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竹不想把曲悅留在前堂村,沒什麽好的迴憶,這邊也沒在在意她的人。


    養她長大的那家人遭了人禍,其父下獄生死不明,母親拚了命將她送出府,她活著她父親才有翻案的可能。


    她心結未了,應該還是想迴京的。


    蘇竹戶籍不明,弄不來路引,身無分文,更是周折。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她的處境相當被動。


    未成勢前先借勢。


    夜風很涼,蘇竹懷著心事睡不著。


    趁著四下寂靜扶著曲悅在林間行走。


    記憶裏三丫連前堂村都未曾出過,蘇竹順著山路走在暗處,隻有一個念頭——離開這兒。


    ……


    天微亮時終是繞過村落行至田壟,遠處有縷炊煙。


    這家大概就是吳婆子常罵的那位神神叨叨的田婆,她一生未嫁,無親無故了卻牽掛,住處遠離村落,在前堂村的最外緣處。


    蘇竹沒繞路,徑直走過去,“婆婆,多有打擾,我想問往縣城的路。”


    那人迴頭,蘇竹對上一雙眼白無光的眼晴,眼球萎縮被枯皺的眼皮蓋了大半。


    田婆的眉皺成川字,嗓音像尖銳物的摩擦聲沙啞又刺耳,“生人?”她將手抬起舉到一半又垂落下,“應是故人,孩子多年不見,你終是改了命數,可苦命人注定一世磋磨。”


    蘇竹站在原地,心底有了推測,田婆認識的不是她是三丫,也知道她不是她,這故人結緣不是因吳婆子,多半是三丫的生母。


    世間有一些人命格多因果,也是常說的適合入佛或修道之人,能窺得天機不是什麽好事,知道的太多會動搖根本。田婆子應是有些通靈之能,也經過點撥,還是破了規矩摻和了俗事,壞了自己的機緣。靈性仍在,能看透他人命數。


    隱於世是對自己的保護。


    蘇竹:“婆婆,緣未斷,隻是暫換。”


    她尚不知田婆是如何與幼時逃難而來的三丫結緣。


    田婆將手覆於蘇竹額上,另一手指向她背上的曲悅,“姑娘,你已與她們母女二人有了牽絆,過了劫數必是福厚之人。”


    “老婆子隻說一句,她們兩人特別是小的是親緣淺的,可信的人不多,莫要托付他人。”


    蘇竹:“婆婆,我會助曲悅了卻恩怨讓她安心,孩子會親手養大,我無人可信。”


    田婆子的手滑到她肩上,輕拍兩下:“你娘當年來此便救我替你算算命數……”


    “是兇卦,還是短命之相。”蘇竹應上下句,心中有些無奈。


    田婆的眼雖看不見,蘇竹仍是從中讀出不忍:“你既已經知道,也有規避之法,舊事不重提了。”


    “去吧孩子,一路往東,有能幫你的人。”


    ……


    告別了田婆,蘇竹手裏多了一張餅子圓的,在正中缺了一圈。


    雞鳴陣陣,她尋了小路慢慢往前。


    走了許久,趕著日落前再次到了人多處,避無可避,入城都是難事。


    她幹脆席地而坐,哭出聲把動靜鬧大,圍觀人聚集,守門的士兵終於有了反應。


    “幹什麽,幹什麽,城門重地不得喧鬧聚集,何人在此鬧事。”


    蘇竹掀開眼皮瞧了一眼,抬高音量把頭埋在曲悅胸口上:“姐姐,我一定給你討迴公道,不會讓你死得不明不白。”


    離得最近的一個老頭原地彈顧不上看熱鬧,扯著破銅鑼嗓子:“死……死人!死人了!!“


    圍觀的眾人紛紛後退一步。


    “這是怎麽迴事,瞧著這女子身上的衣服怪怪的。”


    “像不像婚服?”


    “誰家婚服穿著這麽滲人。”


    “哭的那人看著年紀不大,還是小孩子,是姐妹嗎?”


    “死人擺在城門口真晦氣,她是不是要去報官啊?”


    “誰知道呢,能不能先挪走。她不說還好,一說我都覺得有屍臭味。”


    “咦,還真有,好嚇人。”


    守城衛兵聽著聲音議論聲越來越大,小跑著進了城,半晌帶出來個看服飾比他高一階的絡腮胡男子。


    男子身形魁梧,嗓門大,“都圍著幹什麽,散開散開。”


    “小姑娘,你是有冤屈要報?”


    蘇竹見有個能管事的,聲音悲切:“大人,我姐姐在婆家受盡虐待,死得不明不白,我們無父無母沒處申冤,我走了一天一夜就是為了報官,我姐姐死得冤。”


    “此等大事你要隨我去麵見縣令大人。”男子瞪圓了眼,驅散了圍觀群眾。


    蘇竹順水推舟,拉著曲悅艱難起身,“大人,民女聽聞縣令大人為人正直,他定能替我姐姐討迴公道。”


    “那什麽……你別在這喊,先進城。”絡腮胡走在前頭開路,因為著急也未提查驗之事,還找來輛牛車,將她送到縣衙。


    有人一路跟著想看熱鬧慫恿道:“姑娘,看見那鼓了沒,擊鼓申冤,趕緊敲唄。”


    “就是就是,敲了鼓才能見縣令大人。”


    語落一直哄笑,唯有那漢子一臉不讚同,視線警告眾人。


    蘇竹跳下車,行至鼓前。


    漢子急忙出聲阻止:“姑娘這鼓敲不得。”


    鼓當然鼓不得,本朝有規定“擊鼓鳴冤者先杖三十”,鼓一響便是大事,縣令不管在幹什麽都要放下,於百姓而言是大熱鬧。


    蘇竹瞥了眼徑直繞開,走向縣衙門口的官差。


    她要告的屬於重大刑案,不需等到放告日,隻是該有的流程要有,找狀師寫訴狀,再遞狀等待堂斷,她沒錢又不想等就隻能用一個屢試不爽的法子。


    裝傻充愣,把難題留給別人。


    她一臉天真無知,“大人,怎麽才能見縣令大人,民女的姐姐被人殺害,民女要申冤,隻是被趕出門身無分文,走投無路了。”


    縣衙看她這架勢眼皮一跳,忽感不妙,“你今天多大?”


    蘇竹睜眼說瞎話,“十二……”


    她連身份都不說,年齡自是可以胡說。


    “一個半大孩子獨自來申冤不易,我先前稟明大人。”


    很快,一個身著九品官服的人步履匆匆出現。


    差役:“大人,就是此人稱冤。”


    蘇竹瞧了眼還真誤打誤撞找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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