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在徐樂身上,雖然那身玄甲經過火炙避免反光,但是人沐浴在陽光中,看上去依舊像是增加了一層光圈護身,何況手中那口寶刀可沒經過火烤,刀身明亮如雪耀眼生寒。


    沐浴在陽光中隨光而來的介胄之士,如同一尊自神話中走出的護法金剛,手執法寶斬妖除魔。


    而他要收複的妖魔,正自搖晃著身軀努力地站穩腳步,準備迎接最後的碰撞。


    承基身上並沒有配備直刀,就算有他現在這個狀態也發揮不出應有的威力。


    不過作為一心求戰,寧可自己變得不人不鬼也要殺死徐樂的武人來說,當然不可能沒有短兵。


    哪怕之前的交手中已經損失了鐵鞭,此刻依然有充足的武器準備。


    眼看徐樂距離越來越近,隻見承基自背後也抽出了一柄鐵骨朵,隨著一聲吼叫,也朝徐樂衝了過去。


    徐樂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歎息。


    這聲歎息不為別人,隻為麵前的對手。


    其實從承基落馬的那一刻,勝負已經有了結果。


    也別說是徐樂,哪怕是小門神韓約或者鐵飛燕宋寶,在這種情況下也有充分的把握格殺承基,無非就是個時間長短問題。


    如果人在馬上,靠著戰馬的衝擊力和速度,還能彌補一部分不足。


    再加上承基手裏那條人骨槊也不是凡物,幾下配合還能夠給對手造成威脅。


    哪怕是打不過對手,也有拉著人同歸於盡的底氣。


    可是眼下承基和徐樂一樣,都是無馬無槊,全靠短兵近身搏殺,所有的問題都掩蓋不住。


    別的不說,就宇文承基身上插得那條槊就能要他的命。


    雖然剛才落馬的時候承基是側麵著地,沒讓槊繼續往身體裏麵紮,但是傷口被影響,對他的傷害仍舊非常可觀。


    再說就身上帶著那麽個長兵,怎麽施展動作?


    也別說徐樂拔刀,就算空著手也沒關係,隻要抓住槊杆一挑或者往裏一遞,也就要了他的命。


    再者說來承基一隻手已經廢了,大家都是武將,一隻手怎麽打得過兩隻手?


    就算宇文承基所修行的秘法能讓他化身魔神,但是情況放在這,但凡是個手段不錯的軍將,都能要了他的命。


    他現在的所謂爭鬥,無非是垂死掙紮,又或者是被邪功以及執念所裹挾,不知死活不計得失的狂戰而已。


    徐樂心知,就算自己不動手,再耗個一時三刻,宇文承基就會因為流血過多倒下。


    然而宇文承基這種對手,不管其立場如何,都應該得到與其身份相匹配的尊敬。


    他既然想要鬥死,自己便成全他!前進的過程中,身形略略偏轉及時調整了方向。


    而所避開的並非承基鋒銳,恰恰相反而是避開了他的破綻。


    既沒有選擇從承基殘廢的左手方向進攻,更是沒有利用那根插在承基身上的馬槊,而是直取他握兵器的右手方向。


    直麵鋒芒以力破力,這就是徐樂能給承基最為體麵的結果!短兵不同於長兵較量,後者更講究氣力和速度,借著戰馬往來馳騁的機會互相攻擊,簡單直接力求一擊必殺。


    武人的短兵雖然也有同樣的要求,但是畢竟到了用短武器的時候往往以為著近身肉搏,那麵要講究手法變化。


    尤其是雙方都有披掛在身的前提下,再鋒利的直刀想要一擊破甲也有難度。


    片麵追求簡單直接,反倒是容易受製於人,或多或少都得使出招式技巧。


    也就是說長兵的較量屬於氣力與熟練的比較,短兵則多了些許巧變以及技藝的成分。


    承基的腦內刻印的武藝動作肯定不少,但是基本都是馬上功夫。


    因為步下的較量第一不容易出現,第二變化太大太多,一個身位不一樣或者武器不一樣,都可能產生一種全新的打法。


    哪怕是想要預先刻印好,也是辦不到的事。


    是以宇文承基一開始就放棄了直刀,而是佩戴鐵、骨朵這一類的鈍器短兵。


    固然有便於破甲方麵的考慮,也是因為這些兵器招數簡單直接,不需要太複雜的招數加持。


    如果真到了需要短兵格鬥的時候,便是靠氣力速度猛打猛衝以力破巧不讓徐樂有施展技法的機會。


    不能說他的想法不對,然則終究是想法趕不上變化。


    眼下真到了短兵格鬥的時候,承基之前的謀劃已經發揮不了作用。


    他的左手已廢自身更是重傷,所謂的力遠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強橫,而徐樂的巧更是超出承基想象。


    但見隨著徐樂手腕擺動如水刀光已將宇文承基半邊身軀包裹其中,耳輪中更是金屬碰撞聲不斷,恍惚間竟是有了幾分樂曲韻味。


    火星四濺響聲不覺,承基身形動轉不便隻能盡量減少動作差不多是原地站著揮舞兵器格擋反擊。


    徐樂卻也不占他這個便宜,並沒有靠身形靈活走位閃避,而是同樣站住不動,與宇文承基放手對攻。


    刀隨手走手隨刀轉,一口百煉寶刀如同突然得到了靈魂,從死物變成了活物。


    圍著承基的身軀來迴盤旋轉動張牙舞爪,須臾間竟是不知在承基的身上砍了多少刀,而承基手中那柄骨朵竟是沒能碰到直刀分毫。


    就算是想要以傷換傷或是舍命碎刀也是不能。


    這金屬之聲忽然停滯,徐樂的腳下生風,人已經從承基身旁掠過將後背對著承基,直刀緩緩歸鞘。


    哢嚓!這次碎掉的則是承基的頭盔以及麵覆。


    那原本由精鐵鑄造的盔、覆不知幾時已經被寶刀所傷,一分兩半落於塵埃。


    承基的頭發披散開來,亂發隨風舞動。


    不少發絲被刀氣斬斷隨風飛舞。


    徐樂不用看也知道,這時候的承基麵相肯定和自己之前見到的他大為不同。


    那位曾經的英武豪傑,此刻必然是不人不鬼讓人望而生畏。


    世上之事從來沒有取巧之途,更不可能不勞而獲坐享其成。


    承基得到了遠超常人的力量,自然要付出代價。


    最簡單一點,讓人把幾十年的生命力壓縮到幾年內揮霍幹淨以維持強大的戰力,對於身體的損害可想而知。


    承基之所以一直戴著麵覆,除了要維持那種如同魔神的壓迫感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麵貌不適合見人。


    如果真讓當兵的看到自己昔日主帥變成不人不鬼的樣子,隻怕不用交手士氣就先消散大半。


    身後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某終究還是敗了。”


    聲音衰弱有氣無力,隻聽聲音就知道,說話之人的生命之火即將熄滅。


    不過這卻不是一個隻知戰鬥殺戮的肉傀儡能發出的言語,這就證明承基恢複了?


    想想倒是不難理解,這秘法之所以被稱為旁門左道就在於弊大於利失大於得。


    否則就當年那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年頭以及楊家父子的刻薄,怕不是早把這功法視為興國安邦的神通廣泛傳授。


    除去對人的損耗以及心智的戕害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功法並不是始終有效。


    如果人受的傷太重,或者性命即將到頭的時候,大腦的靈智終究還是會奪迴身體控製權。


    到那個時候之前透支的痛苦以及所受的損傷疼痛會一起發作,就算沒有親自經受過,隻想想也能猜到真到這一步的時候,人會難受到何種地步。


    哪怕是武人,也是肉體凡胎。


    如果看著身邊袍澤病痛發作痛苦模樣,人心動搖在所難免,搞不好就要鬧出營嘯之類的事。


    所以哪怕是再急功近利之人,都沒敢把這種功法當作什麽靈丹妙藥普及開去。


    宇文承基就算是再怎麽天賦異稟,也總歸是凡人之軀。


    接連受了這麽多處重傷,已然快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可以說是迴光返照,也可以說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其靈智居然也在這個時候迴歸,重新恢複了對軀體的控製。


    不問可知承基此刻承受的痛苦,比普通的秘法修行者更大也更強烈。


    要知道他不光是麵臨反噬這一個問題,還有身上這些重傷。


    原本是因為功法影響麻痹了感覺,現在既然靈智迴歸,那麽感覺自然也就迴來了,光是傷口的疼痛就能要人半條命。


    再加上其他隱痛一起發作,承基能夠說話已經很不錯了。


    徐樂冷聲迴應:“你若是平心靜氣打磨武藝,勝負之數尚在五五。


    急功近利自食其果,這一戰你並非敗給我,而是敗給了自己。”


    “敗給自己?”


    承基喃喃自語,隨後發出幾聲如同狼嚎的笑聲。


    從動靜判斷,他似乎是努力想要笑。


    但是由於傷口影響,這笑卻是如同梟啼。


    “不錯!除了我自己,誰又能勝過某!便是老天也休想勝過我!”


    忽然,承基的唿吸變得短而急促聲如牛喘,他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猛然間以極快的語速說道:“武人理應死於刀劍而不是詭計,你千萬小心李淵”話沒說完,人已經沒了動靜。


    其實徐樂之所以納刀,便是知道自己已經結果了承基性命。


    他能說最後幾句話,全是因為功體邪門外加意誌太過強韌非常人能及而已。


    隨著聲音消失,隻聽陣陣金屬碎裂聲傳來,貫穿承基甲胄的牛筋繩索為寶刀所斷,那些甲葉化作無數碎片灑落一地。


    而承基的屍體卻依然屹立不倒如同山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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