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這邊得了蘇有道的提點,馬上一番調查,不過這也並不費事,作為太子家令,陳傑平時交遊廣闊,在乎什麽、喜歡什麽,瞞不住人。很快,太子就打聽到,陳傑最在乎的是他的兒子。這位陳家令隻有一位夫人和一個外室。因為夫人善妒,陳家令又懼內,所以偷偷養了個外室,養外室的目的就是為了給他生兒子,因為夫人一連給他生了


    四個閨女,就是沒生兒子。


    不料,這陳家令壯起膽子養了個外室,還沒給他生出兒子來,夫人那兒倒是生出了老五,這迴如願以償,終於有了個帶把兒的,如今才隻三歲不到,被陳家令當成了眼珠子。


    於是,這邊太子稍做暗示,便有人迅速趕到陳家,提前把陳家令的兒子帶走了。陳家令這邊移交給大理寺,大理寺卿周鴻問明他的身份,馬上先派人去封他的家,結果遲了一步,陳家令的兒子不見了。


    周廷尉這邊以為是陳家提前藏起了兒子,陳夫人卻也不知道搶走兒子的人是誰,兩下裏做了一筆糊塗帳。接著,太子這邊就要與牢裏取得聯係,用其子在自己手中為理由,脅迫陳傑依令行事。


    要與牢中重犯取得聯係,對太子來說,倒不是非常的為難。自有人去操辦此事。陳家令獲悉兒子落入人家手中,他已年過半百的人了,對香火傳承的渴望確實遠遠超過了對自己生命的渴求,何況他也清楚,就算咬出太子,他的罪也一樣無法減輕,既然如此,何不用這條命為兒孫後人


    做點有用的事?他清楚,太子也是狗急了跳牆,才出此下策。隻要他真能咬緊牙關,讓太子逃過這一劫,他的兒子的確會無恙。隻要此案了結,太子沒必要再傷害他的孩子,那種有幹天和的事,對一心想登上帝位的太子


    來說,也是個心理負責。


    所以,幾乎沒有掙紮太久,陳家令就對來人保證,咬死了這事是自己幹的,與太子毫無幹係。


    這廂裏緊鑼密鼓,大理寺也沒閑著,繼陳家令的家被抄之後,王超、李臥蠶、李魚、包繼業等人的家也相繼被抄。這裏邊最特別的其實是李魚的家,那幢宅子其實是楊思齊名下的,但李魚一家人也是確確實實就住在那裏的。天威之下,豈能不查。大理寺派了人到楊府,先是徹查了一遍,然後告訴楊思齊盡快把楊家財


    產和李家財產分列清楚,屬於李魚的要予以查封,直待案情了結。


    大理寺中,繼首日單獨提審幾人之後,次日便將幾名主犯提上堂來,一起過堂。


    陳家令已經得了東宮授意,不用動刑,立即就招了。一切都是他見財起意,自作主張,利用太子信賴,命他主持銷毀器物的機會,從中牟利。與他直接交接、打交道的人是王超,陳家令自然是咬死了王超是同謀,這樣一來,自己的謀劃似乎才更合理。公堂上一審,獲悉王超竟然私藏的靈台器物比他還多,還要精美,自己手中的竟然是王超挑剩


    下的爛貨。


    陳家令惱恨不已,馬上把王超當成了主謀。這種供詞的改動對他這樣的人物來說並不為難,甚至不用推翻先前的供詞,隻消在言語上注意巧妙地小有改動,就坐實了王超的主謀之罪。


    反正,從王超掌握的器物之多、之珍貴上來看,也能證實他的話。


    王超本來才是那個獨立作案的“大盜”,現在又被陳家令拉出來,“推舉”成了帶頭大哥,王超又不傻,豈肯擔這個名頭?


    雖然他不是主謀的話,脫罪的可能也不大,但人總是有僥幸心理的,所以他順理成章地,就咬住了李魚。反正賬本兒已經燒了,死無對症。


    在周廷尉看來,這案子就是順藤摸瓜,一環扣著一環,高潮迭起。從太子家令開始,摟出了屯衛將軍王超,從屯衛將軍王超,又摟出了靈台監造李魚。


    事情至此,一切的一切,就集中到了李魚身上。


    萬眾矚目,國民焦點。


    對李魚,周廷尉不敢用刑,起食飲居也不敢有絲毫慢待,文明禮貌的實在是不能再過格了,再過格的話,那對方就實在不像個來坐牢的人了。


    何以如此?


    因為案子是到李魚為止,他就是這幢通天大案的最終主謀,還是繼續向上攀咬,咬出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來,那完全取決於李魚一念。一念可令山傾,一念可令海覆。這要是用了刑,李魚招出什麽來,他這個主審官難免就有引導之嫌。如果李魚咬出來的那人真的倒了還好,要是不倒,總有一天,會有和他清算的一天,所以他必須得做到滴水不漏,把自己定位成一個隻


    是恰在其位、恰逢其事的官兒。


    就這,其實對他或多或少也有影響,所以周鴻也是提心吊膽,唯恐李魚大嘴一張,吐出個什麽了不得的人物。那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硬起頭皮把卷宗移交禦前,聽憑天子發落了。


    天可憐見!


    李魚沒咬人!


    不是不是,李魚沒咬大人物!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李魚怎麽可能就這麽認了自己是主謀,不過他沒按周廷尉所擔心的向上咬,而是反咬一口,說一切都是王超所為,自己對此一無所知,把自己洗涮的幹幹淨淨。


    周鴻大悅,這人上道!隻要他不往上咬,這事兒就好辦。


    周鴻對李魚更上心了,做為一個囚犯來說,對他已經好得不能再好。古語有雲:刑不上大夫。雖然還有句話說:叫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沒錯,同罪是同罪,可沒說同罰。大員們犯了案,待遇要不同的多,當然,這事兒在大明朱皇帝時有些特殊,老朱出身太苦,哪怕是做


    了皇帝,也特別恨當官兒的。


    而李魚,此時享受的就是一品大員入獄才能享受到的特殊待遇。


    隻要他不往上咬,這種待遇他能一直享受到出獄或者砍頭。


    魏王李泰豈能甘心?事情卡在李魚這兒了,他如何達到目的?


    李泰這邊馬上運作起來,試圖找人與李魚接觸,隻要他肯咬出太子,一定如何如何。當然,這個一定如何如何,大多是承諾給他們家人的,因為一旦坐實了李魚的罪名,就算咬出太子,他還是要死。雖說李魚現在否認與王超合謀,可王超從靈台運出了大批器物是真的,這東西的的確確是從他手裏流失出去的。你說自己無辜?證據呢?李魚供出了賬簿交接的事情,但緊接著就哭喪著臉供稱:賬簿鎖放


    在賬房裏,而賬房已經因失火焚毀。


    如此一來,李魚想撇清自己,根本沒有有力的證據。李泰一方竭力拖著,不讓大理寺就此定案,把李魚判為主謀,為的就是讓他翻供,咬出太子。


    太子李承乾當然也知道李魚此時成了關鍵。不過他真正心虛的是陳傑那一環,因為那才是他參與盜賣靈台器物的真實情況,隻要陳傑不翻供,他這心裏就坦蕩蕩的。李魚若是咬他,他也自有說辭。他若真與李魚有勾結,還有必要再派出太子家令嗎?這個其實不是洗清自己的絕對理由,因為器物流失的源頭在李魚那兒,他把李魚拉進來共謀大案並沒有問題,不過終究


    是有個理由做盾,應該不至於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大理寺,按部就班,小心翼翼地審理著案子。


    周廷尉真正操心的是:千萬別叫案子失控。


    暗地裏,太子一派的人,魏王李泰一派的人,想混水摸魚打擊政敵的人,紛紛捕捉著動向,暗暗施加著壓力,努力想叫這案子徹底失控。而在楊府這邊,卻完全不曉得大理寺中李魚的情況。楊思齊跑了兩趟,卻沒見著人,又去了趟欽天監,因為他認識的官,就隻有袁天罡和李淳風兩個人。不料這兩人卻隻告訴他,看李魚的麵相,不似早夭


    之人,想來吉人自有天相,叫他放心。


    這簡直是屁話!那還要官府做什麽,要判人什麽罪,找個相麵先生來瞧瞧,決定他是入獄還是放人不就行了?楊思齊平素雖然活得心不在焉的,也覺得這兩個神棍太不靠譜。


    正要拂袖而去,袁少監忽然笑眯眯地當起了媒人:“楊先生,我看你眉帶喜色,紅鸞當頂,袁某給你保一樁媒如何?”


    欽天監裏究竟養了些什麽啊?相麵的、保媒的,這……


    楊思齊真是不想給他們臉了,這迴連告辭都不說了,掉頭就走。


    袁少監笑眯眯地道:“袁某掐指一算,李魚之母潘氏,與楊先生有緣呐!”


    楊思齊前腳都邁出門檻了,硬生生地停住,扭過頭來,看著袁天罡。


    袁天罡道:“你看,如果李魚一案坐實,謀反之罪,滿門抄斬的。而其母若改嫁於你,則不再是李家人,你也等於是變相救了她一命,豈不功德無量?”


    楊思齊瞪著袁天罡:“你……袁少監剛剛不還說,李魚吉人天相,怎麽這就要謀反砍頭了?”袁天罡老神在在地道:“天道無常,有備無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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