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金屬牆壁正麵碰撞一處,戰馬哀嚎矛槊斷折,成排的戰士衝鋒,成排的勇士落馬。


    雙方的軍陣師出同源,陣法無優劣之分,戰士則有強弱之別。


    這種就是純粹的生死對決,沒有任何轉圜餘地,一對上就是生死絕戰。


    自從玄甲騎成軍以來,可以稱得上百戰百勝。


    過程中或許會遇到這樣或者那樣的挫折,但是在野戰爭鋒這個環節,隻要牆陣布置停當,就是有勝無敗。


    但是今天,這支無敵勁旅第一次嚐到了戰敗的滋味。


    雙方的騎兵速度差不都快,衝擊動能相伯仲。


    然而兵力上,金城騎則比玄甲騎多了千把人。


    同水平的兩支軍隊正麵碰撞,差一百人都可能左右勝負結果,更別說是三分之一的人數。


    即便拋開人數因素不談,單以兵員素質論,玄甲騎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固然玄甲騎是徐樂精挑細選的精銳又是一首操練而來,但是在李淵有意摻沙子的情況下,兵力迅速擴充的同時,單兵素質下降已經是不可避免的結果。


    畢竟人數飛速增加,就意味著每一名士兵不可能都符合最核心精銳的標準。


    其實這也沒什麽,當初徐家閭的莊客不也是一樣?


    一群莊稼漢也沒有什麽過人天賦,在徐敢的訓練下照樣能成為縱橫天下的精兵。


    關鍵還是在操練上。


    如果徐樂真的可以用幾年時間訓練他們,也可以讓所有玄甲騎成員成為比當初徐家閭莊客戰力更強水平更高的騎兵。


    說不定能從隊伍裏挖掘出更多的韓約、宋寶、小六可問題是李淵並沒有給徐樂這個時間。


    雖然名義上徐樂是玄甲騎軍主,也確實靠個人的勇武以及帶兵能力獲得士兵認可和支持對於部隊的掌握能力始終強大。


    但是在訓練時間上則少得可憐。


    不是有這樣的任務就是有那樣的差遣,沒有多少時間安心訓練士兵。


    很多操練任務都隻能交給李世民或者其他軍將完成。


    這也是李淵有意為之,目的就是不讓徐樂和士兵太過熟悉,免得日後部隊變成隻認主官不認朝廷的私人武裝。


    不讓徐樂長期訓練,兵將之間的聯係就弱,主官對於部隊的控製能力自然就會下降,這就是李淵的如意算盤。


    這個打算不能說不成功,不過萬事都有代價。


    徐樂不能長期訓練,這些兵士的戰鬥力自然就要打折扣。


    不過打仗從來是一件通過比較才能得出結論的事情,隻要比對手強就夠了,自身是否完美並不重要。


    以往的仗也是這麽打贏的。


    對手不具備和這支精銳頡頏的能力,這種訓練不足的弊病根本看不出來。


    況且不論是軍前變陣,還是一分為四這種演化手段,都是當世巔峰水平,誰又會覺得這麽一支精銳居然還有短板?


    如果不是碰到金城騎,誰說這話肯定會被認為是危言聳聽。


    隻不過今日終於有一支水準相當陣型相若的隊伍碰上,這種短板就暴露無遺。


    擔當牆陣前鋒的,必然是全軍精華所在。


    哪怕玄甲騎一分為四後,也是一樣的布置。


    由於來之前就已經算到可能麵對情況,列陣時候自然就把變陣後的需要考慮進去。


    當然,徐樂不會把全軍精銳一分為四平攤開來,精銳最多武力最強的,還是徐樂本人所在的全軍鋒銳部分。


    但是李君羨這一路也並不弱。


    光是徐家閭走出來的莊客就有將近二十人,還有十幾個李世民錦衣家將出身的玄甲戰士。


    其他的也是精挑細選的善戰勇士,其陣容堪稱頂尖,訓練的時間以及對於陣法的熟悉程度都不弱。


    按說這種陣容的兵士衝上去,第一波對衝的話怎麽也不會吃虧。


    然而事實卻是,當兩支隊伍的第一排彼此衝撞之後,場麵居然是四六開。


    損失較小的,竟然是金城騎!一路跟著徐樂從徐家閭開始轉戰到此,甚至參與過之前瓦崗大戰的老兵羅破五,李家錦衣家將出身,因膂力過人而被特意選入的李牛,還有曾經在軍中演武時幾次表演徒手奪槊技驚四座,連徐樂都要動容的虎將唿延鐸。


    這些人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勇士,也是玄甲騎的臂膀股肱。


    經曆過無數次險惡陣仗,哪次都能死裏逃生斬將立功。


    可就在這一輪對衝中,全都被對手刺落馬下!李君羨和小六都紅了眼睛。


    小六由於是弓手被安排在了第三排,這也讓他撿迴一條命。


    不過眼看著鄉親一個個倒下,怒火瞬間摧毀了理智,連珠箭拚命射出,隻看對方不停有人落馬卻也數不清到底殺了多少人。


    不過眼前的敵人就好像是無窮無盡殺之不絕,自己射出的那些箭似乎是發揮了作用,又像是一個人都沒射死,目光所及之處還是那麽多的人,自己眼前的袍澤夥伴還是接二連三的倒下,眼看著對方的鋼人鐵馬馬上就要殺到自己麵前。


    小六心知,自己的長處在於弓箭,近戰並不出色。


    一旦進入近戰,自己多半是活不成了。


    但是那又怎樣?


    樂郎君早就說過,既為武人就要抱定必死之心。


    每一戰都要當作生命裏最後一場仗來打!隻要痛快廝殺,縱死又有何妨?


    手中的弓向旁一丟,伸手拔出直刀就待接戰,可就在這時一騎快馬已經從斜刺裏衝到擋在小六麵前,馬上騎士手中馬槊盤旋飛舞,眨眼間已經把數名金城騎打落馬下。


    全軍的頹勢也因此稍稍得到一絲緩解!來人正是這一路的主將李君羨!他加入玄甲騎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已經充分融入其中,把自己視為玄甲一份子,也認定這些人都是自己的夥伴袍澤。


    何況樂郎君能夠把統帥三軍的重任給自己,這是多大的信任?


    可如今這些百戰老卒一個個的倒下,這讓自己怎麽交待?


    若是小六再折了,自己就算僥幸不死,也沒臉生在天地之間。


    雖然樂郎君再三叮囑過,那心法不可再用。


    但是此刻的李君羨已經顧不得了。


    幾枚偷偷存下的秘藥已經嚼碎吃下,配合著獨門的運氣之法,在最短時間內催生藥力。


    五髒六腑都如同火焚刀攪般難受,但隨著這種痛苦越來越強,自己四肢百骸奇經八脈內生出無窮之力,讓自己的氣力越來越強,同時殺性也越來越重。


    本來牆陣強調的是陣型配合,這種極小的寬度下作戰,個人武勇作用被嚴重限製。


    但是李君羨在藥力秘法的加持下,人如同瘋魔一般。


    每一擊出手都有沛然之力,槊飛矛折直刀斷裂,乃至金城騎身上的重甲具裝,也扛不住他隨手一抽。


    隨著藥力發作,李君羨的神智已經逐漸模糊,嗜血的欲望被催發到極致,心裏想的就隻有一件事:殺人!殺殺殺!所有擋在眼前的都要殺!由於這門心法被改良過,倒是不至於讓人不分敵我見人就殺。


    不過在確定對手是敵人後,手下也就不會留情。


    大槊盤舞如同風車,擋在麵前的不管是誰,都要一路衝殺過去。


    見人是一槊,見馬也是一槊!身旁左右刺過來的矛槊也不在那麽重要,能夠招架就招架,若是不便招架就隻是身形偏移避開要害,任兵刃在自己甲胄上劃過,隻要不造成大的損害,不影響自己殺人就夠了!麵前的人,槊鋒範圍內的人,都在攻擊殺戮之內。


    馬槊盤旋間,不知多少兵刃被打飛出去。


    隨後就是一路戳刺掃砸肆意打殺。


    對手是誰,武藝如何都不重要,就是一個字:殺!殺不了人就被對手殺死,總之隻要有一口氣在,就要持續揮動武器廝殺到底,絕不能停下腳步。


    兩支牆陣互相碰撞擠壓,戰線變化最能說明問題。


    原本是金城騎的牆陣一路向前,玄甲牆陣則出現了明顯的缺損第一道牆已經岌岌可危,一部分敵人已經開始突破第二、第三行列。


    而玄甲騎並沒有很好的反製手段,也沒能夠還以顏色,就連維持己方陣線都做不到,整體上處於後退、補漏這麽個狀態。


    但是隨著李君羨的衝擊,金城騎的牆陣被鑿開了一個破損。


    就像是有人在這麵鐵牆上楔進去一根釘子,隨後又用鐵槌猛力敲擊,把釘子往裏麵楔!肉眼可見的,這個破口雖然沒有橫向變寬,但是縱向上已經逐漸深入。


    金城騎兵當然不會容忍這種事繼續,伴隨著一聲怒吼,一團烏雲飛速接近李君羨。


    黑甲黑馬烏槊,識得這身裝束以及兵器的,一眼就能看出來人身份,正是金城之主,被稱為金城霸王的勇將薛舉!金城騎的情況和玄甲騎接近,都是全軍盛衰係於主帥一人,也都是因為主帥的神勇,讓全軍每次交戰時,都有著巨大的信心,不管麵對何等強敵都能抱有必勝信念,不顧一切地發起衝鋒。


    也正因為如此,當有可以威脅到軍團的強敵出現時,主將也就有義務將強敵解決。


    李君羨表現如此搶眼,薛舉自然不能坐視。


    烏騅如風馬槊如電,烏槊盤旋如龍,向著李君羨劈麵打去。


    金城之主與已經逐漸瘋魔的玄甲大將,終於碰撞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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