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沒在家,人證物證都沒有,事情在沒有搞清楚之前,是不能妄下結論的。


    沒人知道該怎麽辦,茂源叔將煙鍋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卷起來別在褲腰裏,衝大家一揮手:“散了,散了,大家該忙啥忙啥去?”


    我說:“不行!茂源叔,這事兒不能就這麽了了。”


    茂源叔說:“當然不能了,等山外來人,咱們先報案,縱火的兇犯一定要查出來,至於二毛,等他迴來再說。”


    “可他要是永遠不迴來呢?”


    茂源叔想了想:“他娘在仙台山,家在仙台山,怎麽可能不迴來?有賬不怕算,量這小子也飛不到天邊去。”


    就這樣,茂源叔走了,爹跟趙二哥也走了。


    紅霞扯起了我的手,將我從二毛家拉了出來。


    仙台山遭遇了無妄之災,一年的收成付水東流,造成的損失不可估量。


    很多山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房屋需要重新修繕,田地需要重新規整。


    一場大火啥都燒沒了,隻能等著秋季的收成。


    中午剛過,山外果然來人了,是兩個身穿製服,戴大蓋帽的人。


    救助的物資也迅速運了過來,是一輛輛牛車,上麵拉的是帳篷,還有米麵。


    兩個公家的人向村民錄了口供,詢問了很多問題。竭力在排查縱火的真兇。


    傍晚的時候,這場大火才徹底熄滅,漫山遍野到處是青煙,天上的雲彩跟陽光都被遮掩了。


    無家可歸的村民住進了帳篷裏,篝火也燒了起來,開始做飯。


    這場大火唿喚起了山裏人的善良,也唿喚起了山裏人的熱情。


    他們相互依托,相互照顧,關係顯得更親密了。


    損失不大的人家還貢獻了棉被,碗筷,太陽沒有落山,山坡上淨是吃飯的人群。


    我家沒有被燒,房屋是好的,因為遠離麥田。


    隻是損失了一季莊家,糧倉裏去年保留的糧食還在。


    爹早就做了準備,糧食舍不得糶掉,山民們餓怕了,近幾年富裕,糧食一直保存著,防止災荒的忽然降臨。


    寂靜的暗夜裏傳來一陣嗩呐聲,如泣如訴,嗚嗚咽咽,那嗩呐聲蕩氣迴腸,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那是茂源叔在吹嗩呐,吹奏的技術是跟一個老師傅學的。


    年輕的時候,他還成立過響器班子,紅白喜事總少不了有人請。


    他的閨女紅霞卻斜斜靠在我的肩膀上,女孩的香氣沁人心脾。


    她說:“初九哥,你去給俺爹提親吧……要不然孩子就撐破肚子了。”


    ……


    我跟紅霞終於成親了。


    她肚子大了,倆人先斬後奏,茂源叔不答應也由不得他。


    其實這件事在村裏早就傳得風言風語,是紅霞故意宣言出去的。就怕別人不知道我跟她睡覺了。


    這丫頭精得很,利用輿論的壓力將我征服,快手拿下。


    爹跟娘自然樂得合不攏嘴,巴不得兒子早點成親呢,他們好抱孫子。


    茂源叔本來想為紅霞找個上門女婿,將來好給自己養老。發現紅霞跟我好了,也就點頭答應。


    反正兩家距離不遠,一個村子,相互可以照顧。白白賺個女婿,還賺一座宅基地,何樂而不為?


    唯一不高興的是翠花。


    自從我跟紅霞的事兒傳開以後,她臉上的笑容幾乎看不到了。


    日子定在五月初六。


    端午節剛過,梨花村就熱鬧起來,大火災過後,人們顯出了第一次喜慶。終於可以好好大吃一頓了。


    大山裏就這樣,山民熱情好客,淳樸善良,一家有事,百家幫忙。


    一時間,村子裏忙活起來,處處披紅掛彩,喜氣洋洋。


    事情辦得很倉促,我跟紅霞等得及,她肚子裏的孩子等不急,這種事兒就是快刀斬亂麻,越快越好,免得夜長夢多。


    錢是現成的,從紅霞舅舅哪兒弄來的五萬塊貸款,除了荒地的投資,還有一部分結餘,二話不說,花一部分再說。


    啥事兒也沒有傳種接代的事兒重要。種地是為了賺錢,賺錢是為了娶媳婦生兒子。現在兒子跟媳婦都有了,錢算個雞毛?


    五月初六這天,梨花村熱鬧起來,全村的人都過來幫忙,殺豬宰羊,不亦樂乎,宴席擺了好幾桌。


    爹跟娘也被人摸了黑臉,怎麽也按耐不住當公婆的興奮。


    我身穿嶄新的新郎裝,喜氣洋洋,顯得特別精神。


    這身中山裝是哥哥結婚的時候穿過的,嫂子將扣子一顆顆幫我係好,一邊係一邊說:“初九,成親以後你就是大人了,就該有個大人的樣子。夫妻之間的那種事……你知道……咋弄不?”


    “噗嗤……。”我笑了,當然明白嫂子的意思。


    小叔子娶媳婦,洞房之夜難免會出醜,傳授經驗是嫂子義不容辭的責任。


    看樣子翠花是爹娘安排過來,故意教我怎麽做的。


    我說:“嫂子,你啥都別說,那種事兒當然知道。別忘了,你小叔子可是高中畢業,學過生理衛生的……貓狗都會幹的事兒,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翠花歎口氣:“哎,看來你比俺有經驗啊,俺至今還是……閨女呢。”


    知道她心理難受,結婚半年多,都沒讓哥哥碰過。


    有個問題一直在我的心理縈繞,那就是,既然她不喜歡我哥,當初為啥要嫁給他?


    既然嫁給了他,為啥又不讓他碰?


    這種問題很難問得出口,再說大喜的日子,也不想提起她的傷心事兒。


    我這次結婚,哥哥沒在家,跟人打聽了很久也找不到下落。


    因為沒人知道他打工去了那個城市。


    所有的扣子係好,嫂子又幫著我整理了一下脖領子,拽展了袖子。然後說:“真帥,蠻像個新郎官,可惜……俺沒這福氣了。”


    我看到翠花的眼睛裏濕濕的,趕緊問:“嫂子,你咋了?”


    翠花忽然笑了:“沒咋,嫂子為你高興,時間到了,快去把紅霞接迴來,好好過日子。”


    隨著鞭炮的一聲脆響,迎親的隊伍出發了。


    仙台山娶媳婦有很多規矩,迎親的隊伍要出東門,就是從村子的東邊出去。


    接親迴來,要進西門,就是從村子的西邊進來。


    這破規矩不知道拿朝那代留下的,一直沿用了幾百年。轉得老子腳跟疼,把發明這規矩的老祖宗罵了幾百遍。


    走出東門以後,還要圍著村子轉一圈。讓全村人都知道,我楊初九長大了,成親了,做爹了。


    大山裏不通車,我牽著一匹大青騾子,大紅花掛在騾子的腦袋上。後麵是送親的人抬著禮物,再後麵是吹鼓手吹吹打打。


    “弟弟大,洞洞大,屋裏娃……咣咣咣……叮當!”二踢腳的爆響驚天動地,鑼鼓家夥一起敲響,嗩呐也吹得震天響,是抬花轎還有百鳥朝鳳。


    這是我人生最光彩的時刻,顯得神氣十足。


    山裏的孩子成親早,很多姑娘十七八就成家了,二十不到就當娘。


    最近日子好過了,不愁吃,不愁穿,就怕鳥兒沒窩鑽。兒子長大,早點娶個媳婦,早點踏踏實實過日子,是爹娘最大的期盼。


    好不容易,終於來到了茂源叔家,把騾子栓門外麵,被人簇擁著進了紅霞的屋子。


    今天的紅霞也是煥然一新,明顯是化了妝,一大群小姐妹簇擁著她,又是描眉又是畫眼,又是盤頭發。


    女孩子麵色白皙,彎彎的細眉下是一雙烏溜溜的杏眼,小嘴巴也紅突突的,讓人垂涎欲滴。


    她坐在板凳上,八仙桌子上的鏡子裏顯出一張俊俏的秀臉,女人最光輝燦爛的時刻,在她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發現我進屋,微微一笑,鏡子裏就展出一朵盛開的桃花。


    很多年後,盡管紅霞離我而去,離開了這個世界,可今天她漂亮的樣子卻永遠印刻在心裏,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因為女人為我付出了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她是我一生的守護者,也是我的左膀右臂。


    我為娶過紅霞這樣一個媳婦而驕傲。


    看著女孩嬌豔欲滴的樣子,怎麽也按耐不住,猴急地不行。猛地衝過去,將他抱在了懷中,攬在了臂彎裏。


    “喂喂喂,初九哥,你猴急個啥?搶媳婦啊?還沒給上轎錢呢?”那群小姑娘不樂意了,竟然伸手要錢。


    她們還叉著腰,堵住了屋子的門。


    “啥?還要上轎錢?有這破規矩?”


    其中一個小姑娘站出來說:“廢話!人家養這麽大個姑娘,就這樣被你抱走,天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兒?拿錢,不給錢不讓走。”


    我懶得搭理她,衝狗蛋努努嘴:“跟他要!”然後抱著紅霞衝出了屋子。


    狗蛋也笑嗬嗬的,跟她們討價還價,貧嘴逗樂,還一個勁地撒喜糖。


    那些姑娘是娘家人的代表,跟男方要錢是規矩,狗蛋是男方的代表,跟她們交涉。


    這不關我的事兒,衝出屋子,將紅霞扶上騾子後背,快馬一鞭,我牽著騾子跑了。


    這也是梨花村千百年不變的規矩,叫搶媳婦。


    紅霞在騾子背上,被顛得哈哈大笑,花枝亂顫:“初九哥,你慢點,小心俺肚子裏的孩子!”


    十九歲這年的夏天,我終於用一匹大青騾子將紅霞牽迴了家。她成為了我生命裏的第一個女人。


    做夢也想不到,紅霞會騙我,進入洞房的這天,她仍舊是個黃花大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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