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進去張老板家以前,二毛簡單裝束了一下。


    他從包裹裏拿出一頂早已準備好的假發,戴在了禿頂上。


    這頂假發是陶姐幫他買的,就是準備將來出門用的。


    今天,它成為了二毛遮掩醜陋最重要的工具。


    他也怕張老板萬一迴來,或者當初的那個老園丁還在,從光頭上把他認出。


    其實這種裝束完全是多餘,張老板是不認識二毛的。


    五年前,張老板將他跟小麗捉奸在床的時間是夜晚,根本沒看清,隻看到一頂亮光光的腦袋。


    緊接著,二毛跟小麗就被吊在了院子裏的大樹上,打了個半死。


    天亮以後,一對賤人已經被扔進了土窯附近的山溝裏。


    時隔五年,再加上身材跟模樣的變化,臉上那道被狼爪撕裂的傷疤,就是他立刻出現在老張麵前,那老爺子也不認識他了。


    他也不配讓他記著。


    啪啪啪,二毛開始敲門。


    門打開,出來的是個男人的影子,身穿製服,手拿保安棍,腦袋上戴一頂保安綠帽。


    門衛是個年輕人,三十多歲,獐頭鼠目,衝他眼睛一瞪,沒好氣地問:“你是誰?幹啥?”


    二毛恭維一笑:“對不起哥,我……找人。”


    保安瞟也沒瞟他一眼,問道:“找誰?”


    “我找這家的老板。”


    “幹啥?”


    “我想……應聘,到飼養場幫張老板打工,幫忙給通知一下唄。”


    那保安分明是狗眼看人低,隻認衣服不認人,隻迴答了他三個字:“滾滾滾……。”


    二毛心說:恁娘的隔壁!這他媽誰呀,就裝逼,恁牛!


    張老板財大氣粗,他家的門衛自然也就霸道。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二毛隻好低三下四,忍氣吞聲。


    他說:“哥……我是外鄉人,沒飯吃了,想在這兒找份工作,聽說張老板家開一家飼養場,從前我正好喂過牲口,有經驗,麻煩您……給通知一下唄。”


    那保安恨不得抬腿踹他一腳:“你是眼瞎啊?還是腦殘?想幹活,直接到飼養場去,我們董事長忙得很,那顧得上管這個?還不快滾?”


    喔,這下二毛明白了。


    目前的張老板生意越做越大,應該是董事長了,董事長怎麽會尿一個應聘的?


    再說老張不在家,董事長夫人不管事兒,管事兒的應該是飼養場的經理。


    想找活兒幹,隻能到飼養場去應聘。


    就算他是飼養場正式的員工,相見董事長夫人也是不可能的,身份懸殊太大了。


    這是生孩子找尼姑接生,根本就是找錯了人。


    所以二毛點點頭,也覺得自己腦殘。


    於是,他轉身直奔當初割麥的那一百畝地。


    來到村南的飼養場門口,二毛有點傻眼。


    這一百畝地跟從前大不一樣了。


    從前,這兒一望無際都是莊家,一百畝的麥田黃澄澄的,像鋪一地金子。


    五年的時間沒來,這塊地被圍牆圈了,變成一個四方形的碩大飼養場。


    還分為了東南西北四個門,每個門口都有人把守。


    飼養場裏傳出了牛吼驢鳴聲,豬的哼哼聲,還有羊的咩咩聲。


    工廠越是宏偉,二毛的心裏越是擔憂。


    想不到五六年的時間,張德全的生意會做這麽大。


    這家飼養場的產值恐怕要上億了,裏麵的牲口也是個天價。


    這還不是老張生意的全部,聽說他還販菜賣菜,倒騰副食,在y市開了一家很大的貿易行。


    所有的生意加起來,怎麽也有兩個億。


    這麽一個商業巨人,生意場上的嬌子,勢力是十分龐大的,根深蒂固。


    他跟他較量,簡直是螞蟻跟大象的對比。


    二毛不由從心裏一陣陣膽寒。


    可他不怕,他相信自己的能力跟手段,一點點把老張家的生意蠶食掉,分解掉,最終讓他一敗塗地,生不如死。


    這次,二毛依然器宇軒昂,走進了工廠的大門。


    又被一名保安攔住了,保安問:“你是誰?幹嘛亂闖?飼養重地,閑人免進!”


    二毛這次學精了,又拿出一盒玉溪,遞給保安一根,滿臉賠笑:“哥,我是來應聘的,找活兒幹,你們這兒缺人不?幫忙通知一下經理行不行?”


    伸手不打笑臉人,那保安一瞅二毛客客氣氣,臉上也掛了笑色:“找地方吃飯啊?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不是,哥,我家窮,真的揭不開鍋了,孩子等米下鍋嘞,我有力氣,啥都能幹。”


    保安說:“扯淡,你都抽玉溪了,還揭不開鍋?”


    二毛說:“我身上的錢都買這盒玉溪了,其它真一分錢也沒了,好心的大哥,求求你了,幫幫忙吧。”


    保安抽一口煙說:“最近飼養場擴建,正招人嘞,我幫你問一下經理,等著。”


    “哎哎,謝謝哥,你真是個好心人。”


    保安扭身進去,五分鍾以後才出來,衝他招招手。


    二毛一喜,知道有門,趕緊掐滅煙頭,屁顛顛跟在保安後麵,進了飼養場的辦公室。


    剛剛踏進飼養場的大門,就被眼前的一切震撼。


    從前的麥田不見了,從這頭到那頭,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牲口棚,豬圈,還有羊圈的柵欄。


    這兒至少有一千頭驢,一千頭豬,兩千隻綿羊,還有幾百頭奶牛。


    大門的一側就是經理辦公室,還有食堂,工人的宿舍。


    幾十個工人正在忙碌,鍘草機唿唿響,運料車也唿唿嚎叫。


    真是個碩大的飼養場。


    當他一腳踏進經理辦公室的時候,又差點驚叫出來。


    原來這飼養場有兩個經理,他還都認識,分別是小李跟小趙。


    二毛對小李和小趙太熟悉了,五年前三個人就一塊幫著張老板割過麥。


    他們仨還在同一間屋子同一條炕上談論過女人。


    當初,二毛拉著小麗私奔,一去不返,小李跟小趙卻一直跟著這家的老板。


    時隔五年,他們得到了張老板的信任,竟然榮升為了飼養場的經理。


    二毛大吃一驚,心說糟糕,王八蛋龜孫子,計劃要泡湯。


    這倆二貨咋還沒走?被他倆認出來咋辦?


    於是,二毛望而卻步,打算離開。


    可已經走不成了,小李跟小趙叫上了他:“你……過來,就是你想應聘?”


    二毛無奈,隻好轉身低著頭,擔心他倆瞅到自己的麵容,聲音也像個拍了半死的蒼蠅。


    “喔……是。”


    小趙坐在經理辦公桌前,叼著煙卷問:“你都會幹啥?”


    二毛說:“啥都會幹,劁豬,煽狗,閹羊,給驢釘掌子,幫老母牛接生,為母豬播種……。”


    “臥槽!你小子會的還挺全乎。”小李在旁邊哈哈大笑。


    二毛的心放下了,因為這倆二貨已經認不出他了。


    五年前的二毛很胖,一身白生生的肥膘,大胖臉,亮光頭。


    現在的他瘦得跟麻杆子差不多,假發遮掩了光頭,傷疤遮掩了當初的胖臉。


    他走路還羅圈,跟鴨子似得,左搖右擺。


    打死小趙跟小李也想不到他就是當初勾搭前任老板娘的二毛。


    時過境遷,經曆的人那麽多,他們早把他忘了。


    小趙問:“你從前喂過牲口嗎?”


    二毛說:“喂過,本就是劁豬的出身,跟過一年的師父。”


    看著挺老實,再說飼養場也沒啥技術活,就是搬搬抬抬,苲個草,給牲口喂個料啥的,有把子力氣就行。


    所以,小趙說:“留下吧,試用期一個月,月薪八百,一個月後正式錄用,月薪一千二,可以嗎?”


    二毛趕緊說:“中!中!謝謝哥,家裏孩子有嚼穀了。”


    小趙又問:“你叫啥名字?”


    二毛吐出三個字:“趙茅缸……。”


    “啥?趙茅缸……?”旁邊的小李一口茶水噴出來,弄得滿屋子桃花滿天飛。


    這名字太好笑了,他捂著肚子爬不起來。


    趙是姓,二毛本來就姓趙。


    茅缸是啥?故名詞意,就是廁所裏的大便缸。


    在鄉下,很多村民管廁所叫茅房,茅房裏的大便缸,叫茅缸子。


    因為鄉下人窮,修建廁所的時候,都是挖個坑,放一口大缸進去,上麵搭塊石板。人在拉屎的時候,兩腳踩石板上,糞便會掉進下麵的缸裏。


    這樣的好處是,便於糞便的收集,好當做肥料。


    久而久之,廁所裏收集糞便的那口缸,就被人稱作了茅缸子。


    茅缸子的確是他的真名,官名就叫趙茅缸,二毛是他的乳名。


    沒辦法,鄉下人取名字隨便,歪名字好養活。


    好比我跟我哥,我哥出生的那天是初八,所以就叫楊初八。


    兩年以後,我出生的那天是初九,所以就叫楊初九。


    其他的還有栓子,栓住,狗蛋,二愣子,等等等,都是瞎取的。


    二毛的官名叫趙茅缸,還有一個寓意。


    因為他的確是在茅缸子上生的。


    那一年,栓子嬸大肚子,快要臨盆了,到茅廁去解手。


    腰帶一解,褲子一拉,向下一蹲,可能力氣有點大,拉屎的時候一不小心……屎出來了,不足月的二毛也跟著出來了。


    還好栓子嬸的手快,孩子,臍帶,包括胎衣,一起抓在了手裏。


    要不然,二毛親娘的麵也見不到,就掉糞缸裏淹死了。


    他是在糞缸上生的,所以栓子叔迴來,一點頭:“嗯,就叫他趙茅缸吧……。”


    毛缸子也是他的綽號,不過我們很少叫。


    也難怪小趙跟小李都笑噴了。


    小趙說:“想不到你也姓趙,咱倆同姓,說不定五百年前還是一家呢,留下吧,明天正式上班。”


    二毛沒有笑,表情反而很平淡。


    心說:笑吧,將來有你們哭的時候,看小爺一朝發達,怎麽收拾你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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