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謙講述了情形,便由人引領著前往其他軍帳暫時休息。


    隨著這筆糧草到達,唐軍的物資緊張情況總算是得到了暫時解決,今天肯定是要犒賞三軍,讓軍漢們吃一頓飽飯。


    不過下麵的人怎麽慶賀歡喜,自有人去安排,李世民、徐樂、長孫無忌等人則沒這個心思慶祝,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談。


    問題還是出在方才的軍略之爭上。


    陳正謙雖然是諫官出身沒經曆過戎政,但是這並不代表他不知兵要。


    隋代還承襲了南北朝的一部分特色,大臣往往文武兼資,就算是所謂文官也隨時有可能被派出去統兵,不能因為其沒帶過兵就認為他不懂行軍打仗。


    陳正謙的意見算得上老成,而且和長孫無忌等人想法差不多,乃至屈突通、侯君集等也是持同樣看法。


    突厥人的驍勇他們是見識過的,不同於漢家諸侯的常規戰術,突厥大軍在野戰的時候,漫天箭雨覆蓋,然後如同圍獵一般,快速移動穿插,充分發揮騎兵速度優勢,一萬人往往能當三萬人用。


    任是你何等精銳的部隊,一旦感覺身前身後都是敵人,也難免心驚膽戰。


    他們的正麵突擊力量或許略遜於唐軍,可是要論起機動能力和騎射手段,則遠在唐軍之上。


    而且他們此番從河東獲得了大量甲杖,軍隊的裝備水平遠勝從前,戰鬥力隨之大幅度提高。


    和他們交戰的難度更大,死傷也就更多。


    而且這次出陣的還有八千金狼騎,那是足以頡頏驍果軍的勁旅。


    哪怕是玄甲騎精銳對上金狼騎,也不敢說有十成勝算。


    這還沒算上其他仆從軍。


    畢竟金城騎兵在夏縣之戰中,已經表現出驚人的戰鬥力。


    徐樂此番又抓了薛仁杲當人質,搞得這位金城少主半死不活,兩下仇怨更深,薛舉在戰場上的表現自然會更為兇悍。


    別的不說,光是金狼騎加金城騎,就足夠讓人頭疼。


    其他人馬又有哪個是吃素的?


    劉武周雖然是驟然起家的暴發戶,但是他的老底子恆安甲騎是出了名的能戰,能夠常年硬扛突厥騎兵的存在戰鬥力能弱到哪裏去?


    執必部更不用說,雖然被徐樂悶頭暴打了一頓,但是其根基還在,拉出七八千青狼騎不成問題,還能隨時投入大批奴兵。


    最重要的是,這種仗如果避不開也就算了,現在明明可以不用打何必要折損兵力?


    李家的敵人不止是突厥一家,日後要走的路還很長。


    李世民所統帥的,又是當前大唐的精銳所在,也就是日後征戰天下的家底。


    這種精銳折損一隊就少一隊,短時間內根本無法補充。


    能夠保全當然要保全了。


    你徐樂是神勇蓋世,但是打仗不是比武。


    沙場上大軍團往來衝鋒,一個人的武勇又有什麽用?


    你的戰功我們認,你的本事我們服,但是現在是在打仗,容不得你意氣用事。


    你的心思我們知道了,但是這事情還是得按我們的方法辦。


    長孫無忌算是自己人,說話也比較直接:“樂郎君的心思我懂,要說氣我的火氣並不比你小。


    這些日子突厥人壓著我們打,我難道不想報仇?


    可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和突厥人算賬也不在這一時三刻。


    兵法有雲,避其朝銳擊其暮歸,現在虜勢正盛,這時候和他們打,等於是拿命去賭氣,犯不上的。


    等到他們糧盡退兵,我們再從後追殺,照樣打他們一個落花流水。


    到時候咱們放開手腳,殺他個痛快!”


    “到時候?


    到時候你還能抓得住幾個突厥人?”


    徐樂冷哼一聲:“這些我們能想到,難道突厥想不到?


    他們又不是蠢牛木馬,非要等到軍糧耗盡才肯撤兵。


    退兵之時必然手中有糧軍心不亂,退兵之時各路人馬交替遮護,絕不會被我們咬住尾巴狠打。


    就算能咬住,也不過是那些歸附降兵,充其量殺幾千漢軍,突厥人的元氣不會受損。”


    “可我們的元氣也不會受損。”


    這次說話的則是老將屈突通。


    他年歲大資望高,在大隋時便是有名的悍將。


    論武藝自然是比不得徐樂,但是若說起兵法將略,他還是頗為自信。


    “突厥金狼騎悍勇絕倫,正麵相爭死傷必眾。


    若是其知難而退,對我等而言,不失為一件好事。


    至少就當下而言,我軍不宜損失太過。


    你我都是軍將,你的心思我當然明白,可是你也要顧全大局,不能隻顧自己快意。


    我軍之前損失太過,現在不能再硬拚硬打。


    若是在這把精銳耗盡,我們又靠誰去征戰天下?”


    侯君集自從被徐樂收拾過一次之後,對於徐樂多少是有點害怕的。


    不過眼下商談的是軍國大事,而且自己占理也就有恃無恐。


    壯著膽子附和道:“玄甲騎也是樂郎君你一手練出來的精兵,是咱們大唐的真正精銳,你就忍心看著自己訓練出來的兒郎折損殆盡?


    那金狼騎的手段你也不是沒見過,說句難聽話,前者交戰的時候,你不是也沒衝開金狼騎的軍陣麽?


    要想啃開他們,就得拿人命去填。


    難道就為了對付金狼騎,就把咱的老本拚光?”


    “夠了!”


    李世民此刻忽然把臉一沉,兩眼怒視侯君集,後者可不敢和李世民正麵衝突,更別說現在將帥有別,對方一句話就能要了自己腦袋,連忙低下頭不敢多說話。


    李世民怒道:“說得什麽話?


    你我都是大唐軍將,為大唐建功立業禦寇殺賊乃是正理,哪有什麽老本不老本這一說?


    孤且問你,若是突厥兵糧草運到與我軍對峙不退,難道我們自己就要退兵?


    未曾交戰就先想著死傷不想和人交戰,這還是軍將該說的話?


    今日隻是商談並非軍議,否則就為你這句話,便該梟首示眾號令三軍!”


    他又看向徐樂:“樂郎君不必理會他們的言語,盡管說你心中所想。


    孤還是那句話,樂郎君的意思就是孤的意思,不管是多苦的仗,隻要你說句話,我們都得打下去!怕死怕苦就趁早離開軍營,不要留在這裏蠱惑人心!”


    徐樂看看眾人:“諸公說得有道理,某也知道現在的情形並不該硬拚。


    有些話你們不敢說或是不好說,我沒什麽可在意的。


    就是因為之前幾次大敗,折損兵馬過多,導致敵眾我寡且我軍後力不繼。


    你們擔心把精兵強將都折損在此,日後不知靠誰去征戰四方奪取天下。


    這個擔心不無道理。


    不過我要說一句,鼠目寸光!”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除了李世民以外,臉色都有些難看。


    這等於當麵辱罵,誰能受得了?


    若不是李世民在場外加徐樂勇名冠於天下,這當口已經有人要翻臉開罵甚至動武。


    徐樂也知道自己這話說出去的結果,但是他不在乎。


    這就是自己想要的!得讓這幫人明白,被人當麵挖苦卻又無法應對是個什麽感覺。


    現在是自己這樣,左右不過是丟點麵子。


    有朝一日讓突厥人這樣對待,那損失的就不僅是體麵,更是家國天下黎民蒼生!“且不說突厥乏糧隻是可能並非一定,就算他們真的糧草斷絕被迫退兵,難道就此就再也不來?


    昔日楊家父子在位,邊地年年交戰歲歲廝殺,何曾有一日太平?


    聖人坐鎮晉陽,又是防備著哪個?


    突厥今歲剽掠而去,明年整軍複來,放任他們劫掠待其飽食後自退的邊軍軍將,誰不是被軍法從事人頭落地?


    難不成如今的大唐,軍法反不如前隋?”


    這話一說等於是用布封口,這時候誰要是再想說什麽,就得考慮一下徐樂接下來還要說些什麽言語的問題。


    一時間哪怕是伶牙俐齒如長孫無忌,都不敢再多說半個字。


    不過話雖如此,大家心裏依舊還是不服。


    徐樂也明白,自己隻不過是用一件大事嚇唬住他們,讓這幫人不敢過多言語,不是說他們真的信了自己。


    他看看眾人又說道:“我自幼就懂得一個道理,要想讓突厥人數年不敢興師來犯,一定要把他們打疼!那些放任突厥剽掠或是主動納款乞活的地方,明年一定會再遭兵火塗炭。


    反倒是拚著一死和突厥人廝殺的寨堡,倒是有一線生機。


    尤其是如同恆安甲騎那種隊伍,兵馬不過三千,真要是拚命,肯定會被突厥連根拔起。


    但是他們並未因此就怕了突厥,反倒是咬定牙關和突厥人拚命,拚到突厥自認為得不償失,輕易不敢再和他們搏命為止。


    是以各部邊軍之中,恆安甲騎的死傷反倒是相對較少,也更容易和突厥人貿易。”


    長孫無忌這時候咂摸出一絲滋味,問道:“那樂郎君的意思是?”


    “欲擒故縱,欲和必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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