別人想查就能查到的?


    慕容善神情有些黯然,天底下人千千萬,想要驗證燕長寧是不是她要找的那個人很簡單,可燕長寧若不是,那她又要上哪兒去尋那人?墨羽恭敬的道了聲諾,“過幾日西鳳國的使臣便到了,屆時屬下去探一探。”“過幾日?西鳳與東陵素無往來,又不是進貢使臣的身份,他們這時候來幹嘛?”慕容善不由有些多想,心中頓時燃起一絲希冀。“是長孫殿下,是那公主惹惱了殿下,殿下派人寫信給西鳳太子,說再不來把人接走他就要…”素來正直的墨羽說到這兒忽然停住,一本正經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古怪。


    “就要把人塞怡紅院了,畢竟東陵難民多…養不起閑人…公主若想在東陵長久待下去,就要自力更生,殿下說公主金枝玉葉那些粗活怕是做不慣,便著人給公主想了個這麽賺錢又不吃力的法子…”“噗嗤~”


    慕容善正端著茶往嘴邊送,聞言頓時被狠狠嗆了下,緩過勁兒後便十分不厚道的大笑起來。


    “哈哈哈…賺錢又不吃力…”


    什麽著人想的?這賤賤的法子,絕對是那個男人想出的…


    慕容善十分肯定,笑的臉都紅了。


    不過這時外間忽然傳來了一陣騷動,似有三三兩兩的人群朝這邊跑動過來,慕容善也聽見了,連忙收起笑意,清了清嗓子道:“你先下去吧,過幾日讓程風程林過來一趟。”


    “屬下告退。”


    墨羽話音剛落,棉凝敲門低聲來報:“小姐,蕭大夫柳公子和焦小公子來了。”這三人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慕容善瞧了眼窗外的天色,揉揉有些疲憊的腦袋給墨羽使了個眼色讓他跳窗離去,然後便打了個哈欠打起精神轉著輪椅走過來。下一秒,房門被人推開。一名身著紫衣錦袍的少年風風火火的闖進來,他身後跟著柳扶風,兩人你追我趕,似在玩什麽愉快的小遊戲般。柳扶風腳程略慢了焦陽一步,人尚未進屋聲音便跟進來:“焦陽,你丫的給我站住!把本公子的扇子還給我!”哦,原來是拿了柳公子的寶貝繪洞天問道圖的白玉扇。“不…你壞…不給!”那少年闖進來左右看看,見到慕容善後眼睛蹭的一亮耀眼的仿佛天上明珠般,蹬蹬跑過來把扇子往慕容善懷裏一塞,然後齜牙咧嘴笑的傻乎乎的像根柱子似的杵在慕容善跟前:“送你…開心。”他說:送給你,要開心哦。


    慕容善忍不住失笑:這孩子竟能看出她心底的疲憊?“幾時學會的討人歡心?”慕容善拿著折扇,笑容可掬的看著他。


    孩子是聽不懂調侃的,頓時把這句話誤會成了質問,心裏以為慕容善不喜歡他了,頓時沒了笑臉,如明珠般的雙眸一瞬不瞬十分專注的盯著慕容善,極其認真道:“沒…沒…”沒有學。


    那雙眼睛仿佛會過濾般,自動忽略了所有隻容納了一人。


    慕容善笑笑,許是因為此時身心有些疲憊的原因她並沒有把他的認真放在心上,卻不知他這句話並沒有說完,便被走進來的柳扶風打斷。見扇子在慕容善手上,柳扶風兩眼一黑,作勢就要摔倒:“你個小王八蛋,我費心費力對你好,轉頭你就奔別的女人的懷抱,果然天下男人一般黑啊!”


    被這麽一打岔,孩子要說什麽頓時也忘了,隻氣鼓鼓的瞪著柳扶風,把柳扶風瞪得不明所以一臉疑惑。


    焦陽:壞,又忘了要說什麽了,嗚~輕功極好的扶風公子怎麽可能追不上一個孩子,不過是心情好與他玩鬧罷了,慕容善見慣了,將扇子遞給他。“行了,別裝了,這等上好白玉做的扇子你也舍得拿給他玩。”被無情揭穿,柳扶風自覺沒趣的摸摸鼻子走到桌子邊,伸手要去倒那壺裏的水喝。蕭仲寒此時帶著個女孩慢悠悠晃進來,那女孩兒容貌平和,雙眸清澈見底無欲無求,便是星言。與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星言。


    見到星言,慕容善腦海中快速閃過一絲訊息,她猛地想要抓住它,隻是忽然被蕭仲寒冷著的臉嚇的麵皮一緊,頓時把那訊息拋到了九霄雲外。慕容善一臉懵懂,眼神詢問柳扶風:“……”這是怎了?哪知柳扶風看見蕭仲寒也似是想起了什麽,頓時臉色變得比唱戲法的還快,重重哼一聲,臉一轉扭過頭去不理她。“……”丫的,大型找茬現場嗎?慕容善狠狠咬了下後槽牙,笑眯眯的衝焦陽招招手:“陽寶寶,告訴我你這幾日都做了什麽啊?”


    不理我?沒關係,姑奶奶有僚機!焦陽拿著繪洞天問道圖的折扇把玩,聞言鼓著小臉歪著腦袋想了想,脆生生道:“哥哥們,帶我玩。”哦,倆人帶他玩了。慕容善揉揉他的腦袋,笑的像個勾引小紅帽的狼外婆,徐徐誘惑道:“帶你玩什麽了?哥哥們平時不是不願搭理你嗎?你找他們的?”蕭仲寒眼皮子一跳,仿若寒霜的臉瞬間有絲龜裂。柳扶風暗道一聲不妙,連忙伸手去捂焦陽的嘴巴:他們是來興師問罪的,若叫這個小王八蛋提前透漏了訊息,氣勢上頓時就矮了一大截啊!慕容善雖然在和焦陽說話,但眼尾一直注意二人的動作,掃到柳扶風時她眉心一跳,眼疾手快搶過焦陽手上的折扇狠狠朝他手背上打了一下。


    啪的一聲,氣勢十足!


    “嗷嗚~痛!”柳扶風一蹦三尺高,捂著手背叫起來。伴著他痛並快樂的聲音,焦陽的聲音認真響起:“玩飛飛,他們壞,說壞話,你。”


    柳扶風:丫丫的,真是痛並快樂著!說她壞話了,說什麽壞話?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慕容善哄著小孩乖乖去一邊玩後,扭頭涼涼地睨一眼二人,一字一字的問:“還不說?”柳扶風頓時氣虛,氣勢也矮了一大截。蕭仲寒朝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你真辣眼睛,又不是我們理虧,你心虛個啥?對哦!柳扶風頓時挺起腰板,質問道:“你和那長孫殿下究竟是什麽關係?你真的叫雲善?你敢發誓你沒有騙我們一次?”慕容善手微微一顫,眸底閃過一絲意外。他們問這話是什麽意思?莫不是知道了什麽?長孫無羨說的?好啊,竟敢出賣她!還想要我去看你,你就是病入膏肓我都不會去看你一眼!柳扶風其實隻是試探,從長孫無月那得到一句話後他和蕭仲寒商量過,這女人怕是瞞了他們不少事情,所以兩人想詐一詐她,看看能不能詐出什麽來。沒道理她連他們倆祖墳在哪都知道,而他們卻連她真名叫什麽都不知道吧?其實由此可見三人的感情確實非常人能比,若擱平日一般人遇到這種事,隻怕第一時間便會懷疑她用心險惡。可柳扶風和蕭仲寒並沒有,而且兩人的怨氣中隱隱竟能察覺到一絲無奈。是拿她沒辦法的無奈,因為她救過兩個人的命。當年從飛來山出來後,慕容善遇見二人時向他們請求過幫助,可柳扶風當時並沒有幫她,甚至與蕭仲寒選擇了坐壁觀上,因為當時他們也在躲避追殺,怕隨意出手後又給自己添上一筆麻煩。兩人果斷轉身離開,隻是兩人後來再次遇到殺手並且被重傷,在就要殞命時,憑著機智甩掉追殺焦陽的人和搜捕她的官兵的慕容善路過。當時她的腿傷並沒有嚴重到現在這樣的程度,勉力可以支撐站一會,見兩人即將喪命時,她拔劍殺了那最後一名被兩人重傷的殺手救了兩人的命,可也就因為這個遲疑,將她扯進了他們的恩怨中。那名殺手在最後死亡時,用盡最後一口氣射出一道暗箭,那淬了毒的暗器不偏不倚正中她膝蓋。誰也沒想到那殺手臨終前的一個舉動,卻要了她半條命,因那毒正巧與潛藏在她體內的毒相衝,慕容善當場毒發。


    這些年來蕭仲寒尋找很多解救的方法,卻也隻能暫時將兩個毒壓製,讓她落得如今半身不遂的狀態。說起她自己體內的毒,慕容善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中的,不過她隱約能猜出是何人所為。能神不知鬼不覺長達十年之久在她體內埋下慢性毒,她想不出慕容家除了那人還有誰如此恨她了。“誰和你們說的?你們是怎麽知道的?”慕容善下意識朝星言看了眼,見那女孩雙眸清澈,她眼神閃了閃。若不是有人在他們麵前說什麽,他們根本不可能會發現。棉凝不會說,星言不能說,長孫無羨……看她一臉糾結,蕭仲寒直接道:“別猜了,是月小王爺。”慕容善:“……”丫的,那個人又怎麽知道的!絕對是長孫無羨說的!見馬上話題要被慕容善蒙騙過去,柳扶風連忙拍了下桌子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見隱瞞不過,慕容善隻好如實答道,隻是隱瞞了她與鎮北侯府的關係,並將自己來金陵的目的說成是為了遵循亡父遺囑尋親。“就是這樣,我真沒騙你們,我有點累了,可以讓我休息會兒嗎?”慕容善無奈的打了個她忍了很久的哈欠。


    自她身子不好後,確實容易疲憊,兩人也沒有疑惑,頓時起身離開。來日方長,身子要緊,這些瑣事總有機會問的。


    柳扶風想。


    出了房門,蕭仲寒第一眼便是抬頭瞧了眼吊在天空的太陽:這日頭暖洋洋的,為何我卻有種置身冰窟要被凍死的感覺呢?


    ——是夜冬風起,雪花如柳絮般漫天飛舞。遠處月色下一抹銀白矯若遊龍,以破空般的身姿,速度極快的向某座氣勢恢宏的府邸飛過來,眨眼間,便近在咫尺。屋子裏爐子裏的碳火在啪啪作響,屋外枝丫上的雪簌簌落下。


    大地一片寂靜。長孫無羨神出鬼沒的避過將軍府的守衛,悄無聲息推門進了房。


    房間裏靜悄悄的,那道來自床榻上的唿吸聲清晰可聞。長孫無羨身上罩著寬大的連帽披風,腳步輕輕走進來。


    銀白的月透過窗戶紙泄露進來,照的來人的麵龐如玉般的白,長長的睫毛上結著一層小小的冰淩,唿出的氣都是寒得,未免身上的寒氣過給裏麵的人,長孫無羨脫掉披風往火爐邊走去。


    披風上的積雪因屋子裏的暖氣快速的融化成一灘雪水。床榻上的女人睡顏恬靜,長孫無羨站在爐子邊向裏看了眼,幽幽歎了口氣。想他好歹也是堂堂皇子,怎就淪落成了背地裏登堂入室的登徒子了呢?叫人傳出去,生生毀了他一世英名啊!烤了會覺得身上的寒氣被爐子祛的差不多了,長孫無羨才慢慢靠近她。年少認識她時,他怎也沒想到自那一別這個人就住在他的心房。


    半年前飛來山,他之所以答應西鳳皇帝那無恥的要求,心裏便是抱著僥幸的想法,瞧瞧這一行能不能在遇見她。可他怎也沒想到,她竟是他此行的目的。這個發現打的他措手不及,連夜改了計劃,一邊與西鳳皇帝虛與委蛇,一邊暗地說服慕容舒與他聯手,本以為計劃周,可臨門一腳卻被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毀了盤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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