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一個跟鬥栽在了地上,可小狼崽還是沒放過他,從柵欄門的門縫裏鑽過去,又是一通亂咬。


    他根本沒敢停,一溜煙地跑遠了,直奔村子的方向。


    狼崽在後麵窮追不舍,追著他的白屁股下了山道。


    俗話說好狗攆不上怕狗,身後跟著一條狼,這孫子跑得還挺快,狼崽子愣是沒攆上。


    一看這小子跑了,我義憤填膺,大喝一聲:“哪兒走!還我媳婦命來!”同樣拔腿就追。


    這些年參加田間勞動,身體壯了不少,也靈巧了不少,一躍而起跳上柵欄門,穩穩當當落在了地上。


    鐵柵欄門沒刮到我的衣服,更沒扯到老子的蛋。


    可剛站起來,就被一個人攔住了,是栓子嬸。


    栓子嬸擔心我追上二毛胖揍一頓,為了給兒子拖延時間,她擀麵杖一橫,擋在了我的麵前,攔住了本少爺的去路。


    “楊初九,你幹嘛?想打俺家二毛,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老太太氣勢洶洶,眉毛一挑,滿頭花白的頭發亂甩,跟隻羽毛蓬鬆的老母雞護著雞崽子差不多,打算跟我拚命。


    我說:“你滾開!你兒子殺了我媳婦,老子要把他腦袋榭肚子裏去。”


    二毛娘說:“你敢把俺家二毛腦袋榭肚子裏去,老娘就先把你腦袋榭肚子裏去。嚐嚐老娘的十字追魂棍!”


    說話間,老太太將一根擀麵杖掄圓,棍頭夾雜著鋪天蓋地的風聲,直衝本帥哥的額頭襲擊而來。


    我怎麽會鳥她?如果不是看她年紀大,是嬸子輩的老人,早一腳將她踹山溝裏去了。


    所以沒搭理她,抬手抓住了棍稍,往懷裏一帶,下麵來個掃堂腿……就這樣,栓子嬸一個趔趄撲在了地上。


    摔得不嚴重,因為根本沒用勁兒。


    栓子嬸撲在地上沒起來,反而猛地抱上了我的腿,衝著山下喊:“二毛,快跑!千萬別迴家,到你舅那兒躲兩天!”


    我想追過去,可根本邁不動步,栓子嬸跟條長蟲那樣,將本帥哥的腿給纏死了。


    真想一腳踹開她,又怕傷了人,畢竟她老胳膊老腿,往地上一躺,訛人就不好了。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二毛跑遠了。


    好在嫂子翠花風風火火趕了過來,同樣抱上了我,怒道:“初九,你瘋了?殺人是要償命的,你想坐牢啊?”


    栓子嬸抱著我的腿道:“對,傷了俺家二毛,讓你小子去坐牢,灌你辣椒水,上你老虎凳,公家人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我說:“你滾開!鬆手不鬆手?”


    老太太在我褲腿上蹭了把鼻涕,說:“不鬆!有本事你就把俺也打死!俺替俺兒子跟紅霞抵命。”


    “這是我跟二毛的事兒,不管你的事兒,再不鬆手別怪我不客氣了!”


    “那個讓你客氣了?有本事你就拍死俺!”這老太太還跟腐皮膠似得,黏上撕不開了。


    翠花趕緊過來勸,說:“嬸子,你先放開初九,有俺在這兒,他不敢胡來。”


    老太太說:“不放,你別唬我,我還沒有老眼昏花,你跟楊初九是合穿一條褲子的。”


    翠花說:“怎麽會呢?嬸子,咱都街坊鄰居的,俺絕不會讓初九犯糊塗,有啥事兒,咱家裏談好不好?”


    栓子嬸不信我,但是相信翠花,咬咬牙問:“你保證?”


    翠花說:“俺保證。”


    “那好。”就這樣,她鬆開了手。


    哪知道剛剛鬆開,我就跟脫離籠子的鳥兒那樣飛走了,嗖地躥下了山坡。


    栓子嬸不樂意了,蹦躂起來老高,跳著腳罵:“曰你爹嘞!你還真追啊?死小子一點情麵也不講!敢傷俺兒子,老娘跟你拚命!”


    栓子嬸撒開蹄子,打算下山來追我,卻被翠花攔住了,翠花說:“嬸子你慢點,小心摔著!”


    嫂子上去扯住了栓子嬸的袖子,表麵上是關心她,說白了就是攔偏架。


    她擔心事情越攪合越亂,沒法收場。也擔心二毛母子聯手,自己小叔子會吃虧。


    我那管這個,從山道上飛奔下去,再次追擊了過去。


    其實二毛也沒逃出多遠,本來想跑杏花村他舅舅家去,可那隻狼崽子非常兇猛,嗚嗚嗚,嗷嗷嗷,將這小子追得無處藏身,沒走出梨花村就被狼崽給圈了迴來。


    小狼崽氣勢洶洶,一口氣又將他追了三條街。


    這也難怪,到處黑燈瞎火的,就他後麵亮,狼崽子瞄準了目標,追著他的兩個屁股蛋不放。


    最後二毛實在沒力氣了,猛地瞅到一座老宅子,院牆不高,裏麵還亮著燈光。


    他覺得狼崽子翻不過去,於是一個飛身跳上院牆,從院牆那邊翻到了這邊。


    那院牆也就齊胸高,狼崽的個子小,還沒長成一條大狼,立刻停止了腳步,四條爪子搓在地上絲絲拉拉響。


    二毛氣喘籲籲,趴在牆頭上衝著這邊唿哧唿哧喘粗氣,氣急敗壞瞅著小狼。


    “臥槽!老子跟你有仇啊?幹嘛追著哥們不鬆口?難道我的屁股香?你個狗曰的!”


    二毛的話不正確,因為小狼不是狗曰的……它是狼曰的。


    他也想不到這是一條狼崽,還以為是一條兇猛的狼狗呢。


    更加沒看出,這條狼崽正是一年前,他親手從狼洞子裏掏出來的那隻小家夥。


    一年前,二毛上去了仙台山,找到一個狼洞子,裏麵有三條小狼。他親手掐死了兩條,隻剩下了這麽一條。


    並且利用這條小狼害死了紅霞。


    如果這條小狼知道眼前的胖子正是一年前親手掐死它兩個兄弟的兇手,一定會當場將他撕碎。


    隻可惜那時候,這小狼崽才剛剛出生一個月,根本啥也不記得了。


    “汪汪汪!汪汪!得兒汪汪……得兒汪!”小狼崽搖著尾巴,虎視眈眈盯著二毛。暗夜裏,它的眼珠子是藍色的,胡子翹動,乳牙白森森的。


    它一生隻吃兩個人給的東西,隻聽從兩個人的命令,一個是我,另一個是嫂子翠花。


    我跟翠花讓它幹啥它幹啥?特別聽話,從不違背主人的命令。


    所以小狼崽在牆那邊兜圈圈,怎麽也不肯離開,竄過來跳過去,張牙舞爪,不把二毛拖我跟前,誓不罷休。


    可圍牆真的很高,試驗了幾次都撲空了。


    二毛說:“奇怪了,狗弟弟,你幹嘛那麽拚命?楊初九給了你啥好處?你別咬我行不行?咱倆交個朋友好不?敬個禮啊握握手,永遠都是好朋友。


    不如你跟我算了,老子保證每天喂你好吃的,等你將來長大,再介紹一漂亮母狗給你做媳婦,生一大窩狗娃子……那多美啊?對了,你是喜歡花狗,白狗,還是黑狗?村子裏有很多狗妹妹的……。”


    二毛想得還挺美,打算拉攏這條小狼。


    可小狼根本不聽他的,吼叫聲驚天動地,牆頭上的塵土都震得嘩嘩掉,把他嚇得差點出溜下去。


    二毛出不去,有點進退兩難。


    正在這時候,忽然,老宅子裏有人搭話:“誰在外麵啊?”


    二毛想不到這屋子裏還住著人,房門吱呀一聲打開,瞅清楚了,是陶二姐。


    “啊?陶二姐,你咋住在這兒?”


    手電筒一晃,陶二姐也瞅清楚是二毛,女人噗嗤笑了:“二毛,咋是你?”


    因為二毛特別的狼狽,渾身光溜溜的,上麵的衣服隻剩下了兩條袖子,下麵的褲子隻剩下了兩個褲管。


    那袖子跟褲管也千條萬縷,被小狼撕扯得不成樣子,他光著膀子,袒著胸口,中間還有一條三角褲。


    那三角褲上也千瘡百孔,上麵留著狗爪子撓過的痕跡,血唿啦幾的,兩個屁股蛋特別閃亮。


    陶二姐笑得差點沒背過氣去,花枝亂顫,咯咯咯銀鈴一樣。


    二毛問:“你笑啥?”


    女人捂著肚子道:“二毛,你咋搞成了這個樣子?”


    二毛說:“一言難盡啊,二姐救命!楊初九家的狗太厲害了,它……咬我!”


    陶二姐問:“那它為啥咬你勒?”


    二毛說:“楊初九讓它咬哩,這東西還真聽話,初九知道我迴來了,非要給紅霞報仇不可,他要殺了我。”


    “啥,你說楊初九在追你?活該!”陶二姐不但沒同情他,反而憤憤罵了一聲。


    因為全村的人都知道二毛去年幹了缺德事。不單單放了一把火,燒毀了四個村子上千畝麥田,而且還利用一條狼崽子害死了我媳婦紅霞。


    四條街的人也都知道我跟二毛有不共戴天之仇,早晚會收拾他。


    所以陶二姐仔細一瞅,啥都明白了,有點幸災樂禍。


    女人沒打算救他,反而一聲尖叫:“初九快來!二毛在俺家!”


    這一聲呐喊不要緊,二毛渾身一抖,三角褲濕了,當場就嚇尿了。


    男人猛撲過來,抬手堵住了女人的嘴巴:“哎呀二姐,你幹啥?還嫌我死得不夠快?求求你別喊行不行?”


    “嗚嗚嗚……。”陶二姐被二毛堵住了嘴巴,根本叫不出聲,都要窒息了。


    女人竭力在掙紮,可二毛不敢鬆手,情急之下,他撲通衝女人跪了下去。


    “二姐,我求求你,救救命吧,初九真的會殺了我,那小子野得很,為了紅霞曾經殺死了仙台山上百條野狼。他一定會剝了我的皮……看在鄉裏鄉親的份兒上,你救救弟弟,我一輩子記得你的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砰砰砰,他一個勁兒衝陶二姐磕頭作揖,額頭碰地上,腦門子都磕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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