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翠花走出家門,桃花村更是人山人海,男女老少都來瞧我娶媳婦。


    上到堯舜禹,下到桃杏梨,上下五千年,仙台山幾十輩子人沒見過這麽大的場麵,當初的皇帝老子出行,也不過如此。


    這次跟翠花成親,沒用大青騾子,茂源叔家的那頭騾子老了,光榮退休。


    也沒用高級轎車,用的是花轎,八人抬的花轎是租來的,上麵披紅掛彩。


    八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早就站列兩旁,八個姑娘把鼓打,八個孩子捧鮮花,八個老頭扯二胡,八個壯漢吹喇叭,八個炮手點大鞭,八個娘們把洋號拉。


    把翠花放上花轎,轎簾子放下,孟哥將手掌搭在嘴巴上,扯嗓子吼一聲:“大姑娘上轎嘍!起——!”


    緊接著,咚——!當——!三聲禮花炮在半空中炸響,鑼鼓喧天,號子聲,二胡聲,喇叭聲,一起吹響。


    前麵汽車上的高音喇叭也開始奏樂,第一部唱得是《抬花轎》,第二部唱的是《朝陽溝》……人歡馬叫,跟出殯埋人差不多。


    前麵是執事儀仗,中間是大花轎,花轎的後麵是送親的車隊,足足一百五十輛高級轎車,車隊綿綿延延排出去八裏地。


    我今天也威風無比,騎一匹高頭大馬,胸口帶著大紅花,跟花轎並行。


    這種結婚儀式不土不洋,完全是八十年前地主老財娶媳婦那一套。


    我不喜歡,但是翠花喜歡,因為當初跟我成親的本應該是她,她利用當年的那種儀式,完全是在彌補從前的虧欠。


    西門外三聲炮花轎啟動,楊初九騎大馬我喜氣盈盈,鼓樂齊聲吹,弟弟弟弟大,洞洞洞洞大,弟弟洞洞大大悅耳動聽。出村口吹的是《百鳥朝鳳》,半路上吹的是《鸞鳳和鳴》。


    茂源叔拿著嗩呐鼓足了腮幫子,大東哥拉二胡如醉如迷。


    仙台山還有個千百年不變的規矩,接親的隊伍要出西門,就是從村子的西麵出去。


    送親的隊伍要進東門,就是從村子的東邊進去。依仗隊跟車隊必須要擁著花轎繞村子一周。


    因為隊伍太長,前麵的儀仗隊都進梨花村我家門口了,後麵的車隊在桃花村還沒排開。一直排到野菜溝的村那邊。


    來到家門口,儀仗隊散開,我老爹老娘已經在門口等不及了,小輩們給二老抹了黑臉。


    這是我爹娘第四次迎娶兒媳婦,也是第四次被人抹黑臉。


    第一次是翠花跟我哥成婚那會兒,那時候窮,啥也沒有,擦屁股都用半截轉。半鍋熬菜,五斤豬肉,全村人搶個不停,手慢的,湯都喝不上。


    第二次是我娶紅霞那會兒,哥從外麵郵寄迴來三萬塊,才幫著我倆辦了喜事兒。


    第三次是娶香菱那會兒,日子已經很寬裕了,大魚大肉管夠。


    這一次娶翠花,是前所未有的宏大,前所未有的富足,不但有大魚大肉,好煙好酒隨便喝,隨便抽。


    爹跟娘臉上都是黑乎乎的,被人塗滿鍋底灰,但是卻眉開眼笑。


    兩位老人家沒有因為我把嫂子娶迴家而生氣,反而激動非常。


    十年的時間,我跟翠花之間的感情全被他們看在了眼裏。


    我倆一起經曆過大暗病,經曆過大蝗災,大地震,大狼災,大火災,無數的磨難跟經曆,早就把小叔子跟嫂子的命運緊緊聯係在一起。


    十年的時間並肩作戰,一起開荒地,種白菜,辦工廠,建立了戰友般的親密關係。


    從前是戰友,以後也是戰友,隻不過戰壕改變了,從前在田間地頭,在工廠辦公室,以後挪在了家裏的土炕上。


    我跟翠花的成親是順理成章的,感情熟透了,就像熟透的南瓜,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在他們看來,翠花別管跟那個兒子成親,上那個兒子的炕,都是一樣的。


    將來生出的兒子,都管他倆叫爺爺奶奶,都是老楊家的種。


    所以爹娘哭了,一邊擦淚,還一邊笑。


    花轎停住,轎簾子挑開,我把翠花又抱出來,跨過火盆,直接就抱進了院子。


    進門先拜天地,孟哥又開始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兩口子上炕!……禮成……鳴炮!!”


    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就響徹起來。


    一拜二拜的時候還好,第三次對拜,我跟翠花的腰彎得狠了些,倆腦袋碰在一起,立刻引起所有人哄堂大笑。


    孫桂蘭在後麵一推,翠花沒站住,就撲在了我的懷裏,群眾們笑得更歡了。


    於是,就有人喊:“楊初九,跟翠花親一個……!”


    這邊一喊,那邊也隨聲附和:“是呀,是呀,親一個……親一個……。”


    親就親唄,抱就抱唄,反正親不是一迴了,抱也不是一迴了。


    我也耍起了二百五,大庭廣眾抱上翠花的腦袋,吧唧來一口。


    翠花一下把我推開了,臉紅得像塊綢子布,爹跟娘也笑彎了腰。


    把翠花送進洞房,還沒站穩,一大幫哥們就過來把我拉走了,到外麵喝酒。


    他們都知道我的酒量,頻頻舉杯,那些領導們也趕緊過來巴結。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的酒量早就是千杯不醉了,可今天仍舊喝高了,暈暈乎乎,六親不認。


    翠花在洞房一瞅不好,趕緊對孫桂蘭說:“嫂子,你去勸勸初九,別喝那麽多,喝多了,晚上影響正事兒。”


    孫桂蘭噗嗤一笑,問:“影響啥正事嘞?你不害羞。”


    翠花的臉更紅了,說:“還能有啥正事兒?兩口子那點事兒唄,明知故問。”


    桂蘭嫂說:“呀呀呀,你倆在打麥場都搞多少迴了,這才一晚上不搞,就熬不住了?”


    翠花說:“去你的,誰熬不住了?”


    孫桂蘭問:“現在滿意了?你跟初九曆經九九八十一難,終於修成了正果,心裏美吧?不止心裏美,身子也美!”


    翠花歎口氣說:“就是虧了香菱,俺知道,是香菱的退出,才成全了俺跟初九。”


    孫桂蘭說:“提那個女人幹啥?她就是忘恩負義!”


    香菱目前不招人待見了,全村人都開始嫌棄她,孫桂蘭也恨她。


    誰得罪楊初九,就是仙台山人的公敵。


    目前,我的威信已經深入人心,所有仙台人全都以我馬首是瞻。


    是我讓大家過上了好日子,是我讓他們住進了新房,有了存款,也是我讓他們活得挺直了腰杆子,活得有尊嚴。


    我是群眾心裏的魂,心裏的神,仙台山最大的擎天柱。誰得罪我,就是在挖他們的牆角,刨他們家的祖墳。


    香菱的背叛,讓全村群眾鄙視她。


    可沒有人知道香菱的苦衷,我也不知道。


    我是晚上十點鍾迴到洞房的,當時孫桂蘭還沒走,等著掃抗呢。


    喝得有點多,眼前的東西晃呀晃,翠花跟桂蘭嫂也分不清了。


    沒抱上翠花,首先抱上了桂蘭嫂,我說:“媳婦兒,咱睡吧……。”吧唧,吧唧,抱上孫桂蘭的俏臉蛋啃了兩口。


    沒想到孫桂蘭急了,抬腿給我一腳,怒道:“往哪兒親呢?你老婆在那邊……。”


    仔細瞅瞅,看清楚了,抱錯了,我說:“桂蘭嫂,幹脆別走了……一塊洞房唄。”


    孫桂蘭抬起手,利用九陰白骨爪抓在我臉蛋上,使勁擰,一邊擰一邊罵:“兔崽子,敢睡老娘,看你孟哥不剝了你的皮……!”


    我問:“俺兩口子洞房,你在這兒幹啥?暖炕啊?”


    孫桂蘭說:“不是暖炕,是掃抗,掃完炕俺就走,不影響你倆的好事兒。”


    翠花趕緊撲過來抱上我,說:“初九啊,你咋喝恁多?瞧這醉得……來,俺給你倒杯水。”


    翠花扯著我倒水,孫桂蘭在哪兒掃抗,拿著個笤帚狂歡亂舞:“掃掃蚊帳,多收高粱,掃掃被子,多子多福,掃掃煤火台兒,生個孩子有倆眼兒……”


    我說:“放屁!誰家孩子不是倆眼兒?難道……。”


    翠花一聽嚇壞了,趕緊捂住我的嘴,怒道:“胡說八道啥嘞?二百五!炕掃完了,咱睡唄……。”


    孫桂蘭也噗嗤笑了,丟下笤帚說:“不打擾你倆好事兒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加油努力啊,爭取弄個大小子出來!……倆眼的……。”


    女人關上門走了,屋子裏就剩我跟翠花。


    女人將我放在了炕上,過來扯衣服,夏天衣服不多,三兩下我就溜溜光了。


    翠花也爬上了炕,扯了自己的衣服。


    抬手我就去拉燈,卻被翠花攔住了,我問:“咋了?”


    翠花說:“新婚第一晚,屋子裏的燈不能滅,要著到天亮。”


    我問:“為啥?”


    翠花說:“這樣象征著長長久久啊,傻帽,都成親三次了,這個規矩都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是忘了。


    我才不管哪個呢,上去將燈拉滅了。


    翠花吃一驚,問:“你幹啥嘞?”


    我說:“今晚咱倆成親,外麵一定有人聽房,不用問,大東二東,建斌,還有長毛跟光頭,這幾個混蛋在外麵豎著耳朵聽呢……開著燈鼓搗,都被他們看見了,咱家的東西,憑啥讓他們瞧……掏錢了嗎?”


    翠花說:“對,有理,拉燈,拉燈……。”


    啪嗒一聲,屋子裏的燈光拉滅了,一片黑暗。


    被我猜對了,那幾個小子就在外麵瞪著眼睛看。


    本來他們想瞅瞅,我跟翠花能不能鼓搗點真事兒出來,結果裏麵拉燈了。


    於是幾個小子就很掃興,說:“初九哥不夠意思,竟然拉燈,真不是東西!”


    建斌說:“楊初九可是聽房的高手,咱們跟他鬥,一點便宜也占不到,還是迴家抱自己媳婦兒吧。”


    幾個小子搖搖頭,各迴各家。


    咋著也想不到,我跟翠花成親第一晚熄滅燈光,會引起國際慌亂。


    因為第二天,某國的世貿大樓就被一夥人給轟了。


    那國的領導立刻鎖定了目標……拉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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