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思齊猶豫起來:“唔……這個,不太好吧,會不會有點趁人之危?”


    袁天罡道:“哎!這話從何談起?你這叫舍己為人好吧?再說了,我聽說楊先生單身至今,還是處男?潘氏都嫁過人了的。”


    楊思齊麵紅耳赤:“唔……這個……處男,好像不值錢吧?”


    “噗!”


    李淳風一口茶噴出去,忙不迭道:“好燙!好燙!”


    袁天罡也是有些好笑,忙道:“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你這也是為了保護潘氏安全,對吧?再說,先生整日忙於鑽研,身邊缺人照顧,相信潘氏隨了你,她終身有靠,你也能有個貼心人照料。”


    袁天罡笑吟吟地道:“這事兒,就這麽定了吧。我盡快登門,幫你促成此事。哈哈哈,先恭喜楊先生了。”


    楊思齊暈暈乎乎、飄飄悠悠地就被送出了欽天監,站在衙門口兒定睛想了想,忽然有點發蒙:我今天來欽天監要幹什麽來著?這什麽情況?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


    想了半天,忽然醒起,好像李魚還在大牢裏關著,吉兇未卜。自己這兒忽然談起婚事來了,是不是有點太離譜?但是……袁少監上知天文,那是神人,他說的,應該不會錯吧。


    楊思齊翻著眼睛想著,一路迷迷糊糊地往前走,走到蘇有道的傘攤前,還不小心踩了一把傘,忙不迭道歉,掏錢把踩了個大腳印的傘買下,扛在肩上,稀裏糊塗地往家走去。楊府裏,明天就是大理寺次日要來封存李魚財產的時候了。但潘氏、吉祥和龍作作卻根本沒理會這些事情,反正李魚的財產也並不多,他們關心的是李魚的安危,奈何這案子通著天,也就意味著,憑他們


    的能力,此時根本不可能有辦法去探監,亦或打聽得到李魚的什麽消息。


    深深捧著一口壇子,鬼鬼祟祟地到了側院兒,四下看看沒有人,因為這兩天發生的變故,正在改建的楊府暫時停工了,工人們也不在,四處都堆放著一堆堆的建築材料。


    深深從懷裏摸出一根繩子,小心地係在壇口上,然後把壇子小心地順到池水中,手中的另一頭則緊緊握著,蹲在一棵垂楊柳下。


    那大柳樹就挨著池水,根部因此發出許多紅色的根須探進水裏,根部在水下出了一個洞。


    深深探手進洞,摸索到一根較粗的根須,將繩子在上邊繞了兩圈,正要把繩頭兒再打個結,身後突然有人問到:“姐,你在幹什麽?”


    一聲“姐”字出口,就把深深嚇得一哆嗦,池邊黑土地粘滑,險險讓她滑進水裏。


    深深趕緊探手抓住柳幹,抬頭一看,靜靜不知何時出現在她旁邊,正納罕地看著她。


    “噓~~”


    “不要聲張!”


    深深左右看看,小聲地道:“嚷什麽,官差整天階圍著楊府打轉轉,沒準就有人暗中窺視著呢。”


    靜靜奇怪地道:“你究竟在幹什麽?”深深把那繩頭兒飛快地打了個結,塞進老柳樹的水下水洞,又在水裏涮了涮手,站起身來,小聲地道:“別嚷嚷,這壇子裏藏了三百中錢。現在咱們出不去府,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找了幾處藏錢的地


    ……”


    深深還沒說完,聲音就停下了,她從妹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鄙夷。


    “何必呢,姐姐!”


    靜靜退了兩步,挺直了腰杆兒:“你和小郎君畢竟沒有什麽關係,楊先生是好人,你隻消對他說一句,把你認作楊府的侍婢,這場大劫,就落不到你的頭上,何必如此的煞費苦心。”


    深深臉色煞白。


    而靜靜,已經不屑地轉過身,一邊走,一邊道:“小郎君吉兇未卜,你就勸潘大娘逃走,那時我就該明白你的心思。你走吧,人各有誌,我不怪你……”


    “你給我站住!”深深氣得渾身哆嗦:“你堅貞不移,你忠心不二,我貪生怕死,我隻想著活命,是不是?對!小郎君入獄了,你們都為他牽腸掛肚,以淚洗麵,而我在做什麽?我在到處藏錢,以防萬一,我市儈,我現實…


    …”深深的眼淚忍不住地流下來:“我隻比你大一歲半,隻比你大一歲啊,你六歲的時候,我能有多大?可我是姐姐,我就得照顧你,你隻管跟著我,我去討飯喂飽你的肚子,我去跟人打架,不讓人家欺負咱們


    。有什麽事,你不用想,因為你有個姐姐。有什麽事,我都得想,因為我有個妹妹!”


    靜靜迴過身,愕然地看著深深。


    深深道:“小郎君入獄了,一旦罪名落實,就是殺頭的大罪。你茶飯不思,你以淚洗麵,你用你的一舉一動表現了你的忠誠。然後呢,然後呢?你告訴我,然後呢?”


    深深的聲音嘶啞著,抽泣著:“他的娘要不要管?他的兒子要不要管?是不是非得全都投河自盡陪他去死,才是跟他一條心?要管他的娘,要管他的兒子,拿什麽管?拿你的茶飯不思、以淚洗麵嗎?”


    “總得有一個人市儈一些吧?總得有一個人去做點實實在在的事兒吧?如果小郎君能逃脫大難,固然皆大歡喜。可要萬一……那時該怎麽辦?總得有個人去為一家人的未來打算打算吧?如果我……跟你一樣,那麽我們根本就活不到今天。早在十四年前的那個冬天,我們擠在人家的屋簷下避雪,手腳全是凍瘡的時候,就該哭死在那兒、凍死在那兒了,我就做了點實實在在的事兒,我沒空跟


    你一起坐在那兒愁眉苦臉,哭哭啼啼,我怎麽就那麽不堪一提、怎麽就那麽不招人待見了,你說!你說啊……”


    深深眼睛紅了,淚一串串地落下,說到傷心處,忍不住撲在柳幹上,放聲大哭。


    靜靜呆住了,半晌才怯怯地靠近,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角,小聲地道:“姐,你……別哭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別哭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滾開!鬼才為了你!”


    深深一把揚開靜靜的胳膊,紅著眼睛,梨花帶雨地瞪著她:“我是為了那天殺的李魚大混蛋!”


    她托了托那對太過碩挺的duang~duang~duang~,咬牙切齒地道:“他睡了你了都沒睡我,我比你差哪兒了,我做鬼都不放過他個大混蛋!”


    靜靜呆了一呆,忽然忍不住噗哧一笑。


    深深惱羞成怒:“你的小郎君都要死了,你還笑?你不是應該哭個死去活來嗎?不是整天吧嗒吧嗒掉眼淚,才顯得你一往情深嗎?你哭啊,你笑什麽笑!”


    靜靜更忍不住了,強忍著笑,忍得香肩聳動。


    “你個死丫頭!”


    深深咬牙切齒地撲了上去。


    ……


    “唐夫人,這就是當今太子!”


    紇幹承基為楊千葉引薦著,提心吊膽,生怕她要對太子出手,蓄勢戒備著,一旁的羅霸道也是如此。


    楊千葉向李承乾瞟了一眼,按照親族關係,眼前這人算是她的表外甥,雖說年紀比她還大了一些。


    李承乾現在一腦門的官司,卻也得打起精神。定睛一看,眼前這女子十八九歲模樣,發型服飾卻做婦人打扮,楚楚動人而不嬌作,落落大方擬就大家,秀美而不嬌豔,清麗絕而高雅,宛若一朵滴水荷花,亭亭玉立,明豔嫵媚。不由得暗暗一嘖:“她那


    丈夫,怕是承不起如此尤物,旦旦而伐,耗盡髓血,這才一命嗚唿的吧?”


    心裏這般想著,堂堂太子,終究不能失了身份,對向他盈盈一拜的楊千葉,便矜持地點了點頭,道:“平身吧。”


    楊千葉來之前已聽紇幹承基說過太子當下的煩惱,叫她小心說話。這時卻是微微一笑,道:“小女子觀太子,氣宇軒昂,不愧人中之龍。隻是眉宇間暗藏憂色,可是因為近來靈台一案?”


    李承乾吃了一驚,失聲道:“此事已在民間傳開了麽?”


    楊千葉莞爾道:“街頭巷尾,早已傳開了。”


    李承乾一聽,登時出了一身燥汗。


    卻聽楊千葉道:“太子是何等樣人物,豈會為了區區幾件器物的小利,就盜賣觀天儀器,市井間人物專喜獵奇,不問真假,不辨真假,太子不必放在心上。”


    李承乾勉強笑了笑,道:“本宮行得端,坐得正,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說是這樣說,卻因楊千葉提起他的痛腳,有些不悅起來,態度也愈發疏落。


    紇幹承基一旁悄悄瞪了楊千葉一眼,不明白她為何非要提起太子的不快。


    卻見楊千葉明眸一轉,自袖中取出一摞紙來:“其實太子在東西兩市,各有店鋪六七家,每月收入,何止百萬,怎麽會為了蠅頭小利,甘犯國法?隻此一樁,就足以堵住那些愚昧者的嘴了。”


    楊千葉說著,將那一摞紙遞向太子,太子接過,展開一看,心口怦地便是一跳。那赫然是一張張的店契。太子霍然抬頭,看向楊千葉嫣然而笑的明豔臉龐,原本冷淡的模樣一掃而空:“是啊,是啊!蜀中唐門,孤是久仰了的,今日一見唐夫人,果然大家風範,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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